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府,詔獄
此刻正值午后時分,秋風蕭瑟,監獄之外,可聽到風雨之聲,繁不停,啪啪、啪嗒地打在芭蕉葉上。
而詔獄當中,那黑黢黢的墻壁上,煤油燈的一簇火焰正自搖曳不定,映照著一張蒼老而頹然的面容。
許廬微微閉上眼眸,雙手扶住膝蓋,似是陷長久的沉默。
賈珩打量著許廬,忽而頓聲說道:“許總憲,舊時代的殘黨,新時代已經沒有承載爾等的航船。”
許廬聞言,如黃鐘大呂,分明心頭一震,卻是在這一刻,似是聽明白了賈珩話語中的歷史滄桑和厚重。
所謂,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宏大敘事。
生長于隆治、崇平年間的李瓚、許廬二人,在忠君國的教育下,最大的仇敵就是遼東的真,以及中興大漢。
而隨著這兩個政治任務的完,兩人也注定要與這時代一同埋葬。
而之后,就在不遠的將來,則是大漢的艦船,如飛魚,穿行如梭,航行于波瀾壯闊的海面上。
正如幾年之前,賈珩向崇平帝奏對,未來的華夏以海貿關稅奉養天下臣民,可以稍去“治循環”之厄。
賈珩說完,看向一旁的錦府衛,道:“準備好酒好菜,服侍許大人用飯。”
他的話已說完,別的倒也沒有什麼可與許廬所爭執的,再之后就是圣旨降下,送李許二人一同上路。
當然,這幾天錦緹騎同樣索捕李許兩人的同黨。
賈珩而后,也不多言,就是離了關押許廬的詔獄,沿著兩側昏暗的廊道,向著錦府的外衙而去。
這會兒,一個形拔的錦府衛湊近而來,沉聲道:“王爺,劉鎮說,嚴燁的兒嚴以柳想要求見衛王。”
賈珩聞言,眸詫異了下,心頭有所猜測,溫聲道:“等我先見了嚴燁,嚴燁現在何?”
那掌刑百戶面恭謹幾許,道:“王爺,請隨我來。”
賈珩點了點頭,也不多說其他,隨著那掌刑百戶向著一旁的監牢而去。
錦府,詔獄監牢之中——
嚴燁此刻蓬頭垢面,攥著拳頭,心頭正在暗恨著那蟒服青年。
就在這時,嚴燁聽到外間雜無章的腳步聲,轉過一張黝黑、獷的臉龐,凝眸去。
但見燈火搖曳明滅下,卻見那蟒服青年在幾個錦府衛的眾星拱月下,來到近前。
嚴燁蒼老如蒼松的劍眉挑了挑,眸灼灼而視,道:“賈珩小兒,你過來做什麼?”
賈珩冷聲說道:“嚴燁,過來送你最后一程。”
嚴燁在李瓚的說下,重新反對于他,他先前其實也有一些猜測。
不過,對于這等反復蹦噠的反派,他只當是看個笑話。
至此,南安郡王嚴燁一家,算是徹底為漢室天下陪葬。
嚴燁濃眉之下,虎目在這一刻迸出兇戾之芒,道:“賈珩小兒,你不得好死!”
賈珩冷笑一聲,說道:“縱有那一天,你嚴燁也是看不到了。”
說著,吩咐一旁的錦府衛,道:“來人,掌!”
錦府衛快行幾步,然后掄圓了胳膊,向著嚴燁的狠狠扇去,左右開弓,噼里啪啦。
“啪……”
伴隨著一掌狠狠打過去,嚴燁的兩側臉頰頓時浮腫起來,角滲出滴滴鮮。
賈珩旋即,也不多說其他,轉離了詔獄。
待出了詔獄,來到衙廳堂之中,這會兒劉積賢迎將上去,低聲說道:“王爺,嚴燁的兒嚴以柳想要見王爺一面。”
賈珩問道:“嚴以柳其人,現在何?”
劉積賢拱手說道:“回稟王爺,就在原南安郡王府。”
賈珩點了點頭,旋即,也不多說其他,出了錦府衙,后的錦府將校頓時手持雨傘,快行幾步,撐傘隨行。
原南安郡王府,后宅——
嚴以柳一襲青深藍緞面的,蔥郁秀發梳云髻,此刻立在廊檐下,看向雨掛如簾的屋檐,分明怔怔出神。
父親陷囹圄,現在整個宅邸又被錦府那幫兇神惡煞的緹騎圍攏起來,嚴家要完了。
只是,縱然是見到那衛王,又能如何呢?
嚴以柳心頭正在尋思著,那雙瑩潤如水的眸眸怔怔出神,在這一刻,心神當中不由涌起一悵然若失。
不對,那衛王聽說是個貪花好的,等會兒見到其人之后,愿自薦枕席,相救父王。
就在這時,一個丫鬟從綠欄紅漆的欄桿一路跑將過來,道:“姑娘,衛王來了。”
嚴以柳心神一震,帶著幾許英氣的眉眼當中,先是如星辰閃亮了下,旋即黯然失神。
又有什麼可以讓衛王網開一面呢?
