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的司機有些不好意思，“我會注意的，謝謝您了。”

話說完，那助理模樣的西方人便接過他遞來的傘，從車廂里將窗戶關上了。

陸家的司機撐著傘，怔然看了一會兒那黑漆漆的車窗，直到后的雨霧里傳來孩氣的催促聲，他才回過神來踩著地面上的水坑跑了回去。

“送個傘需要這麼久嗎？”陸忱星癟著，發現司機臉上的不對勁，狐疑道，“出什麼事了，這副表。”

司機收了傘，抹掉臉上的水漬，搖搖頭道:“沒什麼。”

他只是覺得……

說不上來的奇怪。

“沒什麼就進去吧。”陸忱星轉往醫院里走，“爸爸還在等我。”

司機應了一聲，走出兩步，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

那輛車果然還沉默地橫臥在雨里，車被雨水洗濯得發亮。

他突然想，那輛車的主人一定也是個善良有心的人，看到他家大小姐淋雨，所以邊人過來送傘。

就像，陸總口中的太太一樣。

想起太太，他不嘆了口氣。

雖然他幾乎沒見過陸總的太太，但是那個人，整個榕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一是為著幾年前的那些坊間傳聞，二是……最近越來越多的流言蜚語如風般起于青萍之末，逐漸有席卷榕城大街小巷的勢頭。

人們紛紛都在議論說，當年的事其實本不是那麼回事。唐家大小姐本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陸總的事，也無怪乎陸總能“容忍”那些子虛烏有的緋聞，甚至到了現在，還對前妻念念不忘，為了守如玉。

只是至今還沒有人放出實錘和證據，所以難以求證。

他做司機的，總是有機會近距離接老板的，因此他也比別人多清楚一些幕。

比如——

這些流言其實都是陸氏旗下的公關公司放出去的。

他曾經親耳聽到宋特助在車上打電話聯系微博水軍代這件事。

可他不太懂為什麼。

太太已經和陸總離婚那麼多年了，前陣子陸總甚至和莊小姐訂了婚，怎麼就突然悔婚，還挖出了當年的事澄清呢？

而活在那個冷漠寡淡到目空一切的男人心里最的角落的太太，又是……什麼樣的人呢？

……

遠，小小的影徹底消失在了視線中。

杰弗里握著方向盤，和副駕駛上坐的肖恩沉默地對視著。

兩個人的眼神你來我往，刀劍影了好一陣，最后肖恩著頭皮清了清嗓子，問后座上的人:“小姐，我們已經在這里停了三個多小時了，再不走天都亮了，唐先生和圣座會擔心的。”

人沒回答。

杰弗里捅了捅肖恩，過后視鏡，可以看到的視線始終凝在玻璃上。

不知道是在看外面的什麼。

從醫院出來坐進車里，到現在，三個多小時了。

肖恩打了杰弗里一下，用眼神警告他:你捅我也沒用。

杰弗里無可奈何，視死如歸地按了下喇叭。

巨大的鳴笛聲響起，唐夜驀地驚醒過來，轉過頭，皺眉斥道:“按什麼喇叭？”

杰弗里無辜道:“前面有輛車擋了我們的出路，我們現在暫時出不去……所以想問問您急不急著回家，是不是在等會兒？”

窗外烏云布的，哪怕已經是清晨了，線卻還是昏暗得可怕。

唐夜瞇著眼睛看了眼前方，淡淡道:“讓他挪一下車，走吧。”

肖恩和杰弗里面面相覷，而后同時向面前空空如也的街道。

本就沒車。

大小姐到底是看得見還是看不見？

如若看得見，何必裝傻。

如若看不見，那在這漆黑的雨霧中等了三個小時，又是在等什麼？

等一個……看不見的影子嗎？

杰弗里嘆了口氣，對肖恩揚了揚下，肖恩認命地撐開傘，跳下車走到前方，過了兩分鐘又坐了回來，正道:“挪走了，可以開車了。”

他說完這話，才發現后座上的人不知何時已經閉上了眼睛。

……

陸懷淵一睜眼就看到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盯著他看，眉間全是擔憂，手也按在他的額頭上，喃喃道:“爸爸還要睡多久，沒發燒呀。”

宋井去倒了點水的功夫回來就瞧見小祖宗又爬上了病床，忙不迭地跑過去把抱下來，怕不小心了男人的傷口。

現在陸總可比瓷還珍貴易碎，再一下不知道又要出什麼病。

不期然地，對上了男人微微睜開的黑眸，宋井頓時嚇得差點把懷里的孩扔出去，“陸總，您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醫生——”

