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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建糟粕》 93

幾人出了白記,蘭玉再沒了閑逛的心思,臉也變得平淡,李明安和李聿青跟在一旁,銀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只覺得氣氛實在古怪,抱懷裡的小食也不敢吭聲。

直到幾人走回了停車,李明安拉開車門讓蘭玉上了車,李聿青杵在一旁,大有要一起上車的架勢,眉心皺了起來,道:「二哥,你想幹什麼?」

李聿青扯了扯角,說:「回家啊。」

他快李明安一步,接著道:「我車壞了,老三,你不會這麼小氣吧,搭哥哥一乘都不願意?」

李明安:「……」

車是舶來品,洋貨,後座寬敞,坐了三個男人也不顯得仄擁,只氣氛屬實讓開車的司機和銀環都不敢回頭看一眼。

蘭玉半閉著眼睛靠著背靠,對兄弟二人間的暗洶湧半點兒都不在意。李明安挨著蘭玉,半點兒都不想看坐在蘭玉另一側的李聿青一眼,神也有幾分不虞。

李明安說:「蘭玉,你怎麼會認識花老闆?」

蘭玉不咸不淡道:」機緣巧合。」

李明安噢了聲,突然想起什麼,說:「我買的雪花酪落在茶樓了。」

蘭玉睜開眼睛,看著李明安,李明安有幾分懊惱,輕聲道:「當時回茶樓不見你,一時著急,就落在茶桌上了。」

李明安小聲道:「這天橋上三教九流,雖說有人跟著,可你突然不見了,我還是會擔心的。」

蘭玉抿了抿,還沒有說話,就聽李聿青冷笑一聲,說:「還當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這天氣吃雪花酪,你當這是哄你學校那些同學呢。」

李明安看了李聿青一眼,道:「不過是想讓蘭玉嘗個鮮罷了,東西本就不在貴,」他推了推眼鏡,道,「若說起鬨人開心的手段,自然比不得二哥閱遍紅知己練就的爐火純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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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聿青:「……」

他被李明安堵得沒了話,忍不住看了眼蘭玉,卻見蘭玉偏頭看著窗外,他有一截漂亮纖長的脖頸,側過臉時,線條流麗。

蘭玉連一眼都吝嗇給他。

李聿青心裡發苦,旋即目就停留在蘭玉脖頸,那裡印著一個吻痕,一看就知道是昨夜吮出來的,那塊皮被人叼在口中反覆地吸才能烙下這樣嫣紅的痕跡。他目沉了下來,腔里那顆心臟被尖針扎著,又是憤怒嫉妒,又夾雜著酸楚不甘。

李聿青想,他和李明安較勁有什麼用——蘭玉不他,他豈止不他,蘭玉恨他恨得要命,連看都不想看見他。慢慢的,李聿青苦中作樂地想,其實,恨也不錯……恨他,蘭玉就一輩子都沒法放下他。

他們之間是要不死不休的,他不會放手,蘭玉恨著他,他們才能不死不休。

李聿青扯了扯角,手捉過蘭玉冰涼的手腕,道:「知道就好,二爺哄人開心的法子多著,這北平城裡論起吃喝玩樂,比我懂得沒幾個。」

蘭玉想回手,漠然道:「鬆開。」

李聿青嬉皮笑臉道:「手都凍這樣兒了,給你暖暖。」

蘭玉不勝其煩,沉沉道:「李聿青!」

李聿青笑盈盈的:「嗯?」

二人對視了片刻,李聿青看著他眼中的自己,有種自般的快意,蘭玉冰冷的指頭,聲音也低,慢慢道:「都讓老三了,二爺怎麼了?」

李明安嘲道:「二哥,蘭玉既不喜歡你,你又何必強人所難?」

李聿青涼涼地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說:「巧了,我就喜歡強人所難,就喜歡化不可能為可能。」

「再說,若非那該死的大煙,」李聿青聲音低,挑釁嘲諷意味十足,「你以為蘭玉就會心甘願地讓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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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安抬頭看了蘭玉一眼,蘭玉垂著眼睛,教人看不清其中神,他沉默須臾,道:「我當然知道蘭玉如今不喜歡我,那些……也不過是權宜之計,等蘭玉好了,他不願意,我自然不會有一分冒犯。」

