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吳妃嬰茀‧鼙鼓驚夢 第五節 儲君
那時宮特別流行有「韻」字為裝飾的服首飾。據說這種時興裝扮是由宮外傳,宮的服裝一般都是統一的,但許多人便在裡面穿上袖口領繡有韻字的 ,或脖上手腕間戴著韻字項鏈手鐲,舉手行間每每約出,一時蔚然風。
當嬰茀發現連喜兒都特意請人從宮外為買了一對刻有韻字的耳墜時,終於忍不住問:「為何這些服首飾都以韻字為飾,而不是用別的字呢?」
喜兒頗神地朝眨眨眼,拉到一側低聲音對說:「我告訴你你可別告訴別人呀!這是服侍皇上的青菡悄悄告訴我的,我答應要保……梁公公曾向皇上說,韻字與鄆王的鄆同音,如今民間興起韻字之風,實屬天意,表明讓鄆王殿下主東宮乃民心所向。」
說的梁公公是指大宦梁師。此人外表愚訥謙卑,看上去倒像是個老實人,實則十分詐,於察言觀,事圓,與另一宦貫一樣深得趙佶信任重用。貫屢屢獲掌兵權出外打仗,梁師則利用趙佶的寵 幸,將自己名字混進土籍中,讓自己變了進士出,公然做起來,並一路升至太尉。
嬰茀聽了喜兒的話不免有些吃驚:「讓鄆王殿下主東宮?那豈不是要先廢掉太子殿下?」
喜兒看看四周,確定無人後才悄聲說:「是呀,青菡說梁公公、公公,以及王黼大人、蔡大公子都想擁立鄆王殿下為太子呢,整天在皇上面前說鄆王殿下的好話,皇上也非常樂意聽……皇上越來越不喜歡太子殿下,很多人都覺得皇上廢太子立鄆王是遲早的事……」
於是通過喜兒的敘述,嬰茀得知了關於趙楷與趙桓的許多故事。
所謂「天之驕子」,就是指趙楷這樣的人。他擁有幾乎一切可與帝子份相映生輝的優點:俊雅的外表、聰慧的頭腦、富的學識以及俗的風度。從很小時起他就展出了非凡的才智,有一次趙佶與兒子詩作對,所出上句為:「桂子三秋七里香,」當時年僅幾歲的趙楷應聲而對:「菱雲九夏兩歧秀。」趙佶還道他是憑運氣巧撞上,再出句道:「方當月白清風夜,」趙楷不慌不忙,從容應道:「正是霜高木落時。」如此佳句令趙佶聞之大喜,看出此子才思絕非尋常人可比,從此對其另眼相待,寵 異常。
而且趙楷的才華遠不僅限於會作幾首詩,除詩詞歌賦外,琴棋書畫、聲技音樂無一不,與趙佶當真意氣相投、趣尚一同。趙佶與他不僅有父子之,更有知己之誼,到最後,不僅是太子趙桓,即便把所有其他諸子加在一起,他們在趙佶心中的份量只怕仍不及這個集天地靈長於一的鄆王楷。
因此:政和六年二月,十四歲的趙楷拜太傅。宋有定製「皇子不兼師傅」,太子趙桓也不曾出任過此職,此制由趙楷而破。
政和六年十一月十九日,趙佶降詔命剛滿十五歲的趙楷提舉皇城司,整肅隨駕衛所,兼提東門、崇政殿等門。職責是率親從等員衛拱衛皇城,並不殿前司節制。趙佶還特意放寬了皇城司的職權,增加近千名親從供趙楷指揮。此後十年,趙楷均提舉此司。這又是個令滿朝文武驚嘆不已的決定,此前宋明文規定「宗室不領職事」,凡皇子皇孫均不得任有實權的,而趙楷在父皇的公然支持下再破此例。
政和八年三月,趙佶詔十六歲的趙楷赴集英殿殿試,結果趙楷唱名第一。眾臣上書評曰:「學貫三才之奧,摛詞搴六藝之華。頃偕策之儒,奉臨軒之問。條萬言之對,揮筆陣以當千;發經之微,收賢科而第一。」趙佶自然大悅,但為避嫌及籠絡士人計,下令以第二人王昂為榜首。
宣和五年七月,王黼等大臣上表,請為趙佶上尊號。除太學諸生耆老等紛紛附議請求外,眾皇子也都聯名上書請求父皇接納群臣所請接尊號,而為首的皇子不是太子趙桓,卻是二十二歲的鄆王趙楷。
……
趙佶寵 鄆王楷漸盡人皆知之事,宮宮外太監弄臣低俗文人紛紛附和著討好趙楷,寫詩作歌,花樣百出。趙佶為趙楷造飛橋復道後那年立春之日,剪於宮中門帳的「春子」上甚至出現了這樣一句詩句:「復道通蕃衍宅,諸王誰似鄆王賢。」諂得頗麻,但趙佶看了卻相當開心。
「諸王誰似鄆王賢」,聞者難免都會想:諸王裡大概也包括太子趙桓罷?
