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垣的反應正是薄宴淮想要的驚詫。

    隻有他驚詫了，他後麵的話才好開口：“你沒聽錯，簡而言之就是安凝現在隨時會死。”

    但在霍垣看來，薄宴淮怎麽還好意思跟他開口。

    沒忍住，霍垣一個箭步上前，狠狠揪住薄宴淮的領子：“早知今日，你當初幹嘛去了？為什麽要給安機會讓給安凝下毒，足以證明你當初有多恨安凝，一味地放縱安在接近安凝，你這個幫兇！”

    霍垣雙手聚力，狠狠一推，將薄宴淮推倒在床。

    這是他應該承的懲罰和報應，薄宴淮沒話說，還當著霍垣麵，狠狠扇了自己一耳。

    “啪！”

    力道隻重不輕。

    右邊臉上瞬間紅了一大片，看得霍垣有些毀三觀：“你這又是什麽意思，在我麵前上演苦戲？你覺得我會相信你？”

    “這不是苦戲，”就算他現在的解釋不再有任何力量，薄宴淮還是試圖解釋，“自從第二個孩子沒了之後，我時刻都在譴責自己，為什麽當初要相信安，為什麽當初要折磨自己的妻子，為什麽不相信爺爺的眼，就算我不安凝，也應該相信自己的爺爺是不會害我的，但我偏偏就幹出了很禽的事。”

    霍垣清晰可見，薄宴淮此刻的角邊擒著一抹若有若無的苦笑。

    他在猶豫，也在彷徨。

    似在下定什麽重大決心，正在進行一場心深的革命。

    當他的靈魂和他的意誌進行著非常深刻的對話時，所有的猶豫、恐懼和不確定都凝聚了一座沉重的山，在心頭，震得他的臉一陣青一陣黑。

    最後，在心肯定了某種意念後，薄宴淮的臉才重新恢複了正常。

    “不管你信不信，在今晚之前，我都還有十足的把握追回安凝。”

    “所以在今晚之後呢？”

    “今晚我才知道，安凝的已經容不得我打持久戰了，所以我來找你。”薄宴淮抬頭，目如炬。

    卻並非出於憤怒或挑釁，而是一種複雜而深沉的凝視。

    霍垣到他沒有敵意的很舒服地注視，反倒有些難以適應：“你想說什麽直說吧，你我之間無需委婉。”

    “我想把安凝托付給你。”薄宴淮終於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覺得全上下的都在倒流，當曾經所有不好的記憶湧上腦海，也正化作一把鋒利的刀，刀刀割在他心上，刀刀都在要他的命。

    霍垣臉上浮現被這句話所震住的愕然。

    那雙正當充滿疑的雙眼驀然圓睜，映出難以置信的芒，正在努力將眼前的景象與大腦中的認知進行艱難的對接。

    接著，一抹驚愕之迅速蔓延至整張臉龐。

    霍垣角微張，還遲遲未能合攏：“薄宴淮，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薄宴淮的心口此時正有一塊巨石著，每一個呼吸之間都伴隨著難以言喻的心痛與艱。

    鈍鈍的痛，不尖銳，卻深刻。

    輕輕一眨眼，兩行眼淚順著臉頰至脖頸，最後集中在領口上，將領口打得全然變了服的，宛然一副比嫁兒的老父親還要不舍和心疼，卻不得不麵對的坦然。

    原來他也可以做到坦然讓賢，原來他是可以的。

    霍垣看到這種畫麵，突然覺得自己像個暴君，非得一對佳偶分離。

    “薄宴淮，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我會通過我自己的方式去爭取，所以你不必有這種大義凜然的讓賢，反倒讓我覺得好像是我在你。”

    薄宴淮抬手打斷道：“你誤會了，我說這句話隻是因為接下來要做的事，我需要你的幫忙，我有一個援非團隊正在非洲進行貧困幫扶，幫扶地點正是綺夢花種植的地方，但是綺夢花的種子至一個月才能落花結果，目前還在花期和種子的替期。”

    霍垣微微皺眉：“你是要我替你去非洲蹲點？盯綺夢花結果？”

    “是的，這是安凝能否續命最關鍵的一環，你去盯一下，會對你有很大改觀。”

    聽起來，薄宴淮也是能說到做到的爺們，也是把扭轉安凝印象最關鍵的一環給了他。

    但這種嗟來之食，霍垣在有的選擇的前提下很不想接。

    但好像他又沒法不接。

    “你不去是因為你要去Y國收拾阿斯加的殘局？”

    薄宴淮艱地笑了一下：“你就當做是好了。”

