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李林接到沈倦電話的時候很激，認識沈倦兩年，這人第一次主給他打個電話。

尤其是在林語驚走了以後，沈倦基本上微信扣扣全不回，於一到週末就失聯的狀態。

李林一直以為沈倦的手機換了小靈通，下載不了微信那種。

電話接通，他一聲飽滿的「倦爺」剛來得及喊出來，沈倦那邊直截了當，第一句話：「來，我說你寫。」

第二句話：「什麼都別問，拿筆，記，一句話都不許差。」

李林：「……」

李林高中的時候曾經誤會沈倦另有紅，最後才知道是個烏龍，雖然又去解釋闢謠，但還是傳出去了不，沈倦沒因為這事兒打死他，李林是覺得自己欠他一條命的。

滿腔的熱和報恩的心無發洩施展，機會從天而降，所以他二話不說就開始唰唰唰記筆記，記得比高三衝刺的時候還認真。

一頁筆記紙寫完，沈倦又讓他給林語驚發個信息。

李林也不是傻子，沈倦想幹什麼這會兒他已經明白了。

沈倦這一年多什麼狀態，所有人都知道，差不多也都知道為什麼，隨便跟林語驚說說都能直人心窩子。

結果沈倦現在說讓他寫的那些，偏偏全都是些不痛不的。

那些真的心的話，一句沒有。

李林納悶兒的，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得跟林語驚說沈倦窮得吃不起飯，還把一個從別的小孩手裡撿來的破鑰匙圈兒用了兩年，他本連那個鑰匙圈兒見都沒見過。