趙佶屢屢深夜召趙楷宮,兩父子通宵歡宴、促膝長談直到天明;趙佶幸蔡京府第賜宴只帶趙楷一名皇子,太子本連這消息都沒聽說過;趙佶有意命趙楷統率大軍,北伐燕山……有心者不難從這些事裡提取出某些暗示訊息:父子謀、拉攏權臣、製造機會為宋建功立業……有關東宮即將易主的傳言被傳得沸沸揚揚,太子趙桓終日愁苦、如坐針氈。
太子趙桓是由趙佶做端王時娶的原配夫人王氏所生。趙佶即位後冊封王氏為皇后,元符三年四月,王皇后生下了趙佶的第一個兒子趙桓。趙佶起初也曾為兒子的誕生到過由衷的欣喜,他的也與他的母親一般真摯,可惜這樣的沒有延續多久,王皇后很快發現,在設法讓丈夫抵外來的 方面完全力不從心。曾經在端王府中海誓山盟的夫君,在獲得無上的權力後轉瞬間變得如蝶般花心。
在得到向太后所賜的鄭、王二後,趙佶與皇后逐漸疏遠。冷卻的甚至還矇蔽了他的心智,在某些宦的惡意詆毀下,趙佶開始懷疑皇后的品行,命刑部侍郎周鼎制獄參驗,雖然最後畢竟證實了皇后的清白,趙佶卻也只略表歉意,往昔的恩再也拾不回來。於是雨送黃昏,飲恨長門,王皇后在被鄭、王貴妃奪去了丈夫的寵 後,又眼睜睜地看著逐漸長大的王貴妃之子趙楷著「正是霜高木落時」奪走了趙佶原本給予趙桓的關。
大觀二年九月,二十五歲的王皇后凋零在一場秋雨之後。當時八歲的趙桓守在邊,發現母親再也不會醒來後,便惶恐地拉著的手哀哀地哭。這個景奇異地深深刻在了趙桓的腦海裡,多年以後,當夜降秋雨,或空氣沉重得如山雨來時,他仍會不時夢見當年舊事而哭喊著驚醒,這是平時木訥寡言的他讓宮人們察覺到的最緒化表現。
因是趙佶惟一的嫡子,他畢竟還是被立為了太子。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境與面對著的威脅,知道自己的地位其實如母親當年的生命一般,沒有父皇的便脆弱得隨時可能破碎。
便若一隻驚弓之鳥,他小心謹慎、抑低調地活著。
嬰茀曾在華宮中見過趙桓一次。以前服侍皇后時也見過他,但均距離較遠,看得並不很真切。而那天偶然間路過池時,發現太子一人呆呆地坐在池畔的一塊大石上。
那日天很冷,他裹著一件厚厚的青灰長袍,頭上戴著一頂足以寒、式樣卻並不觀的帽子,手撐在兩膝上呆滯地彎腰低頭凝視著水中的某種東西,魚,或是他自己的倒影。
嬰茀走到他後,有一猶豫,不知是否應該向他請安,想想覺得還是算了。但忍不住多瞧了他幾眼。
不過二十多歲的他形竟有了發福的趨勢,加上厚重的服顯得尤為臃腫。他的長相本來不難看,但表木訥呆板,目中也無什麼神采,如果就這以般模樣出宮去,誰能相信他就是要繼承大統的太子殿下呢?
嬰茀還在暗自嘆息,一轉眼卻發現有個悉的影正朝這邊走來。那人頭戴七梁額花冠,襯貂蟬籠巾,足著烏皮履,一襲貂裘滾邊白長袍更襯得他如臨風玉樹,行走間亦不疾不緩,意態疏閒。
看出來人是鄆王趙楷,嬰茀立即快步走開,轉到了一塊山石後。
趙楷走到趙桓後,淡淡喚了聲「大哥」。
趙桓一驚之下連忙站起,見是趙楷更顯慌,而趙楷也沒立即行禮,只負手而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趙桓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應,手足無措地站著,倒像是為太子的是趙楷而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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