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向嶼換好服進去,周穗正醒著。
聽到悉的腳步聲,沒等到他走到跟前,周穗主問:
“醫生,是你嗎?”
“嗯。”段向嶼應聲,停在周穗病床前,跟小林護士手:“把今天的檢驗單子給我看。”
小林護士遞過來的一摞單子,段向嶼仔細看完,相正常,也沒有染,無緣無故的溫升高,很可能是心因的。
段向嶼將檢查單子放好,俯下來問周穗:
“害怕明天拆線?”
“嗯。有點控製不住想哭,”周穗吸吸鼻子,聲音夾著濃重的鼻音:“我怕萬一再給哭瞎了,前功盡棄,白忍這麽久了。”
段向嶼被逗笑。
“那確實是有這個患,我得錄個證據,”
他掏出手機,按下視頻錄製鍵:
“要是手效果不理想,正好可以把責任推給你,可以開始了。”
周穗聽見手機錄音的聲音,正在眼眶打轉的淚水頃刻間戛然而止,趕著手整理頭發,將額前的碎發整理好後別在而後,出了清晰的臉龐,仰起頭,憑覺循著聲音的方向問:
“開了嗎?”
這下及到段向嶼的知識盲區,他停下手,問一邊的小林:
“林護士,怎麽開?”
周穗深吸一口氣,一點悲傷的氣氛都沒有了。
“不哭了?”
周穗擺擺手:“我可以哭,但不能醜,這是原則問題。”
“沒事,醫生的不值錢,想哭的時候再通知一聲就。”
段向嶼收起手機,聽上去聲音懶懶的,很欠揍,小林在一邊竊笑。
周穗的聽力已經恢複完全,盡管聲音是隔著口罩傳過來的,還是能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張桀驁不馴的臉。
不過很快就打消了這個想法。那個年,跟醫生這個職業八竿子打不著。
他曾經信誓旦旦要繼承父親的缽,做個特種兵來著。
按照設想,他此刻應該正在某個國度執行任務。
現場斷壁殘垣炮火紛飛,他乘著降落傘從天而降,從刀山火海中救出一個妙齡,然後在落日的餘暉裏跟那位一邊品嚐當地酒,一邊用8國語言講熱辣的話,最後一起滾到草叢裏,做些順應本能的事。
他本就長得帥,是那種很招孩喜歡的長相,還甜,最會討孩歡心,當年就是這麽淪陷的。
十八歲的段向嶼,現在回憶起來,還是能牽的心弦。
“滴滴滴”監測機發出一陣低沉的提示聲,周穗趕躺平,深呼吸。
“什麽事能想得心澎湃,說來聽聽。”醫生居然沒走,還主攀談。
“沒什麽,就是忽然想起我讀高中時候的一些事,您的聲音特別像我的一個高中同學。不是故意跟您瓷,真的像。”
醫生手裏拿了一個什麽東西,“叮”的一下墜落到金屬托盤裏,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音。
“還能記得高中同學的聲音?看來恢複得不錯。”
側的椅子沉了下去,一清新的消毒水味道撲過來。
周穗笑笑,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躺好,輕聲回應說:“雖然早就不聯係了,但就是能記得。”
“為什麽不聯係了?”醫生追問。
周穗輕咳一聲:“他小心眼。”
醫生輕聲一笑,語氣中帶著戲謔:“聽著不像真話。”
“好吧,是我得罪他了。”
周穗笑著改口,試探似的詢問說:
“醫生,您會原諒一個承諾過跟你永遠在一起,但卻在你最需要幫助時轉離開的人嗎?”
話一出口,才覺得有些不妥,似乎把眼前這個聲音代到另一個人上了,這樣也太冒犯,對醫生和段向嶼都不公平。
“不好意思,我就是隨口問問,您不用回答。”
“不會。”
醫生聲音平淡,帶著一悉的冷漠和疏離。
“我不會原諒。”
周穗抿:“嗯。換我也不會。”
周穗眼睛看不見,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麽,但是能覺到他沒有離開,甚至能覺到,有一抹灼灼目是停在臉上的。
這種若即若離的距離,讓人覺得有些迷離,分不清現實還是虛幻。
“醫生,明天拆線你也會在嗎?”周穗問。
“要出差。”醫生淡淡地說。
“哦,沒關係,您忙就行,反正我一時半會也不會出院,”周穗笑笑,輕舒一口氣說:“我們早晚都會見的對吧。”
醫生沒回應,叮囑護士幾句話後就離開了。
周穗倚著靠背躺好,一個人沉浸在漫無邊際的黑夜裏,總想抓住點什麽,許多被拋在鴻裏的記憶很容易被翻出來反複咀嚼。
“周穗,你明知道我和高菁菁沒那回事,別冤我...”
“周穗,你再敢掛我的電話,我真不慣著你了...”
“周穗,別搞失聯這套,要斷也斷得明明白白行嗎...”
一片黑暗裏,男生的泣聲格外清晰。
陳年的記憶就像被榨到沒滋味的甘蔗渣子,翻出來品一口,嗓子都能被剌出來。
親手把那麽好的人弄丟了,把一個滿傲骨的人折騰得狼狽不堪,任何苦衷都不是借口。
就是做錯了,不值得被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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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拆線的時候,主管醫生果真沒來。
睜開眼後看到的第一個人是醫生,齊耳短發,眉眼彎彎,眼角有一簇細細的魚尾紋,看上去約莫四十多歲的樣子。
醫生拆完線後幫檢查視力,確認恢複得很好,又跟康複科醫生代一些細節才離開病房。
小林護士也來了,正在跟康複科護士代的護理注意事項。
跟想象中的樣子差不多,個子不是很高,臉的,很白,眼袋有點重。
“林護士,我的主管醫生今天會來嗎?”周穗問。
小林護士聲一笑,跟周穗說:
“來不了啦,他今早去國外出差,要兩個周才能回來。周老師有事找他嗎?我可以轉告。”
“沒有,就是問問。”周穗點頭跟小林護士道謝。
雖然醫生說了不會來,但還是抱著一幻想,得到否認的回答後,又覺得自己有些逾矩。
不是那種依賴很強的人,此番也不知道怎麽了,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抓撓過似的,總是疙疙瘩瘩的。
有些東西,想要得到印證,又害怕得到印證。
過了沒多久,小林護士也離開,康複科護士到床前提醒:
“周老師,外麵有個姓塗的老師說要進來看您。”
“跟他說我睡著了。”周穗蓋上被子躺平,閉上眼睛裝睡。
此刻心煩躁得很,實在沒心思應付新來的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