“總之,你白皎然是恩師的兒子,人人都知道。你不用管其他,你金榜題名的榮就好。至于我麼,我就低調一點,直接去書院取榜。若真有什麼事,也能夠隨機應變。”
“啊?可是韓淵,會有什麼事?”
“……誰知道呢?”
結果不出韓淵所料。就在他書院門外,金榜之前,真的有人在煽風點火。
二人到達書院外的時候,門口已經是人山人海。書院門口立著兩人多高的金榜,大紅的榜單上,自上而下寫了一百多名學子的姓名和籍貫,都按照考試名次依次排開。最上面三十人的名字,用的是摻了金的墨書寫。這就是所謂的“金榜”名字由來了。
按理說,科舉這種大考試,三年一共才選上百人。其實能夠考上的,都是萬里挑一的人中龍了。但是在看熱鬧的人眼中,基本看不到排名靠后的那些人。大紅榜單一出來,所有人眼睛就只盯著前三十。當然,其中最顯眼的就是三甲——狀元,榜眼和探花。
考試院前人滿為患,不過大部分是看熱鬧的。能夠金榜題名的人總是極數。大部分都只能在考試院外看著別人高中進士,然后恰掉一整顆檸檬。
白皎然其實有些張的,他呼吸都了,用力踮起腳,依然只能看到人頭,看不到金榜。
“我們再過去一點吧,韓淵,我看不到……到底是什麼名次啊?”
“你看不到?”
韓淵氣定神閑,勾一笑。
“要不要我將你扛起來,你坐在我肩膀上,就能看到了。”
韓淵仗著高優勢,不用墊腳就能看清金榜上面的字。他當然能看到,為首第一個名字,就是龍飛舞的三個大字——白皎然。
“那怎麼行啊?又不是小孩子……”
白皎然急得直跳,可惜他子還未長,還是個稚年量。就算用力跳起,眼前也不過是從后腦勺變了一排排冠冕,依舊是看不太清。
“得了,看給你累的。我幫你。”
“哎哎哎哎韓兄?別……放我下來!”
韓淵卻不理他,直接一把摟住他腰,將他舉到半空。白皎然手忙腳了一陣,發現韓淵并沒打算將他舉到自己肩膀上坐著,才大松了口氣。
“看見沒有啊?”
韓淵帶笑的聲音從下面傳出,
“第一名,那是誰啊?”
“……”
等了片刻,白皎然沒聲音。韓淵抬頭一看,發現他一臉怔愣,兩眼睜大,居然還有點不敢置信。
那樣子傻乎乎的,可韓淵見了,心卻莫名地好。他“呲”地一聲笑,將白皎然放了下來。
“恭喜咱們的新科狀元郎了。”
“啊!韓淵!我也看到你了……就在最上面……是探花……”
“是嗎?”
韓淵方才就看了一眼榜首,是白皎然,他就放下心來。至于他自己,他還真不太在乎。
探花。雖然沒有達到他自己預期,不過他也沒太在意。或許是這場考試也有和白知岳一個級別的大佬,既然第一名都給了他兒子,那第二就不好還讓他弟子占了風,總得別人也分一杯羹吧。
第三其實也不錯了。不過韓淵還真沒太激。對他這種人來說,太過聰明,又太有野心,想做什麼事都不會太難。只要給他一個機會,他就能抓住,然后狠命地爬上去。
比如現在,他心思已經轉到了這場考試之后,他該怎麼抓住機會,求一個能出功績的外放位。狠狠干上幾年,積累出績,再順利轉回京城場。背靠白氏,廣朋黨,然后……
“狀元郎居然是那個白皎然……”
突然,一個怪氣的聲音從不遠傳來,引起了韓淵的注意。
他瞇著眼睛,向那個方向一看,正看到一個滿臉油的胖子開了腔。
“果然啊果然。當初聽說他今年參加的時候我會知道,這前三甲必然有他一個名字。沒想到,居然這麼不加遮掩,直接就拿下了狀元……”
“公子,這話從何說來啊?”
