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因為秦書淮的話，秦芃沉默了好久。

秦書淮梗著脖子，紅著耳，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說。

好半天後，秦芃悠悠道：「書淮，你要當個正經人。」

秦書淮假裝什麼都沒聽懂，僵著聲道：「哦。」

不過秦芃的思緒很快回到了那多梅花上，如果梅花是巫族的標誌，上也有梅花，那代表著什麼？

覺得這事兒得去找巫禮問一問。

將疑埋在了心頭，同秦書淮一起去了巫禮門口，等著巫禮平復了緒。

等了許久後，巫禮終於從房間裡走了回來，他眼睛還有些紅明顯是哭過，卻也是風度翩翩，同秦芃和秦書淮道：「走吧。」

秦芃同巫禮並肩而行，長廊不算寬大，秦書淮便退一步，跟在秦芃後。巫禮轉眼瞧了一眼兩人，眼中出滿意的神來，卻是同秦書淮道：「當年阿琴還在族裡的時候，我也是這樣的。」

秦書淮有些迷，抬眼看著巫禮，巫禮笑了笑，懷念道：「凡事讓著，想著，總想把最好的給。」

秦書淮反應過來，巫禮對當年的神巫琴，必然是有著極深的的。

他點了點頭，平淡道：「應當如此。」

巫禮抬手了頭髮，手上出那朵刻了字的梅花，秦芃適時開口：「先生手上這朵梅花很別致。」

「哦？」

巫禮順著的視線落到自己手上的梅花上，秦芃笑道：「上面的禮字，是先生的名字嗎？」

「對，」巫禮倒也不否認，點頭道：「這上面的字，一般都是名字。」

「巫族人都會有這樣一朵梅花？」

對於這個問題，巫禮笑而不語，然而秦芃卻是十有八九認定，這應該是巫族人一個標誌。

「當年滅族時，不是所有巫族人都死了吧？」

秦芃推測著，巫禮眼中出了些悲哀：「公主和一個亡族之人討論這些，不大合適吧？」

聽到這話，秦芃驟然才想起來，自己如今的份是秦芃，是滅了巫族的齊國的長公主。

一時語塞，說話間，三人已經回到了屋中。

趙鈺方才激了那一下子，吐完後就變得十分虛弱，秦芃一看見趙鈺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就焦急走了過去，巫禮慢悠悠走過來，抬手搭上趙鈺的手腕。

他給趙鈺診脈就診了半個時辰，隨後起寫了第一個方子：「按照這個方子抓藥，熬湯，將這些針泡在藥湯裡，泡半個時辰，拿回來給我。」

說著，他將藥方子遞過去，秦書淮同趙一使了個眼，趙一接了方子，退了下去，出去後，趙一便立刻去了另一個房間，將方子給所有大夫過目之後，才讓藥房去煎藥。

巫禮一下連著寫了四份方子，一面寫一面同秦芃道：「這孩子有服用五石散的習慣，那東西是毒，如今在骨子裡積得深了，也不知道是吃了多年。我給他開個方子把毒拔乾淨，你同他說清楚，拔完了以後別吃了。」

