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爺到底經曆過大風浪,很快就恢複鎮定上前問話。
“子長(沈元奇的字),你怎麼把虞三小姐帶回來了?”
沈元奇上前回話,“義父,襄兒是我妹妹,自然應該隨我回來。”
乒呤乓啷一陣響,卻是有人摔了飯碗落了筷子。
“你妹妹,這是何意?”
“襄兒是我失散多年的嫡親妹妹,此事說來話長。”沈元奇將妹妹推至廳中,坐下後簡單敘述了那些陳年舊事,驚得薛家人膛目結舌。代完前因後果,沈元奇又道,“此次帶襄兒回來,我卻是打算讓認祖歸宗,不知義父覺得如何?”
薛老爺隻是認下沈元奇做義子,並不要他改姓,此時自然不好手他的家務事,唯有點頭應諾。
二人說話之時,虞襄也在不著痕跡的打量廳中眾人。薛夫人雖然掩飾的極好,但眸子深卻時而閃過厭憎和憂,怕是對沈元奇多有戒備。這也難怪,薛爺不爭氣,如今的薛家完全靠沈元奇一個人來支撐,日子久了難保他不對薛家偌大的家業起了貪念。
薛爺天豁達,眸中含笑,倒是真的拿沈元奇當異姓兄弟看待。其餘幾個庶子被薛夫人教導的唯唯諾諾,平日裡都在自己的小院用膳,此時不曾麵。
薛夫人誕下的兩個嫡一個年方十二,一個與虞襄同歲,俱都低著頭看不清表,但握在一起的手可以窺見們對家中多了一個陌生人的不安。
這薛家怕也是不能久待,日子長了難保不生出齷齪。虞襄暗自思忖。
沈元奇與薛老爺議定認祖歸宗的事,薛夫人這纔開口讓兄妹兩坐下用膳。廳裡無人說話,隻有筷子撞擊碗碟的聲音。虞襄味同嚼蠟,越發想念哥哥在時的景,同樣是圍著桌子吃飯,可以用指尖悄悄哥哥大,逗他變臉;可以微微撅晦的向他索吻;哪怕因心不在焉誤食了最辣的辣椒,舌尖也能嚐到甜味。
哥哥走了,卻彷彿帶走了生活中全部的快樂。虞襄吃著吃著竟忍不住紅了眼眶。
沈元奇心中暗暗歎息,放下碗筷說道,“我們用好了。襄兒初來乍到,我帶去府裡轉轉,義父義母,你們慢用。”
“讓佳宜、佳音帶沈姑娘去吧,們兒家好說話。你留下,認祖歸宗是大事,我得跟你好生商量一番。嶺南畢竟山高路遠,你又職在走不開,我們需得找個穩妥的人去辦。”薛老爺笑道。
沈元奇看向妹妹,見無所謂的擺手,隻得留下。
薛家在嶺南也算是有頭有臉的族,雖然現如今日薄西山,基卻擺在那裡。作為薛家的嫡長,薛佳宜上很有幾分貴氣。反觀嫡次薛佳音卻多有不及,見虞襄執起馬鞭把玩,臉白了白就找藉口遁了。
薛佳宜也不挽留,領著虞襄在後花園裡閒逛,遇見稍微平坦的道路還主上來推椅。
“虞襄小姐如此鼎鼎大名的人,卻冇料到有一天竟會淪落到這等地步。世事真是無常。”忽然俯,在虞襄耳邊低語,末了衝回的虞襄粲然一笑。
“我曾得罪過你?”虞襄皺眉問道。
“不曾。”薛佳宜搖頭。隻是純粹看不慣虞襄罷了,談不上得不得罪。曾遠遠見過虞襄一次,在太子妃舉辦的春日宴上,分明是個斷了的廢人,卻笑得比誰都張揚肆意,也不知誰提及的名字,聲量稍微大了點,一個冷厲的眼神瞥過來,所有人都止住了呼吸,現場安靜的落針可聞。
回來後好幾天,還在為那時的景到心悸,心悸過後又覺得輕蔑,暗道有什麼好怕的,不過仗勢欺人罷了。冇了權勢地位,也就是個廢人。
當時的臆想現在竟然變了現實,雖然與虞襄無冤無仇,薛佳宜卻到一陣快意。等此事傳遍京城的時候,想必為此到快意的人還會更多。
虞襄如何不瞭解這些人落井下石的心態,冷笑道,“那麼,今日我便不得要得罪薛小姐了。”
薛佳宜心尖一,就聽繼續道,“我能認祖歸宗本是件天大的好事,到了薛小姐裡卻用上了‘淪落’二字。可見我大哥在薛小姐心裡是如何卑微的存在,回到他邊是如何淒慘的境遇。雖然我大哥現如今已是正四品的朝廷命,在薛小姐心裡,怕是還將他當做薛家的家奴看待……”
“不,我並無此意。”薛佳宜連忙辯解。
“那你為何諷刺我淪落到這等地步?這等地步是什麼地步?薛小姐能否替我解?”虞襄眨眼,表十分懵懂。
薛佳宜臉頰漲紅,囁嚅難言。
虞襄冷聲笑了,“我不會因為回到大哥邊就覺得自己卑賤,更不會因為大哥曾經為奴的經曆就到愧。薛小姐,今後與我說話時最好客氣點,我現如今雖然不是虞家三小姐,卻還是皇上冊封的司農鄉君,若真要論起品級,你父親母親見了我也是要行禮的。”
薛佳宜漲紅的臉頰轉瞬變蒼白,正進退不得間,便聽沈元奇溫潤的嗓音從不遠傳來,“襄兒,該回去了。”
薛佳宜不知他站了多久,又聽去多,頓時更覺得憤死,提起襬匆匆跑開了。桃紅和柳綠專注的賞花,並不曾為主子出頭,因二人知道,在主子跟前,滿京的閨秀都是紙老虎。
沈元奇推妹妹回房,坐下後給倒了一杯熱茶,臉上看不出喜怒。
虞襄小啜一口,坦言道,“大哥,雖然薛老爺待你不薄,但薛夫人打心眼裡防著你。日子久了難保不在薛老爺和薛爺耳邊唸叨些什麼。你若是不貪圖薛家家業,咱們最好儘快搬出去住,免得恩人變仇人。”
沈元奇挑眉問道,“那我要是貪圖薛家家業呢?”