李聿青面無表地看著李明安,嗤笑一聲,就別開了臉。

李明安怔了怔,掌心空了,殘留著蘭玉的溫度,不由得悵然若失。

蘭玉散過一回心,依舊終日懨懨的,打不起神,彷彿被走了大半魂,如今活著的,是麻木地行走在這世間的一,隨波逐流,無悲無喜,好像這世上再沒有什麼值得可留的。

即便是李聿青在床榻之上要和他歡好,他也毫不在意。李聿青曾經極了蘭玉的順從,如今卻覺得心慌意,竟無半分喜悅。他心裡發慌,總覺得抓不住蘭玉,好像他一眨眼,面前這個人就要碎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聿青心中蒙了一層極重的霾,卻全然無措,不知道到底該拿這個人怎麼辦才好。若是兩年前,曾經有人和他說,他李聿青會為了一個人念念不忘,躊躇難定,李聿青只怕要嗤之以鼻。

如今卻是自食苦果,不能,斷又舍不下,真真是因果循環,自作自。他想起蘭玉怨憤至極時對他說,要讓他一生飽嘗求不得之苦,他恍了恍神,心中越發苦

新年將過,不乏酒桌上的宴飲應酬,李聿青被人灌了不酒,繞是有所克制,卻還是有了幾分醉意。

聞今手要來扶:「二爺當心。」

李聿青拂開聞今,臨到岔路口,面晴莫測地盯著面前的小徑,轉了道就去了李老爺子的院子。李老爺子是他的父親,可李聿青對他,卻沒有多父子分可言。因著他,白氏懷著怨懟之心生下他,對他冷待,李老爺子知道,卻從不干涉,也因為白氏,李老爺子從來不待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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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李聿青靠著自己一步一步爬到人前,李老爺子這才發覺,李家可用的,除了李鳴爭,還有一個李聿青。

李聿青一怔,祠堂一事之後,蘭玉好像將李老爺子忘了,不關心,也不過問,怎麼會突然來他爹的院子里。他腳下未停,想起什麼,吩咐道:「別讓人進來。」

下人應道:「是,二爺。」

蘭玉是不經意間走過來的,等他抬起頭時,已經站在了李老爺子的主院外。

正當黃昏,午後的已經有了幾分日薄西山的意味,殘籠罩著李家的主院,平添了些老樹將朽的蕭瑟。

蘭玉站在院外,盯著院門,門外守著的下人恭恭敬敬了聲,九姨娘。

蘭玉沒什麼表地看了他一眼,抬就朝里走去,下人猶豫了一下,不敢攔蘭玉。蘭玉穿過長長的,李老爺子的房門閉著,若是從前,這個時候門必然是開著的,李老爺子會坐在椅上翻閱李家的賬本,或躺在羅漢床上一管大煙。

門嘎吱一聲開了,屋子裡昏暗不明,空氣里瀰漫著一子混合著大煙,腐朽難言的味道。

蘭玉靜靜地走了進去,他知道李老爺子癱瘓了,就連銀環也在他耳邊說過一回,道是李老爺子如今不能,終日躺在床上,一應生活瑣事都要仰賴下人,凄慘得很。說這話時,銀環有幾分複雜,又有些畏懼,那癱瘓的到底是李家曾經的主宰,沉沉地在他們頭上。

旋即,蘭玉就在床邊看見了李老爺子。

聽見腳步聲,李老爺子僵地轉過頭,就看見了站在幾步開外背著的蘭玉,他眼睛睜大了,被子都被激烈的呼吸弄得起伏了,咬牙切齒:「蘭玉!」

蘭玉看著李老爺子,面前這個白髮蒼蒼,一不能的老人和當初在花船強上自己的男人簡直判若兩人。他垂著眼睛審視著李老爺子額角的青筋,那雙渾濁的眼睛里燃燒得恨不能將自己撕碎的怒火,心裡如死水起波瀾一般,竟浮現了幾分冷冷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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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玉說:「聽說您病了,我來看看您。」

李老爺子冷笑道:「你是來看我死沒死的吧。」

蘭玉笑了一下,說:「是啊,看您還活著,我很高興。」

李老爺子的臉一下子變得猙獰了,罵道:「賤人!你會盼著我活?你不得我死了!」

蘭玉語氣未變,雲淡風輕道:「我怎麼會盼著你死?你要是死了,就看不見你們李家的三個爺,你的三個兒子,是怎麼跟我這個賤人,他們的小娘倫,怎麼圍著我團團轉,」他一頓,看著李老爺子的眼睛冷酷道,「像狗一樣,討我的歡心。」

