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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上弘昍(暄)一直都陪在康熙邊,也正是因為是弘昍(暄),周婷才沒被眾人時不時拋過來的目燙熱,帶著淺笑端坐在案前,時不時跟坐在邊的五福晉搭上兩句話。
他塔喇氏正為丈夫為庶請封的事兒煩心,知道大格格也正在請封,便側了頭同周婷小聲談:「咱們爺汗阿瑪好一頓訓斥,回去了倒發我的脾氣來了。拿個庶出兒請封多羅郡主本就過了界,我有什麼法子!」
周婷知道五福晉心裡正得意,五阿哥再發脾氣難道還能休了不,除了在面前說兩句狠話,其它辦法一概沒有,康熙定下的主意,旁人再沒法兒更改。口角含著笑,微著接了的話:「你也別為了這個憂心,汗阿瑪心裡有譜呢,你那兒又不止這一個格格。」說著出帕子按了按額角。
哪有同是庶還分出等級的例子來,他塔喇氏豈會不明白這個,不過想找個人說一說,聽見周婷應的話,微微一笑:「可不是,我不似你那裡乾淨,一碗水端不平可不人聒噪死。」側頭沖周婷點點頭,個你知我知的神:「你那兒的那個早年可也不太平呢。」
大妞二妞沒出世的時候,大格格是一人獨大的,先是跟著那拉氏,後又跟著周婷,出席了好些個宮裡的宴飲,宮裡哪一個不說四福晉賢良,如今卻再難瞧見的影,有了大妞二妞這樣兩個討喜的孫輩兒在康熙皇太后面前,哪裡還想得起大格格來。
周婷抿了兒:「這是呢,封號一下來就要備嫁了,這才躲在屋子裡頭不出門。」半是真半是假的分辨兩句,當家的正妻要拿個把庶子可容易的很,家裡孩子不好著人的眼,那些孩子多的,提一個一個,哪一個懂事會做小哪一個就有好前程。
五福晉扭過頭來看戲,這三兩句就算是正妻之間的流了,誰都明白對方手裡著後招,往後嫁了出去,難道還能跟個小妾當正經親戚走?自然還是要正妻出面送上年節問候四時節禮,這裡頭的門道多了去了,五阿哥寵的那個側福晉劉氏但凡是個聰明的,就不會在這時候這樣逆五福晉的意。
一屋子人都要守歲,皇太后年紀大了挨不得,說上兩句就要瞇上一會兒,再睜開眼接著說上兩句,孩子們有那力旺的繞著廳堂你追我跑,後跟了一串的嬤嬤丫頭,這會子怎麼搗也不會挨駡,偏殿裡花生瓜子糕餅渣撒了一地。
周婷還不知道弘昭要被康熙抱過去養活的事,散了宴就跟惠容怡寧坐在一,如今這小圈子裡頭又加了個富察氏,幾個人正持著壺淺酌,喝著酒說些趣聞。
富察氏在上回宮的時候給各家都送過消息,惠容怡寧雖沒那麼快就將看自己人,卻到底還是激的,宴席時的坐次又是排在一的,更加有話說。
「我聽說連年酒都沒給那邊賜過去呢。」惠容眨了眨眼兒,康熙把看管太子的任務給了胤禛,胤禛卻不能單自己的手下過去,把十三十四兩個都劃了進來,這些事惠容都是聽胤祥說起的。
那邊說的就是咸安宮了,同在一個皇城,這邊煙花竹吵嚷的熱鬧,那邊卻冷清清連杯酒也喝不上,太子這一回可算是嘗到了拘的滋味。
「就是那一位那兒臘八元宵也不落下的,怎的這一位倒沒有了?」問話的是怡寧,那一位說的是大阿哥,這一位說的就是太子了。
周婷了個淺笑:「那一位的臘八元宵也是過了兩年才給續上的,這一位怎麼著也要等上一等。」正說著白糖糕饒過來撲到周婷懷裡頭咯咯笑,後頭追他的是惠容的兒子弘暾,兩人也不知道爭什麼,兩張臉紅撲撲的倒似果盤裡頭盛的吉祥果。
富察氏的孩子沒活下來,那之後就再沒有自己的孩子,見著兩個男孩兒這樣活潑手他們的頭,弘昍(暄)弘暾都不怕生,脆生生的一聲十二嬸,富察氏難得笑意這樣濃,摟了弘暾就不放手,左右一番才輕嘆一聲:「還是有個孩子熱鬧得多。」
惠容怡寧互一眼,周婷點點打趣一句:「自己生一個,有多難呢?」富察氏只笑不語,又把弘昍(暄)摟過來他結實的胳膊,作勢要把他抱到膝上,弘昍抬著手給:「十二嬸,您抱不我。」
富察氏掂了一回,果真抱不他,在他臉上又一記,抬頭著周婷笑:「這樣壯實,真是討人喜歡。」到最後也沒接周婷那一句,惠容幾次想要開口又給忍住了。
到潭柘寺的鐘聲傳到宮裡頭的時候,幾個孩子早就倦得瞇著眼快睜不開了,大人們也都撐不住,皇太后的腦袋伴著鐘聲一點一點的,宮兒托著胳膊攙進去睡下。
前後都散了,這歲才算守完了,周婷後跟著大妞二妞,嬤嬤抱著小六,弘昍(暄)早沒了力氣,耷拉著腦袋挪不步子。
胤禛就在前頭等們,一見弘昍這樣兒彎腰抱起來,沒走幾步弘昍(暄)就打起了小呼嚕,他一路走一路盤算著剛才汗阿瑪同他說的事兒。
把弘昭送進宮裡自然對他有益,汗阿瑪這個年紀,有活潑聰明的孫子長久的伴在邊,不僅對他有好,對胤禛更不必說,這簡直就是在無形中確立了胤禛繼承人的份。可弘昭才剛六歲,從小到大都沒離開過父母邊,真的送進宮裡,胤禛自己還能日日見一回,妻子要怎麼辦呢?
