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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建糟粕》 100

蘭玉熬過生死大關,雖然還病懨懨地躺在床上,渾都疼,也沒勁,可心裡那子勁兒好像春風吹又生,堅韌地探出了頭。

他贏了。

蘭玉想,李老爺子想借著這大煙讓他一輩子不人不鬼,拉他地獄,現在他戒了,不知道李老爺子泉下有知,會氣什麼樣子。如是想著,蘭玉心裡生出幾分惋惜,他死得太早了。蘭玉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再回頭看這沾坎坷的一路,他彷彿孑孑獨行在一條漫泥塘里的狹窄小道,愈是走,泥沼罩頂,水草纏繞,漫天的水藻蒙住了他的眼睛,讓他只能看到眼前那一方充滿淤泥的黑暗天地,一時鑽了牛角尖,走死角。

如今熬過大煙,就像衝破了重重泥障,劈開了遮天蔽日的水藻,柳暗花明,他又見了朗朗天地。

蘭玉心中生出幾分快

他戒煙前,就做了最壞的準備,大不了就是一死。

要是死在戒煙上,也算死得其所,對得起自己。

反正無論如何,總好過一輩子被一個死,還是李老爺子用來捆住他的死拘著。

不如引刀一快。

這實在是他這一年多來,最痛快的時日了。

蘭玉醒了又睡,連著幾日昏昏沉沉,李鳴爭、李聿青和李明安三兄弟仔細地照顧他,親手喂葯餵食,就連洗澡都不假手於他人。直到他真正地清醒過來,已經又過去了好幾天,蘭玉一醒險些被銀環的眼淚給淹沒了,小姑娘杵在病床前,哇哇大哭,嚎啕著說:「主子,你終於好了嗚嗚嗚……差點嚇死我了,真的差點嚇死我了……主子嗚嗚。」

銀環又哭又笑,眼淚嘩啦嘩啦往下掉,說:「我不想哭,我就是忍不住嗚……」

一旁的李明安往蘭玉腰后墊了個枕頭,說:「讓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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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環重重點頭,胡地抹著自己臉上的眼淚,噎噎地說:「三爺說的是,我哭出來就好了,這些天實在是太嚇人了……」

說得心有餘悸,又當著蘭玉的面哭了許久,袖都了,才漸漸稍有緩和。李明安忙打發去廚房拿給蘭玉熬的葯,才一邊打著哭嗝一邊往外走。

屋子裡一下子就靜了下來。

突然,李明安說:「我有點兒羨慕銀環了。」

蘭玉正看著銀環離去的背影,聞言,抬起頭看向李明安,青年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他。

李明安笑了笑,說:「這十幾天,真是——太煎熬了。」他語氣克制,可目卻很深沉,蘭玉看著李明安,李明安想對他笑,可眼睛卻倏然紅了。他垂下眼睛,盯著蘭玉搭在被子外頭的手,蘭玉手腕磨壞的皮用了頂好的葯,正在結疤,指甲也摳得參差不齊。李明安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他本想對著蘭玉賣賣可憐,耍些討巧的手段,可不知怎的,話在邊卻說不出口,只留下了后怕。

銀環怕,他只會更怕。

李明安怕極了蘭玉熬不過去,李聿青怕蘭玉死,幾近崩潰,差點放棄了戒煙,想中途截止的,何止是一個李聿青。他本不敢想,要是蘭玉因此死了,他會怎麼樣。

半晌,蘭玉說:「謝謝。」

李明安抬起眼睛,看著蘭玉,咧了咧角,可到底忍不住,鼻尖一酸,就倉促地別過了臉。

蘭玉看著面前的青年,李明安是這李家裡為數不多的,對他出援手的人。最初,李明安在蘭玉眼中,就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年,他看著他難,遭一個又一個打擊,最終被雕刻今天的模樣。可從始至終,李明安對他從來沒有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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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李明安所說的喜歡,一個連自己都保不住的富家爺,對自己的小娘說喜歡——他兒不信,也本就不放在眼裡。可兜兜轉轉到最後,李明安依舊站在他後,好像不管他做什麼,李明安永遠都會無條件地為他去做。