    就算沒有阿斯加的殘局，他也不準備去，要放手就要放得灑。

    霍垣一時無言以對，除了答應，似乎沒有第二個選擇。

    但在他過來的這些天裏，每天都在蹲守綺夢花結果，在這個漫長而又揪心的過程中，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如果他是薄宴淮會怎麽做。

    如果就這麽得到安凝，會不會太不彩。

    霍垣過不了自己這關，半帶著威脅的口吻說：“薄宴淮，我不喜歡嗟來之食，要麽，我們就明正大競爭，要麽你就保持好離異夫妻的分寸，讓安凝自由選擇。”

    “還有，你不說清楚你為什麽不親自蹲守的原因，我是不會替你去的，蝶變芬芳新香上市，有很多事需要我做！別說一個月，一個星期都不可能。”

    薄宴淮就霍垣這番特別執拗的表態到抓狂：“霍垣，你怎麽這麽橫呢，現在有一個很好的機會擺在你麵前，你多年的相思之苦以後都不苦了，為什麽一定要刨究底？”

    “因為我不想讓安凝背著包袱跟我在一起！”霍垣被薄宴淮刺得聲音尖銳而抖，“薄宴淮，你知道曾經的安凝有多你嗎？你知道我為什麽在你們結婚那時會走得那麽決絕嗎？”

    霍垣的手很想一把掐住薄宴淮的嚨，讓他多了解一點曾經的安凝。

    雖然他很不願意喚醒薄宴淮心深好不容易製下去的。

    但他更想要一個心無旁騖、真正跟他在一起高興快樂的安凝。

    “我永遠也忘不了讓我下定決心遠走他鄉的安凝的話，你知道是怎麽說的嗎？”霍垣至今回想起來還是會心酸。

    也心塞。

    他萬萬沒想到跟安凝從小長到大的分，竟然比不過安凝和薄宴淮的短短幾天。

    薄宴淮攥了拳頭。

    他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覺悟得太晚。

    所以現在再來安凝曾經的心意，他懊惱得簡直想替安凝去死。

    為什麽中毒的不是他。

    “如果你不想我出爾反爾，你最好別說。”薄宴淮心裏發虛，很害怕霍垣要說的會重新喚醒他對安凝的不甘。

    “薄宴淮，如果你真的能放下安凝，不管我說什麽都不會搖你的決心，你放不下安凝，又把安凝推給我，隻會弄得我們三個都不開心。”霍垣已經過了陣痛期，他和薄宴淮一樣，有些事，不想重來一次，隻有著自己去麵對。

    “有些痛，就是需要以毒攻毒的效果，隻有你勇敢去麵對了，你才知道你所做的決定是對是錯，我可以當做你剛剛的話沒說話，雖然對我來說是一個非常大的。”

    霍垣再次將主權回給薄宴淮。

    所謂的嗟來之食不僅僅是接薄宴淮非善意的施舍，還有安凝非自願的同。

    無論是施舍還是同，都是對他的侮辱。

    這一刻，時間仿佛在薄宴淮和霍垣之間按下了暫停鍵，凝固在空氣中，帶來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命運改寫的機遇。

    霍垣放棄了被薄宴淮讓賢的機會。

    薄宴淮也重新正視到他的讓賢並非絕對的善意，甚至會讓霍垣和安凝兩個人都痛苦。

    想通後，他道：“好，那你說說，當初的安凝跟你說了什麽？”

    霍垣的思緒飛回到三年前。

    安凝決定不計形式，執意嫁給薄宴淮的前三天，主約他在他們經常去采風的公園長廊上，還給他準備了用幾種花做的糕點。

    百花公園，名副其實裏麵種植了上百種的應季和非應季的花，爺爺每次一布置聞香作業，一眾師兄妹都會相約去那裏零距離接大自然。

    那裏穿在百花林間的有一座長廊，他們每次來都會借機會野餐。

    “師兄，這是我親手做的藕桂花糖糕和玫瑰花茶，你嚐嚐。”安凝那殷勤勁兒，害得霍垣不由想非非。

    但他了解安凝，除非是有事相求，否則一般不會對他表現熱絡，因為知道太過熱絡會讓他胡思想。

    猶如當下。

    霍垣吃了一塊糖糕，也喝了一口玫瑰花茶，算是領了安凝心意，才道：“你找我出來是有事想跟我說吧？”

    那幾天，安凝要嫁給薄宴淮的風聲不絕於耳，他正想找安凝問清楚，很巧，安凝就找上他了。

    霍垣心底有底，也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但人就是這樣，沒得到確認前，還可以自欺欺人一下。

