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燁有點傻了:“還要錢兩?”他還以爲是公孫翼念自己治好難言之,想送禮表示謝。
公孫翼眉頭一皺,傷般地起來:“當然要錢兩來買,你以爲那玩意兒是天上掉的呀!老子爲了弄這點東西容易嗎,也就是你,我才賣一個小金餅,別人兩個金都未必買得到。”
“多謝你的好意。”易燁只好賠著笑臉謝謝他,“不過一個小金餅我也買不起,我本就沒有那麼多錢兩。”
公孫翼想了一瞬,慷慨道:“你若是真的想要,可以賒賬。也就是你,別人我是斷斷不會讓他們賒賬的。”他忽得低嗓門,湊到易燁跟前,用僅能讓屋人聽見的聲音,“你可知道,上月箭考覈的時候,有人爲了買一支鵰翎箭,肯出一個小金餅呢。”
締素在徐大鐵後小小聲嘀咕道:“什麼人啊,腦袋被驢踢了吧!”隨即被公孫翼狠狠瞪了一記。
趙鍾汶神有些異樣,不過抿著,什麼也沒說。
“我知道我知道,多謝多謝。”易燁連連拱手,“我的箭,就是全用鵰翎也不中香頭,我就不存這個念想。你還是去問問別人吧,可別爲我耽誤了你的財路。”
“當真不要?”
易燁肯定且誠懇地點頭:“當真不要。”
公孫翼回過頭來看其他人:“你們呢,有人想要麼?”
沒人吭聲。
“真是不識貨,一窩土包子。”公孫翼悻悻地罵了一句,大步出門而去。
在門後頭,一直看著公孫翼走遠,締素才跳起來衝著他背影沒好氣道:“誰土包子!三支箭賣一個金餅,當咱們都是傻子不!”
子青顰眉思量道:“若真是鵰翎箭,他賣得倒也不算貴,就怕不是真鵰翎。”
“假鵰翎也不要,只要這箭一準能中香頭,若不中還把錢兩退給我,那我就買。”締素想得甚是明。
衆人聞言皆笑。
秋夜漸深,子青給曲中兩位犯了嗽疾的士卒送過湯藥,又複診過脈,知無大礙方纔折返回來。屋中衆人早已散去,獨易燁不似往常般歇息,反而舉了燈臺,彎腰撅腚,悉悉索索地只顧翻撿東西。
“哥,找什麼?要我幫你麼?”子青先吹熄了手中燈籠,問道。
易燁沒回頭,口中道:“不用不用,你忙你的,竈間裡我已經坐了水,給你洗腳用的。”
子青見狀,便自去竈間倒了滾水,木盆拿進屋,又加了瓢冷水,了革靴布把腳進去泡著。霧氣升騰,半晌,鼻尖上便沁出細細的汗珠來,一日中的疲乏解了許多。
這廂,易燁已經喜滋滋地尋出了些許東西,一起拿了過來,放到地上,細細地倒騰起來。
子青認得那些大都是進補的藥材,其中有當歸、黃芪等等,看他小心翼翼一點不拉將藥材屑屑都篩了出來,再細細地用小竹筒子裝了。
“哥,這是要做什麼?”不解問道。
易燁轉頭朝一笑道:“老大過兩天不是要去看他孃親和媳婦麼?我想著咱們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就挑這些進補的藥,把細末都篩出來,讓他帶了去。雖說是細末子,效驗還是有的,們一路勞頓,正好用的上。”他頓了下,又是嘿嘿一笑,“……再說,這些細末子原就未必用,咱們篩些,也不能算挪用軍中藥材,對吧?”
“……”子青看著他手中小竹筒子,再想到今日趙鍾汶的神,微微一笑道,“還是哥你想得真周到。”
易燁搖頭晃腦,挑眉得意道:“要不怎麼說窮則生變呢!咱們倆每月月俸全都寄回家去,可謂是一窮二白,自然得想其他法子。”
待到十五那日,易燁把這些藥材細末與趙鍾汶,又告知燉湯之法,趙鍾汶自是激,話不多說,只將手握拳,不輕不重地擊了好幾下易燁口。
瞧他與徐大鐵歡歡喜喜地出營去,這份簡單且謙卑的滿足傳染著子青等人。子青怔然著天際,此時正值秋高氣爽,天空愈發顯得高遠澄清,幾簇薄雲浮在其上,偶爾可見南歸的大雁列隊飛過,水墨畫般讓人心生安詳倦怠。
締素也盯著天空,半晌,跳起來拽住子青,興道:“咱們今日打幾隻雁去,就在野地裡烤了吃,如何?”
子青被他扯得東倒西歪,還未答話,易燁已把締素拽過去連連拍打,大笑道:“咱倆想到一塊去了!我方纔就在想烤雁的滋味,那一個香……”
“你們去吧,醫室不能沒人,我留下來守著。”子青笑道。
易燁皺眉道:“怎麼你又不去,回回都是你守著,也該出來走走纔對!”
