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先生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穆榮這個滿跑火車的，再敢上門老子要打斷他的。”

    說完，他目一轉，落到盛玉霄上：“倒我點醒你了？”

    盛玉霄現在冷靜了不，連忙手給章老先生倒了一杯茶：“您先別氣……”

    章老先生沒接茶，冷聲道：“你剛想的，那能想明白嗎？”

    “是有一些不明白。”

    “嗯？”

    “您也知道，我和小鴨認識得太早。上初中的時候，我就曾經因為覺得疏遠了我而覺到失落，那麽現在，我不願意和穆柏在一起，和那時候的失落，真的有區別嗎？”

    “等等，這裏麵還有穆柏什麽事？”老先生皺眉。

    盛玉霄將穆榮那天生日宴上的話轉述了一遍。

    老先生這次是真的氣狠了，搶過盛玉霄手裏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磕，茶杯磕爛，茶水四溢。

    “穆榮！真該打斷他的！他放屁！他放屁！他想死嗎他！那是老子的寶貝孫！是惜年唯一的兒！他穆家配嗎？”

    “什麽豪門，去他媽的，小鴨缺他那點錢嗎？他們那些骯髒事，一輩子都別想沾上小鴨的邊！”

    “小鴨的另一半隻該是永遠忠於，永遠不會搖的人！”

    盛玉霄手撿走了章老先生麵前的碎瓷片。

    章老先生注意到他的作，了口氣，冷靜些許。

    他看著盛玉霄的手。

    這雙手，把小鴨從泥裏抓了起來。

    ……永遠忠於，永遠不會搖。

    是有一個。

    從一開始，就不摻一點利益。

    不倚靠緣關係的連接。

    沒有年男的見起意。

    從很早以前，章老先生其實就很確認，當他徹底老得不能再，隻能死去的時候。

    盛玉霄還會陪在小鴨的邊。

    就像很多年前，還沒有任何人找到小鴨的時候，他就堅定地站在小鴨邊一樣……

    盛玉霄重新給章老先生倒了一杯茶。

    這次他接了過來。

    “你談過嗎？”章老先生問。

    盛玉霄說：“沒有。”

    章老先生：“你上學的時候都沒喜歡過誰？”

    盛玉霄：“沒什麽意思。”

    “……”

    章老先生抹了把臉。還得靠我是吧？

    “我跟小鴨，那是小時候兒團就認識了，那是打小的友誼，深厚啊！後來長大點，以為我打仗死外頭了，還給我立個碑，年年給我燒香，那種黃紙，上頭還一定得寫我的名字，怕我在地府收不到，沒錢花挨人欺負。”

    “再後頭，我回來了，我一看那個碑，我就哭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哭。就跟我說，別人都是家人給燒紙，一直怕就算寫了我名字，我也收不到給燒的，也不算我什麽人。”

    “那陣兒家裏去相看人，我想我得幫忙看看吧，對我這麽有有義，結果我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把惹生氣了，後來不想搭理我，一不見我，我就老夢見，天天夢。”

    “再後頭，又得去執行軍事任務。這回是我怕自己死外頭了，我怕死了，晚晚做噩夢了。總覺得我真死外頭，就從那些歪瓜裂棗裏挑一個結婚了。”

    “那會兒年輕啊，還稚。滿腦子都是，要是這樣，我死得都不甘心，我冤魂都要回來，趴家窗頭。”

    “但又怕我死了連冤魂都沒有，鬼都沒法多看一眼。你懂麽，這就是了。”

    盛玉霄有點震撼地聽完，頭了：“章爺爺，我懂了。”

    章老先生抹了抹眼角：“哎呀，為了教你小子，還把老子眼淚勾起來了。”

    章老先生跟著語氣一肅：“那麽還有個問題，我得問你。”

    “您說。”

    “小鴨現在是親近你，但如果僅僅隻是因為謝你當年在黎家村做的一切呢？”

    章老先生停頓片刻，盯著他的神，緩聲說出殘忍的話：“如果……隻是你單方麵的了心思，而小鴨並沒有這樣的心思呢？”

    盛玉霄攥了下手指。

    腦海中又掠過了小鴨那句“那比他好的，就可以了是嗎”。

    他垂下目，語氣繃：“那本來是什麽模樣，就還是什麽模樣。小鴨不會知道我有過什麽心思。”

    “也就是說，你還是像過去一樣，護著？把放在重要的位置上？”

    “嗯。”

    “那你每次見，都要忍住求而不得的衝，忍得住？”

    “人之所以人，就是比多出了忍耐力。”

    章老先生笑了：“有那麽好忍嗎？真喜歡，那就是抓心撓肺，輾轉反側，從此看什麽都不對勁了。”

    “至……還能見到人。”盛玉霄角都繃了。

    “哦，覺悟高。”章老先生評價道。

    他頓了下，這才接著說：“我後來趕在離開之前去找了小鴨，我跟說，要不咱倆結婚吧。這樣給我燒紙，我肯定能收到。”

    “就答應了。”

    “但第二天，反而是我後悔了。我覺得我是個混賬啊，萬一我真死了，就當寡婦了。人家好端端的，憑什麽為我當寡婦啊？”

    “思念和獨占是，忍讓又怎麽不是呢？”

    章老先生吐了口氣，站起：“我得回去給上柱香了。”

    說他自私也好，他的確對盛玉霄的回答很滿意。

    他當然偏自己的孫啊。

    他希哪怕小鴨對盛玉霄沒有那個意思，盛玉霄也能初心不改，永遠偏於小鴨。

    章老先生走後，盛玉霄又獨自在那裏坐了很久。

    如果小鴨和他並不抱有同樣的念頭……

    怎麽樣就能使自己忍下來呢？

    那就親自為挑選一些優秀的富二代，當的目從他們上掠過的時候……那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敏練習了。