沈倦有的時候其實也納悶兒。

他不知道到底是什麼讓林語驚覺得他快吃不起飯了。

最開始是因為他配合著逗玩的那句，我家在荷葉村我沈鐵柱，這麼弱智又二缺的話，正常來講林語驚又不是缺心眼兒，肯定應該是不會信的。

缺心眼兒都不會信這個。

他懷疑自己日常生活中，之前或者之後到底做了些什麼，讓林語驚覺得他那些話是有而發，他是真的窮。

沈倦被林語驚這麼長期明裡暗裡的明示暗示了這麼長時間，在拿著手機給李林念演講稿的時候，竟然自己也有一瞬間的恍惚，他覺自己家裡好像真困難的。

那就配合著吧，這種事兒反正也沒什麼所謂。

沈倦自覺文字功底深厚，稿子寫得很完，從「你知道嗎？沈倦的狀態有多差」開始，到「沈倦這高三一年過得是真的不好」結束，林語驚就是個刀子豆腐心，非常到位的一桶潤油。

他毫不知道李林幫他加了一句生死攸關的臺詞兒這個事兒。

所以，當他在寢室裡面著兒癱坐在椅子裡收到林語驚的消息的時候，心實在是不錯的。

他拿起手機來，劃開鎖屏，看了一眼。

林語驚：軍訓結束是不是有兩天休息才上課呢。

沈倦回：嗯。

林語驚這回發了個語音過來，應該是在走廊裡，聲音有一點點回音，還是的：「男朋友，軍訓完要不要約個會？」

在主約他。

沈倦心實在是太好了。

自從林語驚走了以後，他太久太久沒有到這種輕飄飄的，愉悅的，放鬆的，讓人忍不住就莫名其妙想笑的覺。

他勾，手指扣在桌面上，指尖不停地、富有節奏地「嗒嗒嗒嗒」敲著桌邊兒，旁邊于嘉從轉過來：「咱們寢室裡進耗子了。」

沈倦放下手機，子往後一靠，轉過頭來，微笑：「你們嗎？」

這個笑容很是溫，但是出現在沈倦這麼個人的臉上，寢室裡剩下三人總覺得有些驚悚。

孫明川瘋狂搖頭：「不了不了不了……吧。」

沈倦二郎一翹，拿起手機，開始找外賣：「不？不也吃點兒，我點個小龍蝦吧，四盒夠不夠，你們都喜歡什麼味兒？」

一個月只有一千五百塊錢生活費的孫明川同學囁嚅道：「四……四盒嗎？」

「一人一盒，」沈倦沒抬頭，指尖在手機屏幕上劃，不太滿意，「這小龍蝦怎麼這麼便宜？再加點兒別的吧。你們吃大閘蟹嗎？」

于嘉從抬手做阻止狀：「哎，沈倦……沈老闆，不用，要麼就小龍蝦吧。」

「沒事，我今天就想花錢，」沈倦又點了大閘蟹，看了看還是覺得不太滿意，他抬起頭來，心愉悅地看著他們，又問，「要麼出去吃吧，你們吃不吃品福樓的雪蛤燴魚翅？」

室友：「……」

軍訓最後一天結束，上午彙報表演以後送走教。

十五天的軍訓下來，所有人都累得胳膊兒都抬不起來，林語驚也不例外，這麼一頓練下來現在只想洗個熱水澡，然後在寢室裡舒舒服服的睡一覺。

剛好是周五，週六週日休息兩天用於調整狀態，林語驚和沈倦約了周六出去玩。

傳說中的約個會。

林語驚沒定時間，本來想著睡到自然醒，幾點起來了就幾點互相打個電話準備，反正都在一個學校裡。

結果一大早，就接到了沈倦的電話。

沈倦聲音疏懶，聽起來心不錯：「還沒起？」

林語驚默默地到枕頭邊兒的小鬧鐘，看了一眼時間——早上八點半。

沈倦說：「都八點半了，怎麼還沒起，早飯不想吃了？」

誰家他媽約會是從早飯開始吃起的？！

林語驚本來就有點兒起床氣，閉著眼睛打了個哈欠，不想說話。

沈倦知道這個病，高中的時候中午午休補個覺坐起來都三分鐘不說話的，也不急：「清醒清醒，去洗漱，順便想想早飯想吃什麼。」

林語驚沒搭理他，把電話掛了。

寢室裡室友都在睡，只有小蘑菇一個人醒了，坐在書桌前看英語，看見下來有點兒詫異：「這麼早。」

林語驚應了一聲，拉開窗簾往外看了一眼，沈倦站在寢樓下樹下，低著頭玩手機。

週六的早上寢室樓這邊沒什麼人，偶爾有本地的昨天懶得，今天才拖著箱子回家的孩子，路過的時候明顯的不明顯的，視線都會在他上停留一會兒。

倒也沒人上去搭訕，早上站在生寢室樓下等著的男孩子，太明顯，八是在等朋友。

林語驚淡定地轉進了洗手間，再一出來，顧夏蓬頭垢面站在桌前，手裡抓著一個妝蛋：「來，坐。」

林語驚：「……？」

「你知道我高考的時候想報什麼嗎？」顧夏進了洗手間簡單洗了個手，又出來，「我想去山東藍翔高級技師學校學容髮，我覺得自己天賦異稟。」

林語驚：「……」

「但是我他媽就忘了高考志願是從一本線開始錄的，」顧夏出自己一堆護品，開始往林語驚臉上捯飭，「莫名其妙就來學這個破計算機。」

顧夏確實天賦異稟，作練迅速，林語驚甚至覺得不用去藍翔學，能直接開個班了。

林語驚最終拒絕了顧夏要給黏個假睫的強烈意願，皮好，沒做太多修飾，畫了個細細的眼線，眼尾微微往上勾了勾，修了下眉形，最後塗了個膏提氣。

將近九點半，林語驚不不慢下樓去。

沈倦的站姿變了歪歪斜斜倚靠著樹，沒在玩手機，頭靠在樹幹上打了個哈欠，近一個小時過去，他神七分懶散兩分不耐，還有一點兒昏昏睡。

餘掃見有人從寢室樓裡出來，他抬了抬眼皮子，看見林語驚，微揚了下眉。