“沒事,守著也好。”
“不行,難得這麼好的天,再往後等下了雪就沒意思了。”易燁已想到法子,“上回二曲的戈鳴還欠了我個人,我請他來替咱們守一日,定然無妨。”戈鳴是二曲的醫士,有一回拿藥材出去賣,正上刑醫長查盤點,幸得易燁仗義,臨時挪了些過來,才使他免於一難,此後忙把虧空補上,再不敢做挪用之事。
子青終覺得不好,道:“這樣不妥吧……”
“不過一日,橫豎無大事,有何不妥。”易燁急急就要去找戈鳴,走了幾步又返回來朝締素咬耳朵,“你莫忘了去墩子那裡……”
締素連連點頭。
眨眼間,兩人兵分兩路,轉瞬無影。
不過一盞茶功夫,易燁果然領了戈鳴過來,再三謝過他,便拿了弓箭拖著子青往馬廄去。子青奇道:“不等締素了麼?”
“他說在馬廄等我們。”
到了馬廄,果然締素已經牽了馬在等他們,看見易燁便鬼鬼祟祟道:“今兒運氣好,還讓我從墩子那裡順了些孜然來。”
“走走走……”易燁已有些迫不及待,“別讓人搶了先頭。”
三人一路縱馬過來,路上零零星星也遇到其他士卒,皆三五羣,多半和他們一樣,也是出來打野味。易燁尋了開闊人稀所在,躍下馬,便讓馬兒自在周圍閒逛吃草。
締素手挽著弓箭,雙目先朝地上四,想著能獵到野兔也是好的。
“別找了,方圓十里你也別想看見一兔。”易燁嘲笑他。
他們所去之是素日練的所在,凡地上的野味,如野鹿、狍子、野兔要麼被獵盡了,要麼就搬了家,都不會傻呼呼在此地遊。唯有天上,尚有些野雁、野鴨可以一獵。
子青用弓隨意拉著已略帶青黃的懷風草,目搜索著什麼。
“青兒,別找了,沒有!”
“其實,沙鼠也好吃的。”子青道。
想到那竄來竄去小傢伙,易燁眉頭皺起來問道:“你吃過?”
知他覺得噁心,子青低頭一笑,沒答話。
“真的好吃?吃起來什麼味的?”締素嫌礙事,把上自魏進京那裡弄來的零碎東西全掏出來,一腦放在地上,這才湊過來。
“別信的,”易燁一把推開締素,“青兒舌頭不靈,但凡能吃的東西,都說好吃。”
子青仍是笑了笑,並不反駁,仰頭去看天空,遠遠地正有羣大雁排人字往南邊飛去。
“來了!來了!”易燁直捅締素,“快!只的!”
締素挽弓搭箭,斜睇他:“你怎麼不?”
“你先來,我箭不如你,萬一沒中,驚著它們豈不更糟。”
“這倒是!”
聽著頗爲用,締素遂專心瞄準,待雁羣愈來愈近,只聽見嗖得一聲,箭離弦而去——雁羣中的頭雁用翅膀猛力拍打了下箭支,嘎嘎一,子晃悠了下,落下幾片羽,隨即便振神,復領著雁羣疾飛。
“這就雁過拔。”易燁在旁,雙手抱點頭忍笑讚道。
失了些許面子,締素自然有些不忿,發小孩子脾氣道:“那你來便是,下來便,若不中,掉的比我多也。”
聽了這話,連子青也忍笑垂首。
締素不再多話,復挽弓瞄準,這次得極準,隊末的一隻老雁直直落了下來。易燁歡歡喜喜地跑去撿,一面還朝締素嚷嚷道:“再多幾隻!還能留一隻給老大和鐵子呢。”
這羣雁已然飛過最佳程,締素待要騎馬去追,被子青攔住。
“等下一羣便是,這羣若折損太過,遇上鷹豈不危險。”
締素想了想,笑道:“也是,小雁得留著,來年等他們長大了,咱們再吃不遲。”
提溜著死雁回來,易燁憾地看了眼逃命去的雁羣,把箭遞還給締素,催促兩人道:“愣著幹什麼,快去撿些幹馬糞來,我來拔!”
“中什麼位置?”締素拎過來瞧,在雁上循著跡找箭。
“別找了,”易燁好意指點他:“屁旁邊那裡。”
締素皺眉,暗忖自己明明瞄準的是脖子,怎得中屁。
“看,雕!”子青忽指向天際。
易燁與締素皆擡眼去,果然長空之上,能看見一個黑點在極遠盤旋。易燁捅捅締素,笑道:“快!把雕下幾來,咱們也好作幾支鵰翎箭,賺些錢兩。”
自然聽出他是在打趣自己,締素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才復向那隻黑雕,無限憾道:“這雕本就在程之外,別說中,連都挨不到一下。要不咱們下來,拔了他的做鵰翎箭,三支給老大,剩下也夠咱們賺錢兩的。”
“老大?”子青轉頭看他。
締素聳肩道:“老大這兩日到找人借錢兩,想買鵰翎箭,不過這事他不讓我告訴你們。”
易燁奇道:“這是爲何?”
“他說上回已經從你們這裡借了兩個金餅,至今都沒還上,再不能欠你們什麼,更不能因爲他害了你們。”
“害了我們?”易燁不解。
子青愣了楞,隨即明白過來,低聲提醒他道:“上回你告訴他,是拿藥材換的。”
早已忘記當初自己是怎麼糊弄趙鍾汶的,易燁這才恍然大悟,張了個“哦”的口型,半天沒合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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