    敏到某一天。

    那些不可得的緒就能被完好地鎖起來。

    這不難的，盛玉霄。

    他對自己說。

    他搭在桌沿的手指卻截然相反地用力了起來，泛白。

    *

    另一頭。

    邱嵐夫妻很快搞明白了怎麽回事。

    邱嵐問：“也就是說現在，你要嚐試縱飛機降落？”

    章若水點頭，解開安全帶將了一顆頭的機長推倒到一邊。

    邱嵐夫妻總在外考察，走過很多惡劣的環境，也算見過大風大浪了，但目一落到那無頭機長的上，還是忍不住泛起一陣惡寒。

    小鴨太厲害了。

    竟然還能麵不改地坐在機長坐過的位置上。

    “怎麽樣？小姑娘？”有人探頭過來，“能開得了嗎？”

    “試試。”章若水回答得比較保守。

    那個人皺眉說：“試試？這可不是個好的回答。這麽多人的命不能拿來嚐試……”

    邱嵐打斷他：“那你會開嗎？”

    那人愣了下：“我不會，但是……”

    “那就閉吧。”邱嵐製止他，“如果你真的想幫上忙，或許你可以試試在廣播裏尋找一下有沒有開戰鬥機退下來的飛行員，雖然這個概率很低。”

    那人黑臉收聲，真找廣播控製室去了。

    經過他足足半分鍾的廣播尋人，一個退伍飛行員沒能找到，機艙裏的緒倒是越發失控了。

    因為這通廣播，讓坐在後麵的旅客陡然意識到……機長出事了！飛機正在失控中！

    聽著後麵糟糟的聲音。

    章若水空回了個頭：“空姐呢？”

    “我在的小姐，我在這裏。”空姐理了理淩的頭發，抬起一雙通紅的眼。

    “安乘客，告訴他們，我們已經找到替代的飛行員了。我們將在空中盤旋一到兩小時，將機載燃油重量降低到可降落的程度，然後降落。”

    “好、好。”空姐應著聲，轉就要去廣播。

    邱嵐抓住：“等等，換一個人吧。”

    空姐愣了下。

    邱嵐說：“你剛才回答的聲音都是抖的，從麥克風傳遞出去，你的恐慌隻會被加倍放大。”

    空姐喃喃道：“可是、可是誰不慌呢？”

    看了看邱嵐：“你？你試試？你可以試試吧？”

    邱嵐搖頭，看向了章若水的背影：“小鴨，現在方便離開作臺嗎？你來廣播吧。”

    章若水聽完都愣了下：“我？”

    “你的聲音年輕，冷靜，清亮，還堅定，最重要的是還好聽。”

    邱嵐頓了下：“是不是聽起來有點奇怪？但人類的特就是這樣，在聽見好聽的聲音時，會本能地停駐下來仔細去聽說了什麽。”

    “戰時廣播的主持都是要特別挑選的，靡靡之音能使人離散心誌，堅定的聲音能讓人產生無盡希……這就是人神奇的地方。”

    章若水垂眸看了看儀表盤。

    這時候許繪山注意到魏文磬有點急。

    但他又說不出話。

    魏文磬的雙手都牢牢著魏振呢，不敢鬆，也就沒法輔助發聲。

    許繪山連忙過去問：“怎麽了？”

    魏文磬點了點下，再垂下目。

    許繪山懂了：“你一個人按不住是吧？”許繪山趕手上去。

    魏文磬順勢撤了力道，快步走到章若水邊，裝置發聲：“小鴨，我會開。”

    章若水像小時候一樣，一驚訝就會微微瞪圓了眼。

    連忙讓出位置給魏文磬，正好代替空姐去廣播。

    但那邊許繪山可遭了老罪了：“哎呀哎呀按不住了！邱嵐啊！幫幫忙！”

    他的同事連忙撲過來跟著一塊兒按，又到找繩子。

    這幫高知分子頓時滿口：“草草草怎麽比豬還難按？”

    沒幫上手的旅客呆愣看著這一幕，這才意識到剛才一個年輕姑娘和一個瘦弱啞，打配合把這人三兩下製住了，那是多麽牛的一件事！

    “旅客們，你們好，你們現在應該很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聽我說……”章若水的聲音突然通過廣播響了起來。

    正如邱嵐所說，機艙裏的確奇異地安靜了。

    的聲音不僅清亮，還極富穿力。

    閉上眼都能令人立即聯想到細芽鑽破泥土，生命力滿溢的模樣。

    *

    淩晨時分，盛玉霄拉了窗簾，坐在燈下，晦暗的照在他的臉上。

    他挲著手機背麵，估算著時間，準備給小鴨打過去，問落地了沒有。

    那邊應該是白天了。

    但手機卻先一步響了起來。

    “喂？小舅舅？”

    “我沒接到你大舅他們報平安的電話……”

    盛玉霄口一：“他們乘坐的是什麽航空？我讓人查。”

    “我已經查過了，該航班至今沒有抵達落地機場，其餘的信息查不到。我懷疑出事了，而航空方遮掩了這件事！現在一點相關新聞都沒有……”

    盛玉霄掛斷電話後立刻打給了魏文雋。

    多方協查，這樣比較快！

    “什麽航班？”魏文雋問。

    “飛魯的……”盛玉霄話還沒說完。

    魏文雋的語氣變了：“飛魯？你確定？”他報了一串航班號，語氣急切：“是這個嗎？小鴨在同一航班！”

    不是……飛紐約嗎？

    盛玉霄視線一黑，心髒仿佛都在那瞬間停了跳。

    『我怕死』

    『我怕變不了鬼，我怕見不到』

    章老先生的聲音還盤旋在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