“爸爸！”陸忱星也后知后覺地發現男人的睫確實在，小手抓著男人的手，“你怎麼生病了？”

陸懷淵看到那雙黑葡萄一樣的眼睛深藏匿的一點點褐，結滾，低低出聲:“沒事，冒了。”

陸忱星“哦”了一聲，冒……不是什麼嚴重的病吧。

怯怯地盯著他看了幾秒，才開口:“那，唐夜人呢？”

男人俊漠的眉峰蹙了下，皺一個“川”字，方才在孩臉上還溫和平淡的目掃到宋井上，秒秒鐘就帶了攝人心魄的力，宋井抿了下，低著頭如實代:“陸總，昨天晚上，唐小姐連夜出院了。”

陸懷淵深如古澤的眸子忽然就結了霜，臉沉了許多，“你說什麼？”

宋井看了眼自家小姐，孩臉上怔怔的，悵然若失。

他突然不確定自己應不應該把剛才的話再重復一遍。

正猶豫著，孩卻抬眸看向了病床上的男人，“爸爸……是不是在躲我？不想見到我，是嗎？”

饒是陸懷淵在談判桌上再怎麼生殺予奪毫不退怯，也被孩這兩個簡單的問題問得啞口無言。

他心里堅如磐石的地方猶如被什麼東西狠狠砸了一下，石塊碎裂著滾落，碎屑扎進脈，怎麼都是疼。

從前他就總會不自覺地心疼忱星的緒，他原以為那是因為上有唐夜小時候的影子，后來才發覺，原來那是骨子里帶出來的脈親。

只是那時他不知道，所以總克制著，故意擺出一副嚴父的臉來，不愿和有過多接。

這六年，他真正做個好父親的時間屈指可數，算來也就這半年，還因為工作和一心牽掛著在歐洲的人而冷落了邊的兒。

陸懷淵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不要胡思想，是你媽媽，世界上最你的人。”

陸忱星低著頭，沒給別人看到，眼眶卻悄悄紅了一圈。

“你不用騙我了，在生我的氣，我聽家里傭人私下說過。”孩努力平復著語氣里的哽咽，“大姑姑做了很對不起的事，不肯原諒所有姓陸的人，我也姓陸，所以不要我了，是這樣沒錯吧？”

“誰說的？”陸懷淵一，扯了下傷口，他闔上眼簾，斂去眼中濃烈的寒意，語氣平靜和藹。

孩卻不愿告知了。

陸懷淵半晌才重新睜開眼，淡淡覷著宋井，宋井頃刻間到如芒在背，立馬道:“陸總，我去解決。”

家里那群長舌婦們真是越來越猖狂了，什麼話都敢對大小姐說。

這不是往陸總和大小姐傷口上撒鹽嗎？

活膩歪了。

不過，大小姐說的，不肯原諒所有姓陸的人……

宋井無聲嘆了口氣，這話說的也不無道理。

畢竟看昨天唐小姐那個架勢，連親生兒都不想認了，這不就是“不肯原諒所有姓陸的人”嗎？

“別聽外人瞎說。”陸懷淵四平八穩的嗓音從孩頭上落下來，帶著剛的安全，“大人之間的事，不會牽扯到你。等爸爸出院就帶你去見，嗯？”

陸忱星掀起眼簾，看了看爸爸的臉，只見他高大的軀完全擋住了來自天花板上的線，整張英俊無儔的臉都裹在暗影里，其實看不太清廓，可卻憑著直覺，覺到了男人緒的低沉和黯淡。

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就這麼呆呆站在男人面前。

陸懷淵剛手了的發頂，就聽見了孩努力保持著平靜、卻還是因為太過稚而顯得有些抖的詢問:“爸爸，如果不是因為大姑姑，那……是不是因為媽媽肚子里那個小弟弟要出生了，所以不要我了？”

一旁的宋井聞聲直接僵住了，趕看向自家老板，發現一貫喜怒不形于的男人臉上也見的浮現出驚愕之。

陸懷淵是這時才想起來——

忱星并不知。

對唐夜的印象，大約停留在半年多以前。

那時，夜夜還懷著孕，而他呢，怕夜夜肚子里原本就孱弱的胎兒出任何意外，便有意無意地讓陸忱星這個搗蛋鬼遠離。

孩子是何其敏的。

只怕忱星那時候就已經有所察覺，媽媽和爸爸更在意肚子里那個未出世的孩子，而疏遠。

可是沒有哭沒有鬧，甚至，沒表出一一毫。

這顆小小的心臟里，究竟裝了多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