李老爺子惡狠狠地瞪著蘭玉,膛劇烈起伏著,呼吸如拉風箱一般,沉重而急促,垂在床邊的手也微微發抖。

蘭玉說:「您當初將我接回李公館的時候——不對,在花船上串通老鴇給我下藥時,想到有今日嗎?」

李老爺子抬起的手指著蘭玉,嘶聲道:「賤人,你以為你蠱得了他們一時,能蠱他們一世嗎?你就是個不男不的怪,妖孽,只配充作獵奇的玩,他們不過是一時新鮮,豈會對你有一分真心!」

蘭玉看著李老爺子,竟笑出了聲:「您還真是——天真。」

「誰要他們的真心?」蘭玉說,「你們李家人的真心,我半點兒都不稀罕。」

蘭玉聲音輕而慢,道:「李鳴爭,李聿青,李明安,外人讚譽的李家三爺,可惜,竟一起和自己的小娘私通倫,甚至不惜為此忤逆您,這樣的污點一輩子烙在他們上,您就算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沒有辦法瞑目吧。」

他話一落,就聽重重的一聲悶響,是李老爺子的拳頭重重砸在床上。他恨得目眥裂,卻徹底癱了,拿不住蘭玉一片角,只能不甘心地罵道:「你個賤人!如此居心叵測,不知廉恥!你一定不得好死!我就算是死了化作厲鬼,我也不會放過你!」

蘭玉微微笑了笑,道:「可惜,我就算是不得好死,您也看不見了。」

李老爺子看著那張他昔日極了的清俊眉眼,如今只覺得惡毒如蛇蠍,眼睛也紅了,恨不得坐起將蘭玉碎萬段,冷笑道:「大煙癮犯的時候覺怎麼樣,啊?你這輩子都擺不了大煙,它會跟著你一輩子,折磨你一輩子!等你得不人不鬼,你以為他們還有誰會看你一眼?」

「你會死得凄慘無比!曝街頭,惡狗啃食死無全!」

蘭玉臉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來,他目沉沉地盯著李老爺子,李老爺子痛快無比,如詛咒一般,道:「你想擺李家,想清清白白地死?!我告訴你,做夢!」

他話沒說完,蘭玉就喝道:「閉!」與之同時,是一聲重重的推門聲。

的最後一縷餘暉消失了,屋子裡暗了下來,高挑修長的影立在門口,是李聿青。

蘭玉偏過臉,那雙眼睛森寒冰冷,對上了李聿青的目,李聿青走近了,沒有看床上的李老爺子,只看著蘭玉。

四目相對。

李老爺子見了李聿青,眼睛一亮,重重拍著床榻,促聲道:「老二,你看見這個賤人想幹什麼了嗎?他想殺我,他對你們本就沒有一分意!」

蘭玉看著李聿青,輕聲說:「李聿青,你要攔我?」

李聿青說:「為此手上沾人命,不值得。」說罷,他手去捉蘭玉的手腕,道,「我們走。」

蘭玉沒有,李老爺子卻被他那句話氣得險些厥過去,氣罵道:「李聿青!」

李聿青看著蘭玉,說:「蘭玉,你真的要一輩子背著殺人的罪名嗎?」

李聿青心中大慟,喃喃道:「……蘭玉。」

蘭玉偏頭看了一眼李老爺子,突然湊過去吻在李聿青角,李聿青僵住了,怔怔地看著蘭玉。蘭玉抬起眼睛,漆黑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李聿青,李聿青恍了恍神,這是蘭玉第一次主吻他,李聿青卻沒有半點喜悅,心中陣陣尖銳的痛楚,鋪天蓋地洶湧而來,幾乎讓人不過氣。

李聿青手指僵,低頭蹭了蹭蘭玉的,舌尖深他口中。蘭玉眼睫,睜大眼睛,他沒有想到,李聿青竟然沒有推開他。這不像一個吻,彷彿含的是殺人刀,淋漓的,滴著

二人誰都沒有閉上眼睛,分開時,李老爺子已經吐了,歪在床上昏死了過去。

蘭玉看著那攤鮮紅的跡,過了幾息,才察覺手背上有一點黏的餘溫,他低下頭,就見他手背上濺了一點。蘭玉死死地盯著手背的,用力蹭去了,可污劃開,反而怎麼都弄不幹凈了,他神經質地用力拭,甚至在上的袍上用力地蹭。

李聿青捉住了他的手,蘭玉想回,卻被他攥得的,李聿青帶著蘭玉走出了那間屋子。

屋外天已經黑了,李聿青拿著打的手帕,仔細地著他的手背,蘭玉獃獃的,魂不守舍。

乾淨了,李聿青拇抬起頭看著蘭玉,輕聲說:「蘭玉,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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