聽了這話，秦芃整個人是呆的。

趙鈺吃五石散？還吃了很多年？

什麼時候開始的事？心養大的弟弟，怎麼會沾染上這種東西？

五石散這種在貴族裡樂的東西，誰都知道這東西吃下去就飄飄仙，但也都知道容易上癮，敗壞自己子骨，當年對趙鈺管教極嚴，這東西是首要了的。

「這東西……他吃了至多久了？」

秦芃忍不住開口，巫禮皺了皺眉：「至十年。」

十年。

也就是當年還在北燕，才剛剛嫁給秦書淮的時候。

心裡湧上怒氣來，覺著趙鈺實在來。當年居然瞞著他吃這些東西！

但如今也不是同趙鈺計較這些的時候，深吸了一口氣，艱難笑開：「勞煩先生了。」

巫禮點點頭，倒也沒多說什麼。

開完了方子，巫禮給趙鈺走了針，便已經是夜裡了。

秦芃等著最後的藥上來，給趙鈺餵藥，便去睡了。

夜裡很安靜，只能聽到蟋蟀的聲音。秦芃給趙鈺掖了掖被子，看著他蒼白俊秀的面容，心裡有些鑽心的疼。

覺得自己一直努力看著趙鈺，希他能過得很好。

那些年在宮裡的時候，凡是暗的事，都沒有讓他沾染半分。就希他能像那些被父母寵長大的孩子，心中磊落坦，心強大安穩。

然而如今重活一輩子，站在秦芃的角度上，才驟然驚覺，這個弟弟，是真的一點都不瞭解他。

呆呆瞧著趙鈺，思索著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趙鈺離了所認知的範圍的。

趙鈺察覺的目，閉著眼睛，虛弱道：「姐姐，還不睏嗎？」

「你還有一碗藥。」

秦芃聲音溫和：「我餵你喝完，便去睡。」

趙鈺沒說話，他艱難睜開眼睛，看向秦芃。

「你後悔嗎？」

「後悔什麼？」

秦芃愣了愣，趙鈺靜靜看著：「我不是你想像中那樣的人，我很壞，我做過很多壞事，你讓我不要做的事，我做了很多。以前你不準我喝酒，我喝了。你不讓我吃五石散，我吃了。你讓我當一個坦的君主，我不是。如果知道今天我是這個樣子，你會不會後悔，當年那樣護著我。」

「我記得那時候……冷宮裡就只有你，我，還有母親。」

「母親總是不管我們，常常一個人坐在一邊，自哀自怨。我被人欺負了，你就衝過來，你打不贏他們，便護著我，將我在下，隨便他們推攮，你都死死護住我，不讓我被別人到分毫。」

「有一年冬天，咱們和珍妃的兒子搶剛發下來的木炭，他了好幾個幫手，把你打得全是傷。你昏死在雪地裡，我拖著你回去，那天你發著高燒，一直沒有醒過來。我特別害怕，守在你邊，抱著你只知道哭。你半夜醒了過來，瞧著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阿鈺別怕，我在呢。」

「那天我真是太害怕了，哭著反反復復問你，會不會離開我。你同我說的，你一輩子陪著阿鈺，一輩子不會離開。」

說著，趙鈺忍不住笑了。他笑容很平和，彷彿能過時，看到很久以前。

「那時候咱們總是吃不飽，你明明著，還要騙我你吃過了，什麼好的，你都先給我。」

「你不也一樣嗎？」秦芃覺得眼眶有些酸楚，沙啞著聲音道：「你也總把最好的都藏起來給我。」

「是啊，」趙鈺瞧著：「我總想把最好的給你，你想要什麼，我就想給什麼。你想要阿鈺好好讀書，我便好好讀書。你喜歡騎，我就把騎學到頂尖。你喜歡坦坦的人，我就當坦坦的人。我想姐姐喜歡的樣子，為這世上最好的男兒。」

「你……一直是的啊。」秦芃聽著趙鈺的話，握住他的手，沙啞著聲音道：「無論怎麼樣，你功課好不好，你會不會騎，你是不是坦，你都是我弟弟，在我心裡，阿鈺本來就是這世上最好的男子。」