林語驚走到他面前，仰頭，問：「我好看嗎？」

沈倦看了一會兒，緩聲道：「好看。」

雖然確實好看，但是重點不在這兒，在沈倦看來怎麼都好看，上套著麻袋冒鼻涕泡也好看。

重點在於，林語驚願意犧牲睡眠時間為了今天的約會去化個妝這件事兒，讓沈倦莫名到一種無比的快樂。

他那天晚上本來覺得，自己的心不可能會更好了。

但是他的朋友，怎麼可以這麼可？

沈倦看著，沒忍住又重複了一遍：「好看。」

林語驚點點頭，忽然說：「我給你聽個東西。」

沈倦當然說好，現在林語驚讓他去天上給摘個星星他都一炮轟下來。

林語驚出手機，解鎖，點開了和李林的對話框，然後開了擴音，一條一條的放。

一直放到最後一條。

李林的聲音沉痛又淒涼：「大學要是再沒個朋友對他熱似火一點兒可怎麼辦？！」

沈倦：「……」

沈倦懷疑李林高考這五百來分全是作弊抄來的。

他怎麼能考上的大學？

就這智商，還好意思自己給自己加戲？

語音全都放完，林語驚好整以暇看著他：「男朋友，解釋解釋？」

沈倦沉默兩秒，忽然道：「你今天塗膏了？」

林語驚愣了愣：「啊？」

沈倦問：「什麼味道的，你們小姑娘的這些東西不都是香香的？」

「水桃味兒的吧，好像，」林語驚反應過來，瞇了瞇眼：「不是，沈倦，你不要轉移話題，我本來聽到李林說前面我還——」

「是嗎，」沈倦打斷，忽然往前走了一步，勾著下往上抬了抬，拇指指尖著角，垂眸湊近，低聲說，「我嚐嚐……」

他吐息溫熱，林語驚僵了僵。

雖然現在這會兒沒人在，但是青天白日的生寢室樓下。

林語驚抬手抵著他推了一把，急道：「哎，你能不能注意一下場合，這又不是在圖書館門口不能親的時候了。」

沈倦被推開，重新靠回到樹上，看著笑。

他一笑，林語驚就更有點兒火。

沈倦笑著朝寢室樓那邊揚了揚下：「那個是不是你室友？」

林語驚跟著側頭。

小蘑菇正在臺上晾服，手上一件滴著水的白T恤，拿著T恤，一臉呆滯地看著他們的方向。

下一秒，臺門口出現了顧夏的半個子，顧夏手，一手摀著小蘑菇的眼睛，一手拽著胳膊，把從臺拽進了屋。

順手還關上了臺拉門。

林語驚：「……」

帳得算清，會也得約，林語驚確實還想跟沈倦出去玩，充分利用休息時間。

A大畢竟在全國都是排的上號的名校，兩個人的課程表林語驚都看了看，課排得滿，估計開學以後他們大部分時間裡都要在圖書館約會了。

男朋友出去約會要幹些什麼呢？

電影得看。

吃個飯。

再唱個歌？

還得接個吻。

KTV包廂裡好像沒有攝像頭。

林語驚耳朵紅了。

他們這個約會從早上開始，兩個人去了一家很有名的茶餐廳吃了個早午餐，然後去了最近的商圈。

林語驚琢磨著得有點兒儀式，提議想去看個電影。

沈倦當然說好，雖然他本來的安排不是這個，但是既然林語驚有想幹的事兒，他可以跟著的節奏來。

電影院在商場頂樓，兩個人去飲品店給林語驚買了個茶，往商場裡走，一邊走林語驚一邊翻出手機來查電影票。

最近上了不大片，而且上午的場次本來就沒下午人多，雖然也不，但最近的時間還是有一些空位可以選。

林語驚本來想問沈倦，想看哪個。

結果他們上了電梯一進電影院，沈倦就直接往排隊買票的地方走。

林語驚眨眨眼，用兩秒鍾思考。

臨走之前，經驗富的顧夏同學給做了個科普。

第一次約會，男生要付錢之類的，千萬不要跟他搶，也別AA，可以事後送他禮，但是當下，就讓他花錢。

而且他們也不用團購或者任何手機件吃飯和訂票。

這是男人的執著和浪漫。

林語驚雖然不太懂這是什麼腦迴路，但是還是決定聽顧夏的，猶豫了一下，收起了手機。

上午吃的那頓早茶就是沈倦結的賬，雖然沒問一共花了多錢，但是單價也不便宜。

林語驚忽然又想起了李林昨天跟說的那些話。

雖然有目的，但是真實程度，那還是有的。

林語驚一邊想一邊走過去，跟在沈倦後面。

沈倦垂頭問：「想看什麼？」

林語驚飛速看了一眼屏幕上滾的排片表，以及後面的價格。

最新上映的大片兒居然全都要六七十塊錢一張票！

這到底是看電影還是搶劫！！

掃了一圈兒，排片表滾到了第二頁，林語驚目一凝，迅速有了決斷。

往上一指：「那個吧。」

電影院大廳聲音有點兒嘈雜，沈倦微低，湊近：「嗯？哪個？」

「就最後一個，最後一排，9號廳那個，」林語驚真摯地說，「不知道為什麼，我今天就特別想看老片子。」

沈倦抬眸，看了一眼那個最後一排的老片子。

——《高粱地裡的故事》

看著確實老。

不止老，這片名還怎麼看，怎麼讓人覺得很是有點兒深意。

起得有點兒像蔣寒天天攛掇著他一起看的國產小黃片兒。

沈倦福至心靈，忽然領悟了點兒什麼，視線往後掃，再一看。

票價，十九塊九九。

沈倦：「……」

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