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諾朗醫生將電子滴管輕輕擱在了培養皿上,神有些擔憂的道:“林,自從你進到實驗室裏,就一直心不在焉。”
而老林的目始終沒有離開浸泡在玻璃皿裏的怪手,他道:“我在想,這件事太突然了……”
“基因異變本來就不可預防不可控製,突然發的可能極大,”斯諾朗醫生道,“我想我應該慶幸那天晚上你就在附近,否則後果肯定不堪設想。”
老林低聲呢喃:“我說的不是這個……”
基因異變隻是這整件事中的一環,難道世間萬就真的如此湊巧,恰逢西澤爾·穆赫蘭的艦隊押運出了變故,他被追殺至錫林,錫林就忽然發基因異變事件?
“那你在說什麽?”斯諾朗醫生淺淺的笑了笑,從屏幕上收回目,“我想你應該可以放心了,就目前的化驗數據來看,病毒異變的可能很小。”
“該放心的是錫林人,”老林抬起了頭,他沒有戴眼鏡,明亮攝人的藍眼睛迸出深刻的目,“而不是我。”
他隻是一個外來者。
“我會在最近離開。”他道。
斯諾朗醫生歎了一口氣,並不驚訝,像是在預料之中,卻又有些預料之外的憾:“我讓櫻子去過落水集,14號後街幾乎全都被高溫炸彈毀掉,是你做的嗎?”
“我隻能盡量消除痕跡,但是就算這次的基因異變者沒有基因環,也不能瞞過監測雷達,他們會在最短的時間做出反應,抵達錫林。”
“可是輻雨會幹擾雷達,他們未必會接收到信號波——”
“心存僥幸才是最大的危險。”老林聲音低沉,像遠鳴的鍾。
“我以為你已經足夠謹慎。”斯諾朗醫生搖頭,然後開玩笑似的道,“畢竟你一直都不懼怕危險。”
無菌燈下,的神有些悠遠:“當年我父親接應你來錫林,就曾稱讚過你的無畏……他說你一個人在宇宙中漂流了很久。”
“當初是為了躲避他們,但現在我不能冒險,”老林歎道,“我得對我的孩子負責。”
“時間過的可真快啊,”斯諾朗醫生慨,“小辭都已經十歲了,我父親也過世三年了。”
“安德森……我有時候真的很懷念他。”老林緩緩道。
“那麽我呢,”斯諾朗醫生微笑,“也許以後我們再沒有見麵的機會了。”
老林沉默了一下,道:“我不會忘記你。”
斯諾朗醫生的聲音很輕:“但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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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判所?”楚辭想了想,道,“我覺得我在哪裏看到過,但是一時想不起來。”
“如果你曾經讀過災厄紀元的曆史,應該會對這個詞有所印象。”西澤爾道,“裁判所在那段時間頻繁出現過。”
“你這麽一說我好像有點想起來了,”楚辭緩緩皺起了小眉頭,“他們獵殺基因異變者,對不對?”
“災厄紀的起源是銀河曆340年,第一次大規模的病毒異變事件發就在那年年末發,病毒基因異變無臨床癥狀,從基因序列開始改變到完全異變僅有幾分鍾,本無從預防。裁判所就在次年立,獨立於聯邦政府,隸屬軍隊,有獨立執行權。”
西澤爾的聲音抑了下去,沉悶而嘶啞:“銀河341年整個人類曆史上最黑暗腥的一年,裁判所將異變者、染者,甚至是接者都列為獵殺目標,一年裏被他們殺死的人沒有辦法統計準確數字。但是災難過後,好幾個星球就此為死星,了無人跡。”
楚辭不由地打了個寒噤,他無法想象殺死一整個星球的人會是怎樣的場景,是“殺人”這個詞,就已經足以讓他嚐到一腥氣。
“可是裁判所早就被撤銷了,”他看著西澤爾,似乎對他袖子上的一粒紐扣產生了興趣,“這和基因控製局的執行委員會又有什麽關係?”
“隻是曆史書上寫著被撤銷了而已,”西澤爾苦笑,“災難過後裁判所依舊存在,銀河末年發了第二次異變大危機,幸好規模小於第一次,很快就解決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基因法》草案,國會零否決頒布,全民放置基因環……”
“我記得公民廣場大遊行就是在這個時候?”
“是的。”
西澤爾見他還盯著那顆扣子,就把手在了他跟前,楚辭不明所以,懵的看著他。
西澤爾裝作若無其事的收回手,繼續道,“人們聲討裁判所的罪行,稱它的存在不合法,手段過於極端,也有大批的人反對基因環,聯邦政府認為《基因法》頒布不可逆,但是為了安民眾,就宣布,撤銷裁判所。”
“但事實呢?”楚辭問。
“事實是,裁判所順勢並新立的基因控製局,改名為,執行委員會。”
“草,”楚辭罵了一句,“政府的作果然多。”
西澤爾低聲道:“整個災厄紀元都過於腥絕,當時人的經曆和生活,是我們所不能想象的。”
楚辭道:“自然災難中反被自己的同類殺死,真是悲哀。”
西澤爾有些驚訝,這樣的話實在不像是十歲的孩子說出來的。
他道:“但是基因變異者,已經不能稱之為同類。而殺死他們,是最直接、最有效終止災難的方法。”
楚辭訝異:“你在為裁判所辯護?”