「真的？」

「真的。」

「那比秦書淮呢？」

聽到這話，秦芃有些詫異，不明白為什麼趙鈺會同秦書淮比。

趙鈺虛虛握住了的手，閉上眼睛：「我是在十三歲那年，學會吃五石散。」

「那年你嫁給秦書淮，我背著你上的花轎。」

「你出嫁前一天晚上，別人同我說，日後你嫁給了秦書淮，便是秦書淮的妻子，你有了新的家庭，未來也會有新的孩子。」

趙鈺的語氣很平淡。

然而那一天，他卻是永遠記得。

十三歲之前，他一直以為，會永遠陪伴他。他永遠是心裡最重要的人，永遠是邊唯一陪伴、唯一在意那個人。無論走到那裡，他們都會像在冷宮時那樣。

他擁抱住，猶如擁抱住唯一的溫暖。

要嫁人，他心裡害怕，然而他也知道，每一個姑娘都是要嫁人的。

他從宮裡跑出去，到備嫁的地方去。

他爬牆進去，剛過去，就被秦書淮抓住了領。

「你在這裡做什麼？」

秦書淮皺著眉頭，低頭瞧著他。

那時候他才直到秦書淮口，秦書淮眼裡，他也不過只是個孩子。

他一把推開他，怒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他向來是看不慣秦書淮的，秦書淮聽了這話，卻是笑了：「我來瞧我的新娘子，你以為我在這裡做什麼？」

「那我是來瞧我姐姐的！」

他梗直了脖子。

那時候他還不懂，未婚夫妻不能見面，秦書淮也是悄悄來的，可他聽著秦書淮說新娘子三個字，無端就覺得自己矮了一頭。

秦書淮皺了皺眉頭，冷聲道：「回去。」

「我瞧我姐姐，你憑什麼讓我回去？」

「憑什麼？」秦書淮笑了：「就憑我是你姐夫，就憑你姐姐明日就嫁給我，為我的妻子，跟著我姓秦，以後人家再不會玉公主而是世子妃。」

秦書淮的話讓他愣住，他呆呆瞧著面前的年，張了張口，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秦書淮抿了抿，似乎也覺得話有些重，卻還是道：「你不能總是纏著的。趙鈺，會有自己的人生，如今嫁給了我，你就須恪守禮節，日後你來見，須得先同我通報一聲。與也要保持著距離，若是在南齊，哪怕姐弟相見，十歲後也要割席而坐，垂簾相談。你得習慣不再陪著你。」

秦書淮的話讓他了拳頭，他心裡彷彿是有毒蛇啃咬，疼得他整個人都在抖。

「我會和有孩子，日後也會帶著回南齊……」

「不會！」

他終於再忍不住，猛地開口，嘶吼出聲：「不會不可以不可能！」

說著，他猛地拔了劍，他的劍指著秦書淮，手微微抖，眼裡全是眼淚。

「你休想帶走，是我的，是我的！」

是他的。

當年許諾過他，一輩子陪著他，絕不會丟下他。

他那麼努力陪伴，那麼努力追隨，那麼努力了心中最好的樣子。

他突然那麼恨自己，恨自己太年，太弱小。

如果他足夠強大，如果他足夠有能力，如果他能早早明白他那份獨佔的心思，能早早懂得嫁人意味著什麼，他便絕不會放開。

他會告訴真相，告訴母親死前告訴他那些話，然後迎娶，和永遠在一起。

他將這世上最好的都捧給，包括他自己。

秦書淮沒有說話，他皺著眉頭，最終只說了一句：「趙鈺，你還是太年。」

說完，他轉離開。他躲在趙芃的後院裡，哭了整整一夜。

直到外面的嗩吶聲響起，他整理了自己，去找趙芃。

趙芃穿著嫁站在銅鏡前，聽聞他來了，歡喜出聲：「阿鈺。」

落在上，他的心怦然響起。他看著火紅的嫁，那一瞬間驟然有了這一生揮之不去的念頭。

他要穿著這服走到他的世界。

無論這條路多苦多難，他一定要回來。

他知道自己年，他可以長大。

他知道自己弱小，他可以變強。

背著趙芃上花轎的時候，趙芃在他耳邊低語：「阿鈺，以後你要照顧好自己。」

他沒說話，揚起笑容。

他將送進花轎時，悄悄揭開了的蓋頭。

「姐姐，」他小聲開口：「等以後，我來接你。」

趙芃詫異抬頭，沒有明白這句話的意思。趙鈺含笑起，轉上前去開路。

等以後，他來接。

早晚有一日，他要鋪千里紅妝，用舉國盛世，將接回他邊。

婚那天晚上，他沒像其他好奇的年一樣試圖去聽這對新人的牆角。

他回了自己寢宮，跪在自己書房之。他心裡疼得窒息，卻無法緩解，他閉著眼睛，最後終於了宮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