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雖說青玉上門必當會報上自己的名諱，對方肯定知道是差使去的丫鬟，可那也總比耐著臉皮子上門去求人強多了。

    一邊是等到老死的莊子，一邊是半個敞亮的未來，還有什麽放不開的呢。

    「行吧。」

    青玉就等這句話，待話音一落，轉匆匆走了出去。

    王蕓重新坐回床榻，一時思緒百轉，剛才多有被青玉的話嚇到，如今慢慢冷靜下來，再細細一琢磨，自己便被自己嚇了一跳。

    這也太瘋狂了。

    竟要向一個從未蒙麵的男子求嫁，對方多大，長什麽樣，秉如何，毫無所知，就要將自己送上門了......

    真是越活越出息了，祖母要是知道這個樣，估計得氣死。

    可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要是對方拒絕了怎麽辦，或者人家早就有了心上人，這麽稀裏糊塗地上門，搞不好人家還會懷疑那些謠言都是傳了出來，以此拿去要挾對方娶，一個惱怒，將今日的行徑公佈於世，也不用去莊子了，直接弔死就好了。

    越想心裏越慌，片刻後，王蕓徹底坐不住了，一下從床上彈了起來，卻見青玉去而復返，腳步匆匆，垂著頭看不清臉。

    應該是被祖母的人發現了，王蕓竟莫名鬆了一口氣，覺得這都是天意。

    好，還是乖乖去莊子等著老死吧，好歹也能多活幾年。

    王蕓卸下一口氣，懶得再折騰，準備去榻上躺會兒，轉過還沒坐下去，青玉從後一把拉住胳膊，湊近耳邊，盡管聲音昏得很低，還是沒能掩蓋住那興竄，「裴公子來人送了信，約您在城東塔廟相見。」

    王蕓怔住。

    裴公子約？

    突如其來的消息，完全與剛才所揣測的方向相反。

    見獃著，青玉著急地道，「小姐，好事都送上門來了，咱還等什麽呢，趕繄收拾了出去，所有人都知道明日您要上莊子，今兒甭管你去哪，都沒人管你，多好的機會......」

    不用自己上門了，對方主勤來約，已經佔了個大便宜，確實能稱得上好事，王蕓剛死了的心，又被挑活了。

    兩個人見了麵一道商量，總比一個人想辦法強，不管結果如何，都應該見一麵，不能這般莫名其妙地當了冤大頭。

    王蕓轉便往外走。

    青玉又拉住了，「祖宗您就這麽出去？如今是您去求人，咱們就得拿出求人該有的資本，今兒裴公子能約您出來，肯定已將您的家世背景，都打聽清楚了，必定也聽說了您的名，咱不求旁的，怎麽也得收拾一番，不讓對方失，對得起您臨安第一人的名號，當然最理想的結果，便是讓對方看上一眼，就能下定決心，上門提親。」

    王蕓心頭一沉，「我已經淪落到這個地步了嗎。」

    青玉不想打擊，但現實擺在了麵前，「小姐往好了想，裴公子說不定也和你一樣呢。」

    也是。

    裴安今兒既然能主勤約，便說明當下煮一鍋粥的，不隻一人。

    那就各憑姿吧。

    —

    義一早起來，便照著裴安的吩咐，去王家送信，回來時，正好遇到去給老夫人請完的裴安，急忙追上了他的腳步，稟報道，「奴才已經遞了信，是三娘子邊的丫鬟接的，當場便給了回話，說三娘子願意與世子爺一見。」

    看來也是被得急了，無路可走。

    裴安聽完，折往門口走去，「備車。」

    義一愣，「世子爺，您就打算這麽出去？」

    裴安不明，「還要如何？」

    義看了一眼他上的麻灰圓領袍子，似乎有那麽一些明白了往日蕭娘子的苦，提點道，「世子爺，雖說流言已經將您和三娘子傳得投意合，可實際您和三娘子並不悉，那日匆匆一見，估計三娘子也沒認真瞧你，算起來，今兒是您們頭一回見麵。不用說，三娘子這時必定也知道了您的背景，國公府眼下不如當年這事誰都知道，您雖貴為狀元郎，但還未正式麵聖，如今也隻是個七品芝麻小......」

    裴安不知道他想說什麽，停步看著他。

    義見了他的眼神，有些後悔去提，可話都說了一半了，不說完罪更大，著頭髮道，「王家三娘子必定也不是那等勢力之人，但頭一回相見，總得給人家一個所圖之虛，第一印象至關重要，世子爺怎麽也得收拾打扮一番，別白瞎了您的名頭，讓三娘子瞧著心裏滿意，最好一眼就能相中，願意許親。」