這邊廂,賈珩繞過一架藤蘿薛荔的草葉藤蔓垂掛的屏風,沿著朱紅油漆的欄桿,行至后宅,看向那倚門而的嚴以柳。
“嚴以柳,你要見我?”賈珩打量著那眉眼帶著幾許英武之氣的麗人,心頭詫異幾許,低聲說道。
嚴以柳近前,行了一禮,說道:“以柳見過衛王。”
賈珩點了點頭,道:“到屋里再說吧。”
說話之間,賈珩也不理嚴以柳,過門檻,進廂房廳堂之中,就在一張圓形桌案之旁落座下來。
旋即,賈珩劍眉挑了挑,眸深深,說道:“以柳,如果是為嚴燁求的,那就免開尊口。”
而就在這時,卻見嚴以柳“噗通”一下子,向著賈珩跪將下來,白膩如雪的玉容上現出一抹正,道:“見過衛王。”
賈珩:“……”
這又是要搞哪一出?在搞賣葬父這一套?
嚴以柳朗聲說道:“衛王,家父一時糊涂,先前得罪了衛王,還請衛王大人不計小人過,饒過家父命。”
賈珩沉聲說道:“以柳,不是你父親得罪了我,而是你父親勾結李瓚和許廬兩人,行大逆不道之事,禍社稷,縱是我能夠容他,國法煌煌,也絕難容他!”
嚴以柳揚起秀發如瀑的螓首,陳說道:“衛王,父親他一大把年紀。”
說著,嚴以柳就是向賈珩叩首起來。
賈珩劍眉之下,眸深深,凝眸看向一旁的丫鬟,溫聲道:“快扶你家小姐起來。”
但那丫鬟卻愣怔在原地,并未出去攙扶嚴以柳。
賈珩沉聲道:“嚴以柳,嚴燁之罪行累累,謀逆重罪,乃為十惡不赦之罪,實難寬恕,你縱是求,也無濟于事。”
說著,起得來,就要離去。
這會兒,卻見嚴以柳起得來,攔在賈珩的面前,抬眸看向那蟒服青年,沉聲道:“衛王,如是饒過家父,以柳雖柳之姿,唯愿侍奉衛王左右,端茶送水,鋪床疊被。”
賈珩轉過頭來,凝眸看向嚴以柳,道:“本王不需你侍奉,嚴燁其人,怙惡不悛,自有國法嚴懲。”
說著,甩開嚴以柳的胳膊,也不多說其他,在錦府衛的簇擁下,向著外間而去。
嚴以柳看向那蟒服青年,玉容微滯了一下,心頭大急,喚道:“衛王,衛王。”
但見那蟒服青年頭也不回,在錦府衛的撐傘相送下,沿著綿長曲折的回廊,出了南安郡王府。
……
……
賈珩這邊兒離了原南安郡王府的宅邸,想了想,打算先回晉長公主府一趟。
先前在馮太后那邊兒終究有些“失禮”,這兩天,讓晉抱著孩子去一趟后宮,在長樂宮見見馮太后。
晉長公主府,宅邸——
后院之中
晉長公主一襲素白,手中正在拿一本書,不遠的榻上落座著賈珩的大兒子賈節。
賈節手里正自拿著一本論語,正在搖頭晃腦,口中囔囔道:“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憐雪和其他在不遠侍奉著香茗。
就在這時,卻聽外間傳來一道聲響,輕聲說道:“長公主殿下,衛王來了。”
晉長公主放下手中的書冊,循聲去,但見那蟒服青年繞過一架屏風,快步進廳堂當中。
賈珩抬眸之時,眸瑩瑩如水地看向那麗人,低聲說道:“晉,你這會兒在做什麼?”
“回來了。”晉長公主聲說著,放下手中的書冊。
賈珩點了點頭,看向一旁的賈節,對上那張、俊朗的面容。
“爹爹~”賈節喚了一聲,那張滿是稚之氣的臉上,似是洋溢著繁盛笑意。
賈珩點了點頭,行至近前,挑選了一個梨花木椅子上,就是落座下來。
晉長公主翠麗修眉之下,眸目中帶著幾許關切之,說道:“宮中況怎麼樣?”
賈珩接過憐雪遞來的茶盅,呷了一口,說道:“先前,帶著陳去了長樂宮一趟。”
晉長公主聞言,追問道:“母后怎麼說?”
賈珩輕聲說道:“母后已經應允下來了,這兩天,懿旨和詔書就可連續頒布,同時連同降罪李瓚和許廬等一干臣逆黨的圣旨,同樣可傳至天下諸省、府縣城。”
“短短不到半月之,兩封繼位詔書,天下之人,誠不知該如何議論。”晉長公主幽幽嘆了一口氣,白玉無瑕的臉蛋兒上現出悵然之。
賈珩道:“那也沒辦法,不過天下之人應該知道先前閣所立圣旨,實乃矯詔,不足為憑。”
晉長公主柳葉細眉之下,眸眸波瑩瑩,轉而問大師道:“皇嫂那邊兒怎麼說?”
“有什麼好說的?歡喜還不來及。”賈珩劍眉挑了挑,清冷瑩瑩的眸閃爍了下。
先前甜妞兒還讓他去找,但他現在仍有一堆事,只能等上下次了。
賈珩下心頭的古怪思緒,敘道:“等過幾天就舉行登基大典。”
晉長公主點了點頭,說道:“能夠早一些定下來,也能好一些。”
晉長公主想了想,問道:“李瓚那邊兒,如何置?”
賈珩冷聲道:“過幾天,圣旨降下,細數其罪,昭告天下,明正典刑。”
晉長公主聞言,玉幽幽嘆了一口氣,道:“終究是一代名臣,何至于此?”
賈珩接過小幾上的一杯茶盅,輕輕抿了一口,慨說道:“芝蘭當道,不得不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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