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回走的路上,眼睛了好幾遭。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回到旅館,毀約的那個司機卻在前廳等。他送來了一輛托車。
上午十點,宋冉換了套黑服,戴上帽子和面罩,設備箱行李箱綁上后座,只騎著托直奔西北方的蘇睿城。托是男式的,重而不易掌控。剛來那會兒經常摔,現在駕輕就。
一路天高地闊,偶有幾輛南下的逃亡車輛經過。
開得飛快,約莫一刻鐘后趕到蘇睿城郊。街道房屋空無人煙,風吹垃圾遍地走,恍若白日鬼城。
剛走過一條街,遠方傳來約槍響。宋冉掌心汗得,加速趕去城的另一端。
在空巷子里繞彎,很快沖上寬闊無人的主干道,再度加速之時,前方巷角、樓頂、車后、突然從四面八方冒出七八個迷彩人影,全副武裝握著鋼槍沖吼:
“Back Up!”
“Stop!”
宋冉急剎車。慣作用下,車飛速前,胎與地面刮出刺耳的聲。路中央有個鐵盒,盒子出一線,線的末端牽著一小塊金屬片。
托車剎停,宋冉左腳落下,不偏不倚踩上那金屬片。一瞬間,鐵盒子亮了起來,紅的數字開始倒計時——
是炸彈。
周圍死一般的寂靜。
宋冉的心皺了一個點。
一腳踩著金屬片,一腳踩著托車腳蹬,斜在原地一不,臉上的汗像冒豆子似的滾進脖子里。
每一秒都被恐懼拉得無限漫長。但那群人沒有要上來搭救的跡象。
幾秒的死寂,有個聲音沖喊:“Stay Put!”(別!)
話音剛落,又有人喊了聲:“阿瓚!”
宋冉沒能分辨出azan是哪國語言。就見一個灰綠迷彩服的男人從某層樓二樓的窗口翻躍而出,踩著排水管速降下來。他戴著頭盔和面罩,站在路邊遠遠地觀察了一眼——一黑的裝扮很可疑。
宋冉聲音抖像扭曲的線:“Help! Please!”
男人站定一秒,朝走來,再次有人制止地喊了聲:“阿瓚!”
他回頭沖自己的同伴打了個手勢。
鐵盒子上的計時在迅速倒數——00:09:10
男人端著槍靠近,面罩上一雙眼睛漆黑明亮,鷹一樣警惕。他步伐沉而緩,離還有十來米時,盯著蒙面的臉看了會兒,眼睛微瞇,問:“中國人”
宋冉差點兒沒哭出來,喊:“是!我是記者!”
這下,他的同伴們紛紛從障礙后出形。
他走近來看那枚炸彈,又看看腳踩的金屬片,說:“你這一腳踩得真準。”
“……”
這三分調侃七分溫和的語氣,宋冉不知該怎麼回答他,人卻是稍稍放松了點。
他單膝跪地,拆了鐵盒外殼,出里頭煩瑣的電線。宋冉不免倒一口冷氣。他聽見了,看仍保持著單腳撐地的姿勢,輕聲問:“能撐住嗎”
宋冉只能點頭。
他不信,起了,說:“你先從車上下來。”
宋冉低聲:“……我不敢。”
“沒事。我扶著。”他安著,左手扶住托,一瞬就覺到了他的力量。他右手握住手臂,宋冉本能地迅速抓他,男人的臂上筋實。
他叮囑:“重心別移,右腳下來。”
宋冉借著他手臂的力量,功從托車上下來。這一會兒的功夫,雙腳又酸又麻,服底下大汗淋漓。他的一個同伴過來推走托。其他人推來附近的廢棄車做掩。
他道:“重心保持在左腳,別。”
“嗯。”宋冉看一眼計時——
00:08:17
他重新蹲下,開始理線路。
時近中午,太火辣辣的。沙漠地帶,溫度接近50度。麻麻的汗水從宋冉的眉上流淌進眼睛里,刺激得輕抖了下。這一抖,自己把自己嚇得魂飛魄散。
“撐住了。”他淡笑道,“你要一下,我就英雄了。”
宋冉吶道:“嗯。”
他單跪地,低頭排查著線路,偶爾剪掉幾線。或許他隨和的氣質起了鎮定作用,宋冉心緒平復了些。可時間過得極其漫長,等了很久,忍不住去看剩下的時間。
眼看計時突破00:03:00,再度心慌了。
他依然有條不紊拆著炸彈,計時變00:02:00時,他輕嘆一口氣,無奈地說:“時間來不及了。”
宋冉心一驚。
他話這麼說,手卻沒停下。
他的同伴意識到嚴重,又喊了聲:“阿瓚!”
宋冉淚眼眶,淚水汗水淌進面罩里,面頰一片濡。極低聲地了下鼻子。
這下他抬起頭了,面罩之上那一雙清黑的眼睛沖微笑彎彎,寬:“別怕。不會丟下你。”
落在他睫上,閃閃跳躍著。他嗓音清澈得像泉水。
宋冉不哭了,訥訥地點點頭。
他低下頭繼續拆解。
但覺得到,形勢更嚴峻了。
“你走吧。”輕聲說,“你是個好人,我不想……拉你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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