馬上,就有一個跟著他的尖猴腮的幫閑搭話。
“難道你不知道他?”
那胖子了并不存在的胡須,
“不知道他,也該知道他爹啊。”
“啊?白皎然……姓白……難道是白知岳?”
幫閑一臉夸張,聲音也高了幾度。果然,引起了周圍一些人的注意。
韓淵臉一沉,冷笑一聲。他將白皎然往一邊推了一把。
“皎然,你去你家馬車里等我。”
“那邊那兩個人,在說我家里的事……”
白皎然雖然不會將人往險惡了想,可他也不是聽不出那語調怪氣,帶著惡意。他蹙起眉頭,有些猶豫,
“他們……”
“不用管他們。你去等我就是。”
韓淵順手在他頭頂了一把,
“等會不管發生了什麼,都不要過來。”
“發生什麼……會發生什麼?韓淵,你要去跟他們打架?”
白皎然一驚,
“你可別來,這里是書院門口,是傳播圣賢妙義所在!又是放榜日,多主管員都在,若是在這里打架,我爹的面子也不夠用的!你會被革除功名,再不能參加科舉了!你不要沖……”
“沖?”
韓淵,看了白皎然一眼。
“你認識我這麼久,何曾見我沖過?”
這話很有說服力。白皎然眼里,韓淵從來是游刃有余,談笑間就能將任何事都辦的妥妥帖帖。所以他很放心地說,
“嗯,我就知道韓兄心中自有壑的。那我就去等你,你拿了榜單就趕回來,我爹應該還等著你去報喜呢!”
“你放心。”
得了回復,白皎然轉就走了。韓淵目送他爬進馬車,角的笑容不見了。
他后,那話題還在繼續。
——“什麼,白知岳的兒子?白知岳不是每次科舉都做考嗎?他兒子就恰好點了狀元?難道……”
——“哎呀呀呀,這種事……”
——“原來這樣啊……”
——“我說呢,這人也不算特別出名,怎麼就考上狀元了?”
——“不出名?那是咱們這群就知道老實讀書的人不知道!人家在主考圈子里,可是出名得很呢!不他,上次那個狀元杜玉章,不也是有個好爹?”
——“那你可說錯了。杜玉章有的不是好爹,是這個……他跟東宮里那位……”
——“哦哦哦,這樣!原來靠這個!嘖嘖,這群宦公子,真不要臉!”
——“我看這個白皎然,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聽說他前幾日認識了一個窮男人,日日勾著那男人下館子,還帶人回家,據說那一晚那男人都沒有走!你們說,那種窮鬼,他白公子為什麼纏著?聽說那人蜂腰猿背,一把好腰。你們說,他圖的是什麼?下賤啊下賤……哎呀!”
聽到這里,韓淵目仿佛結了冰。才保證了絕不沖的他,上前一步,狠狠一腳踹了過去。
那胖子正口沫橫飛,卻不防被人一腳踹在背后。他狗啃泥一樣趴在地上,掙扎幾下才爬起來。
“是誰?!找死是不是!”
他后,韓淵抱著胳膊,目冷冷地掃過去。
那眼神,就好像看什麼路邊的臟東西一樣。
“滾。”
“你說什麼!”
胖子惱怒,從地上爬起來就要來揪韓淵領。可惜韓淵材高大,他卻是個五短材,跳起來都打不到韓淵的臉。他手,韓淵往后一仰,輕輕松松躲過他的手。油膩公子怒吼一聲,退而求其次,抓住了韓淵的襟。
可韓淵一抬手,直接按在他臉上,將他推開了些。
兩人一時僵持。韓淵長手長腳,健壯,五指張開抓住他的臉,就好像鐵鉗一樣又穩又狠。那胖子五短材,虛胖虛胖,罵幾句人都帶的。胳膊沒韓淵長,力氣也沒他大,當然更沒他那樣靈活,有心去打韓淵幾下,都因為被抓住臉龐而夠不著。韓淵手掌提起來些,他的臉也不得不跟著仰起來些,看起來別提多稽了。
“給我打他!打死他!”