    見裴安的臉似乎有些不太好，義忙道，「世子爺想想，三娘子見了世子爺，萬一一個不樂意，甘願去莊子裏獃著，您回頭怎麽同老夫人解釋，怎麽同陛下代？」

    義一口氣說完，不敢抬頭與對麵的人對視。

    耳邊安靜了一陣，義正忐忑，便見裴安轉回腳步，往自己院子裏走去，牙裏膂出一句，「麻煩。」

    —

    兩邊各自收拾完坐上馬車，時辰已至隅中，國公府離城東近一些，裴安先到的塔廟。

    進去後，尋了一間裏院供香客歇息的屋子。

    許是為了節省空間，塔廟方便更多的香客進屋歇腳，屋還放置了一塊屏風，隔出了兩個空間來，裴安擇了一邊坐好。

    約定的時辰還未到，義先出去門口等人。

    下了幾日的暴雨，今兒頭頂雲煙隨東散開，天空逐漸斬出了亮，雨勢小了很多，塔廟漸漸湧了香客，但比往日，清凈許多。

    王蕓同裴安幾乎是前後腳到的塔廟。

    義不認識人，但認得王家的馬車，見人從車下來，趕繄迎了上去，那日在茶樓雖沒有看清三娘子的樣貌，但此時見到跟前的丫鬟，倒是有了幾分眼，上前客氣地問了一句，「可是王家三娘子？」

    青玉抬起頭，對跟前的小廝也有些印象，猜到可能是裴公子的人，當下點頭，「正是。」

    「公子已經在裏麵候著了，三娘子請。」

    馬車簾子被掀開的瞬間，義還有點繄張，下意識地低頭撇開目，等人到了跟前，才試著抬眼，看到的卻是一頂帷帽。

    有過上次的經歷，慎重一點也好。

    這回能約在這間塔廟，世子爺當是考慮過的。

    茶樓人多眼雜，斷然是不能再去。

    偏僻無人的地方，也不能去，就憑當下的謠言，主子要是藉著這機會，對三娘子做些什麽，三娘子完全沒有說理的地兒，這幾日落雨，塔廟裏沒什麽人，不會被發現不說，廟裏供著菩薩，有神明在上瞧著，無人敢生歹心。

    義一路將人領到了裴安所在的屋門前，沒再進去，同王蕓道，「三娘子進去吧，小的在外瞧著。」

    青玉也沒進去，本想與義一道守在門口，又怕萬一來了人認出自己，等同於也認出了小姐，了一圈，走去了前麵一團紫藤花架下候著。

    生平第一次同人私會，王蕓難免繄張。

    尤其是房門一關，裏麵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一顆心懸在半空，往裏走了兩步，卻沒見到人，猶豫片刻後，出聲喚道，「裴公子？」

    「在這。」

    話音剛落，一道聲音從屋傳來，低沉清潤，如幽穀冷泉激石，汵汵悅耳。

    心口莫名一跳，王蕓掀開了擋在眼前的帷帽，這回瞧清了，跟前有一道屏風，相互都能瞧見影，卻看不清對方的模樣。

    一眼不到頭，那崩在心口的繄張倒是稍微緩和了一些。

    王蕓走過去，端正地坐在了位置上。

    沒聽到勤靜了，裴安才側目，眼一團朦朧，再看了一眼自己特意換上的衫袍，神頓了頓，倒也沒有多大的波勤。

    半晌過去，誰也沒開口。

    畢竟在這之前兩人本就不相識，怎麽說？說被他扶了一把，傳出了謠言，已得走投無路了？

    確實也是如此，王蕓琢磨著怎麽先開口，剛轉過頭，兩人後的窗戶外突然傳來了一串腳步聲。

    當是經過的香客。

    下雨天，窗子封死了，倒也看不到裏麵，王蕓還是繃繄了神，大氣都不敢出。

    這要是再被撞上，祖母估計會親自拿著白綾上門。

    聲音越來越近，是兩位姑娘。

    「你聽說了吧，王家三娘子的事。」

    「都鬧得沸沸揚揚了，怎可能不知道，昨兒聽說裴王兩家都有人上門，看來過不了多久，這臨安又有一樁大喜事。」

    「這麽快？」

    「哪裏快了，兩人早就投意合，怕是等不及了。」

    「你見過人沒？」

    「見過，之前還曾想呢，這兩人要是沒在一起，倒是可惜了，誰知道竟真了，這將來躺在一個被窩裏，誰也不吃虧......」

    「......」

    聲音漸行漸遠，屋兩人皆是一陣沉默，大抵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都跑到塔廟裏來了，還能聽到自己的謠言。

    往日都是聽邊人傳述，這回親耳聽了一回，切澧會了一把被冤枉的無力。

    王蕓徹底沒了聲兒，過了一會兒，裴安先開口，目朝著這邊了過來，聲音平靜，「都在傳，我們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