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元傳話有些偏差，當我急忙去見王暉的時候，他說並非爭執，乃是魏傕巡視水軍時，魏郯有所頂撞，惹得魏傕不太高興。

魏傕從去年開始演練水軍，徵南之心早已表無。所以，當初傳來樑吳聯手抗魏的時候，沒有人到奇怪。

對於徵南一事，魏傕雄心。

今日，魏傕到營中巡視水軍，說要七月出徵，一舉剿滅南方餘孽。不料，此言剛出，魏郯立刻反對，理由是水軍新建，準備不足，七月出徵，恐怕太早。

魏傕當即面不快。說水軍去年已經開始練，怎會太早。

魏郯有理有據，說水軍雖去年已在練，卻重在悉水，戰法陣法演練不足，此乃其一；北方將領多擅長車馬步戰，水戰之法並未，此乃其二；南方地形與北方迥異，吳琨樑玟手下軍士多爲南方人，無論戰法地貌，早已了於心，而魏軍尚未做到知己知彼，此番徵南，戰場正是南方。

“南方勢未明，貿然出征於我不利，父親三思。”魏郯道。

魏傕聽罷，卻冷笑：“我百萬大軍，豈懼樑吳一干小兒！”說罷，拂袖而去。

……

“夫人，”王暉瞅瞅我，有些畏，道，“小人本是奉大公子之命回來取皮甲，是小人多。”

我搖搖頭，讓阿元取皮甲給王暉，自己走回了後園。

“何事？”郭夫人看我回來，即刻問道。

“是染坊那邊，”我微笑道，“今日暴雨，姑氏吩咐送去染的細葛布出了些岔子，只怕澤有差。”

“哦？”郭夫人道，“要延工？”

我說：“延工到不至於。”

郭夫人神開解，道，“既不會延工，澤差些亦無妨。夫人多加督促，勿錯過時日纔是。”

我應下，坐回席間。轉眼瞥到樑蕙想要繼續方纔問話的神，我微笑，招呼周氏等人過來飲茶。

“長嫂煮茶愈加味呢。”氏喝了一盞，讚道。

“那便多飲些。”我笑笑，舀起一勺，添樑蕙的盞中。著我，抿抿脣4020電子書，若有所思。

我心裡想著方纔的事。

如今已是六月，魏傕在三月樑吳聯合的時候，就已經在風風火火地備戰。而近來，出師的聲音越來越多，郭夫人在侍奉魏傕的方面毫不馬虎，這個月，又忙魏昭的婚事又忙新出生的孫子，還不忘讓我取幾匹魏傕喜歡的細葛布去染作各，好爲他出徵添置新。

思索之下，我對魏傕的心思亦有幾分瞭然。

南有大敵，後方人心不穩乃是大忌。特別是兩月前魏傕清洗宮，朝臣私下頗多非議。以此去想，魏昭娶公主，亦是魏傕緩和與天子關係的手段。

不過，要讓所有人都服氣，娶公主做兒婦是遠遠不夠的。魏傕要斷了朝臣們希求他人的念頭，唯有更加強勢。他需要一場盛大的勝利，攻滅所有敢於挑釁的人，以此在天下人面前證明實力。

魏傕既下定決心，已是勢在必得。這般時節，魏郯出言反對，雖有理，卻難免到魏傕的逆鱗。

我看著府中翻滾沉浮的茶末，此事，不知是好是壞。

不知是否我想得太多，夜晚，魏郯回來的時候，我覺得他比往常沉默。

他不喜歡滿汗臭，每次從營中回來必定沐浴。用過膳之後，我告訴魏郯水已經備好，他頷首，一言不發地走出門去。

這個澡比往常洗得久，他回來的時候，夜風隨著門扇送，一清新的水氣味道。

我讓魏郯在榻上坐下，取來巾帕，拭他髮際和頸後殘存的水珠。

“看著我做甚？”這人像長了三隻眼，正當我眼觀察他的神，被他逮了個正著。

“妾不能看夫君？”否認會更加像掩飾，我微笑，不慌不忙地反問。

魏郯彎彎脣角，沒有說話。

我躊躇片刻，覺得有事還是要說說纔好，輕聲道：“夫君今日很累？”

魏郯閉目著我的伺候：“並不十分累。”

“那夫君爲何今日回來總不作聲？”

魏郯睜開眼睛，看看我，目中似有微。他笑笑，抓住我正在拭的手，拿下巾帕，拋到案上：“別了，陪我坐坐。”

我頷首，在他旁坐下。

魏郯似乎覺得熱，扯開襟的繫帶，敞開領口。

“我擔心一事，父親此番出征，將有所不順。”他著窗臺，低低道。

我訝然。我以爲他最多說說白日裡衝撞了魏傕什麼心中不快什麼的，不想這般直接。

魏郯看看我，似乎察覺到我的不安，脣角彎了彎：“也不過是擔心，許是我多慮。”

我沉，道：“夫君有慮，可曾告知舅氏？”

“告知了。”魏郯頷首，“父親不樂意，今日到水營巡了一半就走了。”

果然如此。我看著他，輕他的手。想了想，安道：“夫君莫過慮。夫君是舅氏之子，人言打親罵，若是別人，只怕舅氏連給個臉都不肯。”

魏郯神沉靜，片刻，笑笑，淡淡道：“是呢。”