要說沒有一分容,自然是假的。

蘭玉看著青年狼狽地摘下眼鏡,半晌,說:「我哄了銀環,你還要我來哄你嗎?」

李明安轉過頭,含糊不清地說:「我就是一時有點……」他停了停,聲音有點啞,說,「有點后怕。」

他對蘭玉笑了下,很認真地道:「蘭玉,我真的很高興,非常高興。」

蘭玉神也認真了起來,說:「李明安,謝謝。」

李明安道:「你永遠不用對我說謝。只要你喜歡,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

「這次雖熬過去了,可大煙這玩意兒不是一時片刻就能徹底斷了的,許多人染上黑疙瘩之後戒斷了,可復吸的不再數。」李聿青自津門請回來的大夫在一旁叮囑,說道,「往後的日子還是得多注意,那玩意兒就跟潛藏著的惡鬼一樣,一不留神就要鑽出來作祟。」

李鳴爭在一旁安靜地聽著,應道:「多謝先生。」

那人看著蘭玉,說:「不過,老朽這輩子見了許多人,您家這位爺的心之堅韌確實是世所罕見。」

蘭玉一副瘦弱難風雨的樣子,這大夫起初一瞧蘭玉,心裡就開始打鼓,畢竟他是李聿青請來給他戒煙的,可戒煙這東西,不啻於筋斷骨,不上幾層皮本就戒不了,多人想戒又半道上吃不住,放棄了,其中更有甚者,遭不住生生折磨死了。李聿青沉沉的,大有蘭玉出了事,他就走不出北平的架勢,唬得他心驚膽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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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夫笑道:「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位爺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好好將養著,難過的日子啊,都過去了。」

蘭玉聞言客客氣氣地說:「多謝,承您吉言。」

李鳴爭也教他這話說得心裡熨帖,面上依舊不,吩咐平,「帶先生去領賞錢。」

大夫登時眉開眼笑,這樣的富貴人家,賞錢必定厚,當即連連道謝。

蘭玉手上的傷已經在結疤了,生出,可結疤時最,他總忍不住想抓。葯是劉大夫親手開的,治療這樣的皮傷最好,可傷好了,疤卻難看,李鳴爭又從外頭弄了除疤的膏藥,親手替他塗抹。他坐在一旁,握著蘭玉的手細緻地替他抹葯,看著邊角上被摳掉疤而出的生生的,道:「忍著別抓,別回頭又見了。」

蘭玉沒說話,李鳴爭也不在意,祛疤膏是明的啫喱狀,抹上去涼涼的。李鳴爭抹得仔細,拿棉簽裹著膏藥覆上傷疤,說:「很嗎?」

他這話說得李鳴爭頓了頓,忍不住挲了一下蘭玉磕得青紅破皮的指節,他作輕,蘭玉垂下眼睛看著他的手。李鳴爭一雙手生得寬大,手指修長有力,看起來冷冰冰的,可他沒想到,臨到生死關頭,卻是李鳴爭抓住了他。

蘭玉記得自己痛苦不堪,渾渾噩噩幾沉溺水之中時,恍惚間竟聽見有人對他在他耳邊說,過去吧,活下來,寥寥幾個字,卻說得沉痛至極。

那記聲音又道,就要結束了。

他說,你熬到今日,要是就這麼死了,你真的甘心嗎?

甘心嗎?蘭玉當然不甘心,他恍恍惚惚地睜開眼,就好像看見了李鳴爭。他罕見地失了態,滿狼狽地抱著他跪坐在凌的床榻上,眼裡出幾分茫然驚慌,素來拔的脊背竟也彎了,不再鎮定,不再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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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等他真正的醒來,李鳴爭又是一副變不驚,冷靜不迫的模樣,看著他,不泄緒,好像他所見的那個李鳴爭,只是他痛極了時產生的幻覺。

蘭玉說不清心裡是什麼覺,過了一會兒,他說:「李鳴爭,要是我沒捱過去,死了……」

李鳴爭沉沉地看他一眼,淡淡道:「葬李家陵園。」

蘭玉:「……你答應了我什麼?」

李鳴爭說:「承諾是對活人守的。」

半晌,蘭玉抬起眼睛,門大開著,冬日的暖毫不吝惜地傾瀉而,他說:「那時我真的以為我要死了。」

李鳴爭看著蘭玉。

蘭玉說:「興許是不甘心吧,竟又了過來。」

李鳴爭道:「我知道。」

他不想再談及戒煙癮的話題,見他看著門外,說:「想出去走走?」

蘭玉:「嗯?」他還沒有點頭,李鳴爭已經自床榻邊找出了蘭玉的鞋子,他揭開被褥,傾握住了他的腳踝。蘭玉腳背瘦削,青筋,踝骨都清晰可見,他看著蘭玉腳踝的紅痣,腦海中浮現當初在寺廟裡的驚鴻一瞥,那隻浮汗的,白皙的腳一晃一晃的,腳趾蜷,汗珠過紅痣,得要命。