    “是，這幾天關於我要嫁人的消息，你聽說了吧。”安凝一看霍垣黑黑的臉，本想用一種輕鬆的方式跟他說，眼下也輕鬆不了了。

    可一旦確認的那一剎，覺得耳朵和心髒都和分了家。

    那種痛徹心扉的痛，讓他不了的很想主割裂。

    “嗯，”霍垣訥訥點頭，“所以你約我出來，是要跟我說再見的嗎？”

    “再見倒不至於，因為再見總是會相見的，隻是再次相見時，你我份會更懸殊。”安凝沒打算委婉地直接說出了已經打了無數遍腹稿的話，“霍垣，這些年，我知道你對我很好，我們青梅竹馬，竹馬的理當是堅韌的，是自然而然會走在一起的，但是……”

    所以，所有的無奈中都有一個但是。

    霍垣別過頭，對著滿園燦爛的花朵，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不停滾落下來，模糊了他的視線，也模糊了他與之間的界限。

    那一刻，他所有的堅強和偽裝都土崩瓦解，卻又掩飾不住他的心被這番坦誠的話語深深傷害了。

    安凝不想傷害他，但必然的傷害該來的總會來，長痛不如短痛，料想，沒捅破的，在他心裏還不至於拔不出來。

    但現在的，已經拔不出來了。

    “但是我不想騙自己，也不想騙你，就在一個星期前，薄宴淮從歹人手裏救下我，我就對他一見鍾了。”

    “我們家這種複雜的況，你多多知道一些，在我們的生命安全隨時都在麵臨威脅的時候，我也希像其他孩一樣，尋找一個可以依賴的懷抱。”

    “也可能是我們之間缺了點驚心魄，從而當我在另一個男人上找到驚心魄時，的種子就會悄無聲息在我心裏萌芽，生長，當它生長到一定程度，就拔不出來了，也不想拔出來。”

    間霍垣憋著一悶氣不說話，安凝也不知道該怎麽安他。

    在那時的看來，最好的安就是實話實說：“你可能會說這個種子長的速度快了些，但我沒法跟你解釋當我知道我可以嫁給他時，那種抑製不住的心，就像心髒快要跳出來。”

    “但是你們沒有！僅憑一次救命之恩就以相許，你不覺得這種套路太淺了嗎？”霍垣還是沒忍住，猛然回過頭來打斷，“安凝，結婚不是過家家，固然重要，但沒有任何了解的婚姻，能維持多久？”

    霍垣不信邪，上前抱住了：“安凝，我知道沒捅破我喜歡你這層窗戶紙是我太懦弱，但是……我以為你是知道我心意的，沒明說是我認為我們之間已經足夠有默契！不需要多餘的言語去修飾，這麽多年的，難道不是已經上升到一開口我們就可以談婚論嫁的地步了嗎？”

    霍垣有些方寸大，又收了雙手的力道：“在你沒結婚前，我認為一切還來得及，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保護你，我知道你家庭況很複雜，我不怕！我們霍家也是家大業大，哪裏比薄宴淮差了？”

    “對不起，已經來不及了，我跟他已經有了夫妻之實。”安凝拒絕的話如同微風中不經意間飄落的一片枯葉，雖輕，卻足以在霍垣心中激起層層漣漪，化作難以言喻的悲傷，形了他心一道難以磨滅的疤。

    安凝吸了吸鼻，廊深人靜時，淚水終於無聲落，打了他的心，也浸了心底那份已然明確的愫。

    “是在我失去主控意識的況下發生的，但在我僅剩的一理智裏，當我看清伏在我上的男人是他，就算隻有那麽一次，我心底裏最強烈的聲音依然在說：我願意。”

    思緒收回。

    霍垣一雙快要滴的眼睛裏怒火熊熊，誓要將這一切不滿與憤怒化作實質，向對方：“薄宴淮，你知道‘我願意’三個字意味著什麽嗎？”

    “意味著在那一刻就算要為你去死，也毫不猶豫！”

    “意味著我喜歡了多年的人，正在對我訴說對你的慕之，你可以想到那時候的我，有多麽的想殺了你嗎？”

    薄宴淮重重地點了點頭：“我懂，我非常懂，正因為我懂，我才願意在我傷害差點沒命的當下，請你去。”

    霍垣的眼淚決堤而出。

    薄宴淮沒法去安一個男人不哭，他隻能說：“我跟已了，也會做到跟已了，但你跟未完，也不能就這麽完，如果你仍然初心不改，就不該拒絕我的托付。”

    “你真的確定安凝會接我？”霍垣真的很害怕到最後安凝還是會說，對不起，我的人，從始至終都隻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