“不,”西澤爾道,“我隻是想說,當年裁判所的功過沒有人能完全說的清楚。他們殺人,也殺死了災難;裁判別人的生命,等待他們的也是人和良心的製裁,僅此而已。”
“因為事都有兩麵。”楚辭說著,深深覺得自己當年的馬原沒有白學,話一轉又問道,“可是他們為什麽這麽執著於裁判所,想盡辦法也不願意撤銷它呢?”
“災難過後裁判所因為權力過大和過於獨立而從軍方轉到了聯邦政府。過去那些短暫的災難歇止期,裁判所一度為政府的間諜暗殺組織……”
“果然啊,能指政府安什麽好心?”
“包括現在的執行委員會,也依舊是一個很特殊的存在。”
有時候他們甚至會直接對接總統和叢林之心。
後一句西澤爾並沒有說出來,因為這已經可以稱之為機,是他某次偶然從父親的會客廳經過時聽到的。
突發的基因異變極有可能會發基因控製局的監測雷達,引來執行委員會,如果老林急於離開錫林就是這個原因,他在刻意躲開執行委員會……
西澤爾覺得這個人越猜越猜不,像是在迷霧背後,窺不見真貌。
楚辭看了一眼終端上的時間,站起來:“你的藥效到時間了,要重新注。”
西澤爾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道:“可是我已經退熱了。”
“你得遵從醫囑。”楚辭爬到客房的小床上拿了針劑,朝著西澤爾晃了晃。
西澤爾好笑的想,哪裏來的醫生?卻還是挽起了袖子,將胳膊遞在他麵前。
楚辭這幾天紮他紮的多了,因而十分順手,十秒鍾紮完,他將要關上小燈的時候燈掃過西澤爾的臉頰,一瞥看見,他眼白上爬滿了。
“你沒有睡覺嗎?”他問。
西澤爾聲音很低地道:“睡不著。”
“你去睡覺吧。”楚辭把他往小房間裏推,結果推了半天西澤爾紋不,倒是把他自己累的夠嗆。
“嗯。”西澤爾進去躺在了床上,他對楚辭笑了笑,但是屋子裏太黑,他想楚辭肯定沒有看見。
小房間的門輕輕掩上,不知道楚辭在客廳裏窸窸窣窣的幹什麽,結果隔了不到五分鍾,門裏就進來一顆茸茸的小腦袋,悄悄問:“你睡著了嗎?”
西澤爾無奈:“還沒有。”
小家夥從門裏鑽進來,聲音嚴肅道:“既然你睡不著,那我要給你講個睡前故事!”
“好。”
楚辭蹲在地上,胳膊肘趴在床邊,把下擱在手肘上,聲音幽幽的道:“一個下著大雨的晚上,醫院停電了,在停間值班的小劉想去找手電筒,就在他剛要開門的時候,停間冰櫃裏忽然傳來一陣‘哢哢’的咀嚼聲……”
他把小燈的打在西澤爾臉上,見他神神如常,疑道:“你為什麽沒點反應?”
西澤爾更疑:“我該有什麽反應?”
“這是鬼故事啊!”楚辭強調,“你不害怕嗎?”
“鬼?”西澤爾怔了一下,下意識道,“這種宗教神層麵的虛構有什麽可怕的——”
楚辭關掉小燈,撇:“你這個人好無聊哦。”
西澤爾了鼻子:“我同學也說我很沒有意思……”
楚辭深以為然:“你同學說的很對。”
而西澤爾忽然沒什麽征兆問:“你怕鬼?”
楚辭立刻否認三連:“我不是我沒有你別胡說。”
他話音剛落,手裏的燈,背後的櫃子上的小箱子,窗臺上一盆枯了的植……全都幽靈般無聲的漂浮在了空中,而小燈的開關彈了一下,倏地自己亮了起來,懸浮在楚辭和西澤爾中間,將兩個人的臉映照的幾分慘白。
“臥槽!”
楚辭剛想拔就跑,餘掃到西澤爾臉上沒來得及收住的笑,板著臉道:“你搞得?”
漂浮在空中的東西緩緩落下去,回歸原位,燈也安然滅去,仿佛從未有過異常。
突來的驚恐還沒有過去,但是好奇首先戰勝了它,楚辭訝然道:“你是怎麽做到的?”
西澤爾道:“神力的外現,其實很簡單。”
“那你也不能用來嚇我啊!”楚辭揮起小拳頭一頓天馬流星喵喵拳,西澤爾猝不及防,下意識躲開,楚辭的拳頭落空,重心不穩向前倒下去,一頭栽在了西澤爾膛上。
“臥槽!”他著額頭嘟囔,“沒有撞到你的傷口,撞的我差點腦震……”
西澤爾將他抱起來,好笑又無奈:“撞疼了?我看看——”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話。
楚辭和他對視兩秒,道:“完蛋,午夜兇鈴。”
西澤爾:“……什麽?”
楚辭:“……”
西澤爾低聲道:“會不會是林回來了?”
“不是,”楚辭瞇起了眼睛:“你見他什麽時候走過正門?”
“那會是誰?”
那陣敲門聲再次響起,好像突來驟雨,或者戒備警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