李鳴爭拇指磨了磨那顆紅痣,蘭玉不自覺地蜷了蜷腳趾,他知道李鳴爭喜歡他的腳,也曾經蓄意勾引過李鳴爭。可不知怎的,他只是這麼一握,分明二人早已經做過許多事,蘭玉竟生出幾分不自在。

蘭玉想回腳,李鳴爭淡淡道:「別。」

他攥住了蘭玉纖瘦的腳腕。

蘭玉僵住了。

李鳴爭沒有閃躲,只將手給蘭玉。

蘭玉看著那隻手,沒有,李鳴爭也不急,沉靜地看著蘭玉,過了許久,蘭玉慢慢出手搭在了他掌心。

自蘭玉戒了毒癮,李聿青就沒有再在蘭玉面前出現過,他再見李聿青,是一個深夜。

那時已經是三更天了,蘭玉自戒完毒癮夜裡總睡不好,說不清哪裡疼,可渾都不舒服,骨頭裡也生疼,閉上眼,就是過大煙后醉生夢死的快,無聲無息地著他,夜裡尤其難熬,攪得蘭玉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蘭玉知道,這就是那個大夫說的,心癮。毒癮難戒,心癮如附骨之疽,更是難熬。

蘭玉沒有對李鳴爭和李明安提起,他閉著眼睛,生生地咬牙忍著。玉團兒就趴在床頭,他一翻,和趴在床頭的玉團兒相對,小東西眨眼睛,湊過來拿小鼻子蹭他,蘭玉將它摟在了懷中,臉埋玉團兒絨絨的脖頸里。

玉團兒細聲細氣地了聲,蘭玉說:「你怎麼還不睡?」

玉團兒乖巧,夜裡即便是睡不著,也都是安安靜靜的,從來不鬧騰。

蘭玉自言自語道:「你也睡不著嗎?」

玉團兒又喵了聲,挨過來蹭蘭玉,蘭玉忍不住笑了,親了親玉團兒的腦袋。

李聿青就是這時來的,他推門輕,腳步也悄無聲息,走近了,安靜地看著蘭玉。

玉團兒敏銳地支起,睜著鴛鴦眼看著李聿青,李聿青不看它,也不上前,只出神地盯著蘭玉,看著他蒼白的臉,微微抿。李聿青知道這些日子,李明安和李鳴爭都守著蘭玉,照顧他,李聿青心中嫉妒得不行,可他只能強忍著。

蘭玉恨他。

那一日,他還險些又害了蘭玉。

李聿青想,他和蘭玉之間,一步錯,步步錯,他好像越是想對這個人好,卻越是做錯事。

他們之間似乎橫亙了一條無法越的天塹,李聿青站在一端,想竭力抓住蘭玉,卻怎麼都抓不住。偏偏還有李鳴爭和李明安,他怕蘭玉心中有他們,卻對他連一眼都吝嗇。

李聿青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卑微到這個地步,可要舍,卻怎麼都舍不下,那是剜心剔骨之痛——他蘭玉,可惜明白得太遲,亦或者說,從一開始,他就用錯了方法。李聿青想,明明最開始喜歡蘭玉的是他,要是當初他換一種方式就好了,他有千百種追求蘭玉的法子,卻選擇了最壞的一種。

苦果自嘗。

他這一輩子,好像想要的永遠得不到,無論是他母親的,還是蘭玉的。

他們都恨他。

他們已經好幾日沒有見過了。

李聿青清減了許多,一張臉更見稜角分明,昔日神采飛揚、含熠熠的桃花眼暗了下來,渾上下都著一子頹唐。他目沉沉地看著蘭玉,裡頭織著濃烈的和痛苦,即便是蘭玉,也怔了下。

李聿青沒想到他醒著,有點兒無措,低聲說:「吵醒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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