胖子自己掙不,但還能嗚嗚咽咽地幫手。
邊幾個幫閑本來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驚呆了。但此刻聽了這句吼,他們突然回過神來,真的一起撲了上去。
卻又同時住了手。
因為韓淵松開了胖子的臉,反背了他胳膊,將他擋在自己前。
那張胖臉上帶著幾個清晰的手指痕跡,正對著幫閑們的拳頭。
“他們滾下去。不然,我就要去書院告你了。”
韓淵語氣淡然,
“你沒聽說,在書院門口犯規,是要直接革除功名,永遠不能再參加科舉的嗎?”
這句話說出來,周圍人的眼神都有點變了——這個大個子看起來一臉聰明相,原來居然是個傻子嗎?現在打人的可是你自己啊!你這不等于是在提醒人家去告你,毀了你一輩子的前途嗎?
果然,被他制住的那胖子臉上突然狂喜,放肆囂起來,
“對,對!我可以去告你!哈哈哈,你這個該死的窮酸,竟然敢打你爺爺我的臉!我這就去老師那里告你!你,你等著!”
……老師啊。得還真親切。
不過一句話,韓淵就套出了自己想知道的。果然,這人不是湊巧到了這里,說些煽風點火的屁話。
他背后還有個“老師”,而且,說不準就在前面那幾位考里面。看來自己的推測沒有錯,就是有人看不慣白知岳今年風頭出盡,想要搞點輿論攻勢——功名這東西,是學子們最看重的。在他們中散播點謠言,激起點波瀾,雖然不能真的傷到白知岳什麼,但總能傷害到他的譽,他灰頭土臉些。
最重要的是,他一定要顧忌自己的名聲。之后對他門下這幾個弟子的安排,就不敢太過高調了。
所以嚴格說來,這可是與韓淵和白皎然的切利益相關。無論如何,都得管一管。
韓淵心思轉的極快,一瞬間就想明白了來龍去脈。可他臉上卻裝出一副驚愕神,
“告我?你,大庭廣眾污蔑朝廷命白知岳大人,譏諷新科狀元白皎然,哦,還暗指東宮穢徇私。哪一樁認真追究起來,都是要下大牢的。你還想告我?用你的豬腦子想一想,到底是你告得我再無功名,還是我告得你家破人亡?”
“你!”
那胖子臉突然慘白了,似乎被韓淵的話嚇住了。看那意思,竟然是想退回去,不去告了。
——蠢貨,蠢貨。不給他把路一直鋪到腳底下,竟然都不知道該往哪里邁。
韓淵心中嘖嘖,面上卻裝作突然恍然大悟,一副”驚怒加”的神,
“你們這些人突然都圍著我做什麼?哦,我知道了,你們都是一伙的!”
幫閑們面面相覷。他們確實和那位胖公子是一伙的沒錯,可他們方才都沒有,哪里來的“突然”圍著你?他們一直圍著你的呀!
韓淵沒看他們,只看著胖子。結果那胖子依舊沒什麼反應,一雙小眼睛倒是瞪得很大,好像還沒從剛才的驚駭中回過神來。
果然是人頭豬腦。韓淵沒辦法,只好又說了一句,
“別以為你們人多,想要誣告我,就能夠顛倒黑白!我告訴你們,我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周圍還有那麼多人,一定有人聽到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話究竟是誰說的!別以為周圍都是你們的人,就能……”
那胖子聽到這里,眼睛一亮,像是活了過來。
韓淵卻是暗地吐了口氣——要是這死胖子再不開竅,聰明如他都要被難住了。若真是那樣,他總不能揪著胖子的耳朵,教他該怎麼陷害自己,倒打一耙地去書院告自己吧?
真的是太不容易了。面對這種爛泥扶上墻,送人頭都不會收割的豬對手,人心好累啊。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
片刻功夫后,韓淵終于如愿以償,被那胖子揪到書院門口去了。真是可喜可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