我希我和魏郯的擔心都是多餘的。日子一天天過去，到了七月，魏傕出師的事已經是定局，開拔的日子就在中旬。

可是點將之時，魏傕卻將水軍歸到了自己的麾下，讓魏郯領後軍。分派軍務，調換本是稀鬆平常，可在有心人眼裡卻全不一樣。

“征伐進，不可深陷無援，後軍乃是重中之重。”魏郯很是淡定，笑笑地對我說，似乎全不放在心上。

可是我明白，水軍乃是魏郯一手練，這般安排，等於奪走了他的施展之地。且將來若得勝，論功行賞的都是前方衝陣的人，將魏郯踢去後軍，也就意味著不會有他什麼事了。

當然，此事並非全無壞。當週氏、朱氏等人爲了夫君要去衝鋒陷陣憂心忡忡求神拜佛的時候，我竟然很慶幸，因爲魏郯在後軍，危險也就比其他人了很多。

魏傕出征那日，我與府中衆婦照例跟隨郭夫人登上城送行。

與往常不同，郭夫人旁除了我，還多了個樑蕙。今日打扮得十分漂亮，金飾華服，都是宮裡的貴重之，站在一起，風頭能過郭夫人。

不過，樑蕙臉上的神並不如首飾那樣采煥發。站在城門上，沒有毫表，眼睛一直盯著城下。

樑蕙早已知道許姬，也知道剛生下了兒子。但是產房隔離在一小院子裡，而考慮到樑蕙剛剛嫁，郭夫人沒有留著魏治在旁，許姬病癒之後，就將送回邊養。

所以，樑蕙雖知曉這對母子，卻一直沒有見面。

上月末，許姬終於出了產房。由郭夫人做主，拜見了正室。

那時我也在旁，樑蕙盯著跪在自己面前的許姬母子，即便臉上染了胭脂，我也能看出那妝容下的蒼白。甚至不等許姬跪拜完畢，也不顧郭夫人和魏昭在旁，起離開了堂上。

我雖是長嫂，但魏昭院子裡的事，我一點也不願意摻和。

樑蕙那時徑自回到自己的屋子裡，大哭了一場。郭夫人在堂上被樑蕙此舉弄的有些下不來臺，許姬卻表現得很是不錯，淚盈盈，向郭夫人說請罪，說深愧使魏昭夫婦生隙，自請削髮佛堂，供奉神靈，以求魏府上下安康；又說若公主不棄，願將魏治歸由公主養，認公主爲生母。

郭夫人對這般態度十分讚賞，非但不責怪，反而勸了一番。

沒多久，樑蕙生母王婕妤的母家來了人，是樑蕙的一位舅母。經一番勸導，樑蕙終於從房裡出來，了許姬的禮。

有魏郯與魏傕那些微妙的事，我對樑蕙與許姬那邊並未關注許多。只知道許姬雖得到了樑蕙的接納，可並沒有住到魏昭的院子裡。而魏治雖歸了樑蕙，但樑蕙無心養育，仍留在許姬邊。郭夫人闢了一院子安置許姬母子，兩相安無事。

城門上，旗幟在風中獵獵展開。車馬纔出城門，魏治突然大聲啼哭起來。

母一陣手忙腳，又哄又抱。

“治兒了還是尿了？城門風大，快帶他下去。”郭夫人回頭道。

母應下，行禮告退。

而樑蕙始終沒有出聲，如同邊什麼也不曾發生，一直沒有回頭。

“兄長。”這時，魏安突然道。

我回神，忙向城下去。

只聽鼓樂起名，正中的城門裡，魏傕那輛威風凜凜的五駕之車正轔轔馳出。隨他車後的幾騎之中，我一眼就看到了鐵甲鋥亮的魏郯。

周圍的人們都在小聲地說著話，我一語不發，看著他的背影向前。

一個小聲的泣傳耳中，我回頭，氏著城下的魏綱，用袖子捂著臉，兩眼通紅。“哭什麼，過些日子就能見到了……”旁邊的朱氏和周氏溫言安。

“……過些日子，爲夫再與夫人共賞黃絹……”晨早起的時候，魏郯調侃的話語猶在耳畔。

我的臉不發熱。這些日子我們過得不錯，可稱得恩。所以想到魏郯此去不知何時回來，我還是覺得不捨的。

所以儘管昨夜纏綿，痠痛，我早上還是堅持親自爲魏郯更。我環著他的腰，想像一個賢惠溫的妻子那樣說些人的送別之語，可還沒等我開口，魏郯一邊著我的頭一邊語重心長地說出那些話。

流氓，只記得黃絹。

我盯著那一本正經的背影，心裡又好惱又好笑。

張之間，忽然，魏郯回頭，目朝這裡來。我看到他的臉上的神似乎有所變化，相距雖遠，我卻能覺到那脣彎起了悉的弧線。

心像被什麼了一下。

風仍然獵獵，我著他，片刻，也不彎起笑意。

“……會想我麼？”爲他繫腰帶的時候，他突然抱著我，低頭在我的耳邊喃喃。

我被他妨礙著沒法下手，掙扎一下，“先鬆開……”

“嗯？”他卻抱得更。

我：“……”

“會想。”我無奈地答道。

魏郯看著我，黑眸泛著，正如此刻的朝，和又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