正是有這層顧慮,胤禛雖知道送弘昭到康熙邊最好,卻沒忍心立時就應下來,康熙再問他一回,他才吞吞吐吐:「弘昭從沒離過兒子邊,又這樣淘氣,怕汗阿瑪費心呢。」
誰知道康熙竟笑了,胤禛能想到的事兒,康熙又怎麼會想不到,胤禛的這一點猶豫在康熙眼中更顯得可貴,接了梁九功送來清痰的茶飲了一口才說:「不單只有弘昭,就是弘旺也要進宮的,到時候許他隔五日跟著你媳婦回一趟家。」幾個到了年紀宮讀書的,康熙都準備接到邊住著,開了年他就準備長住暢春園了,在那裡單劃個園子出來這些讀書的孫輩們住在一。
其餘的康熙並沒有說破,這話他是頭一個胤禛說的。康熙也有自己的顧及,他再不想立一個太子了,太孫就更不必說。心裡再中意胤禛,也不可能立時就給他定下名分。接這些孫輩過來是假,仔細看著弘昭是真,暢春園離圓明園更近,弘昭想要回家也更方便。
嬤嬤從胤禛手裡把弘昍(暄)接過去,周婷了手給胤禛解裳,弘昍(暄)留了一灘口水在胤禛肩頭,一面笑一面給翡翠:「把這塊刷一刷,他吃了許多甜的呢。」
壽桃兒睡在悠車裡,冬日裡穿得多,遠遠一看像個小團子,周婷正湊過去瞧他細的臉,腰就被胤禛從後面圈起來。
周婷並不回頭,抬手拍拍他:「怎的?」
胤禛吸了幾口上的玫瑰香味,這才開口:「汗阿瑪想將弘昭接過去養在邊。」
周婷邊的笑意一滯,轉頭看了胤禛一眼,慢慢直起來,握了胤禛的手轉過去面對他:「你,應了?」
胤禛聽語氣裡的苦覺得不是滋味,兩手圈得更,下抵在髮上,年宴上穿著大禮服,頭上戴的鈿子硌著胤禛的下印出整塊紅寶石的樣子來,他兀自不覺,才要開口勸,就聽見周婷嘆出一聲:「可許了他什麼時候回家?」
胤禛握著的肩想要低頭看看,只覺腰上一,周婷的臉埋在他前,聲音悶悶的說了一串兒胤禛想好的說詞:「汗阿瑪看得中弘昭也是他的福份,既張了口咱們再沒有不允的。汗阿瑪學識淵博,跟著他老人家咱們弘昭只有長進的。」頓了一會兒到底沒忍住,哽咽起來:「只弘昭還小,從沒離開過人,前的規矩這樣大,萬一惹著了什麼怎辦?」
「若還你憂心這個,那位子這輩子便不再想。」胤禛拍著周婷的背,低頭吻的臉,見著眼眶上這一圈紅又憐惜又心痛:「汗阿瑪的意思是幾個孩子都要去,到時候也好作個伴,弘昭在裡頭不惹人眼。」
周婷拿帕子按住眼角,半天才鬆開胤禛,披了斗蓬要往外去,胤禛知道是要去看弘昭,也不攔著,擋住要跟在後頭的蘇培盛,自己親自提著燈籠牽了周婷的手往弘昭院子裡去。
天上沒有半點星,風冷冽的刮過臉龐,忽然就落起了細雪,開年頭一場,胤禛周婷個正著。兩人誰都沒有開口,玻璃燈籠映著細雪飄忽忽卷在周婷的頭髮上,火狐貍裹著的臉上兩彎秀眉正蹙著,眼中盈盈帶著水。
盛妝未除,眉上沾著細雪,上的半點口脂映著微,口中呵出一團團霧氣,一步步往弘昭院子去,胤禛側著子給擋風,大掌裹住的手,了一隻又去牽另一隻。
到了院門口,屋子裡還亮著的燈,弘昭還沒睡下,周婷頓住了腳步抬眼看看丈夫,胤禛也正看著,兩人在院前站定,衝要進去稟報的下人擺擺手。
胤禛手一張,用半邊斗蓬把周婷裹在邊,低了聲音安:「不會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