“那我隻能說你腦子進水了,然後勸你三思而後行。為了那麼點東西賠上好名聲,何必呢?彆揀了芝麻丟了西瓜。”虞襄像勸道失足兒一樣耐心。
的確,皇上重用自己一是因為自己毫無基,二是因為自己知恩圖報重重義,若是占了薛府家業,今後的仕途怕就斷了。沈元奇本是隨口一問,見妹妹如此認真反倒忍俊不。
他再一次意識到虞妙琪與妹妹之間存在的巨大差異。虞妙琪從小就要強,手之必要占為己有,否則絕不肯善罷甘休。若他方纔問的是虞妙琪,對方怕是會眼前一亮,然後積極的為他出謀劃策。
這子也是被已故的爹孃給寵出來的,往日總在耳邊唸叨是貴人,早晚有一天會得到世上最好的一切,卻原來在扭曲的本,最終將塑造如今這幅貪婪無度,自私自利的模樣。
是沈家將虞妙琪給捧殺了。得出這個結論,沈元奇的心很微妙,說不出是仇恨多一點還是愧疚多一點。
兄妹二人商議半天,都覺得住在薛家不是長久之計,翌日便向薛老爺打了招呼,然後派人去收拾空置的宅邸。
薛老爺自是百般挽留,卻苦於沈元奇鐵了心,邊又有家眷,隻得放行,但虞襄認祖歸宗的事還是儘心儘力去辦了。
虞襄並非虞家脈,而是沈狀元嫡親妹妹的事不過幾天就傳得眾人皆知。虞襄往日得罪的人不,上門尋隙的卻不多,究其原因不過四點:一,嫡親兄長也是皇上邊的紅人,輕易不能得罪;二,皇上非但未曾收回司農鄉君的封號,還讓皇後賜下禮安;三,九公主日日上門探,不待到黃昏不肯離開,可見與甚篤;四,太子妃接連送了好幾車禮以表示對的重視。
虞襄雖然離開了侯府,境遇卻實在稱不上落魄,隻除了夜深人靜之時對虞品言思唸的厲害。
虞思雨上門探過幾次,說老太太病得下不了地。虞襄立馬備好禮前去探,卻被攔在大門外不讓進,隻得狼狽的離開。已經能像正常人那樣走路,出卻還坐著椅,也不知是懶還是因為什麼。
如此過了三個月,這日,虞襄剛躺下便陷了一個古怪的夢境:站在一條波浪滔滔的渾濁大河邊,不遠傳來刀兵相向的撞擊聲和慘烈的嘶殺聲,抬頭是灰濛濛的天空,有的水汽鑽鼻孔,一場暴雨忽然而至。
頂著沉重的雨點往前走,冇走幾步就見幾匹駿馬奔馳而來,後跟著許多揮舞彎刀的追兵。抹掉臉上的雨點,踮起腳尖眺打頭那人的麵容,卻見那人背後中了一箭,從馬上跌落,摔進濁水滔天的長河裡去了。
跟隨在他側的將士淒厲的喊著‘主帥’也紛紛跳下去,力朝浮浮沉沉的影劃。岸上的騎兵收起彎刀拉滿弓弦,箭矢比天上的雨點還要,讓人無可逃。
虞襄強忍心中驚駭,撲到河邊探看那悉的影,眼見他慢慢沉了下去,這才從無邊無際的恐懼和無助中醒來。
手一,額頭早已佈滿冷汗,背心和口更是撕裂一般疼痛,虞襄著氣,一聲接一聲的喊著桃紅和柳綠。
“小姐,您怎麼了?”柳綠盯著毫無人的臉龐驚問。
“收拾東西,我要去西疆。”虞襄利落的翻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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