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常嶸等人幫著把中的白骨埋地下,做了一場簡單的法事,超度那些被蛇妖害死的冤魂。
外天還不曾大亮,只約有些青灰的影子。
一行人走出外,眼看著東邊的朝終於初端倪,山中之前冷抑的氛圍一掃而空,都有恍如隔世之。
愜意地連吸了好幾口清冷的晨霧,慨嘆道:“總算是不辱使命。”
藺效本來跟並肩而立,聞言轉頭看向。
金的朝地灑在臉上,襯得白皙細膩,直如上等玉,藺效甚至可以看到臉上細細的絨,比之月下所見,更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明麗盈婉。
只是仍了幾分,不夠健康紅潤。
藺效在一旁看著,暗想這子莫不是有什麼先天不足之癥?如果真有疾,爲何還要整日與妖魔鬼怪打道?
沉了一會,他開口道:“昨晚那蛇妖引咱們下山,好不容易走到那塊大石時,明明路在眼前,卻怎麼也繞不過去,可是小娘子使了什麼手段?”
點頭,笑道:“我上山時爲防山中妖逃跑,在出山封了結界。我聽你的手下說,你們上山時,那蛇妖爲了接近你們,也曾使了障眼法,我這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而已。
”
所以在溪邊遇到藺效一行時,並未阻攔他們下山,若藺效他們幾個不是妖,自然能順利下山,若被結界阻擋,說明他們之中至有一個是妖邪,只管靜觀其變便是了。
藺效皺眉:“這妖作數年,也不知害死了多無辜百姓。”
“可不是。”接話道:“半月前我隨師父路過此地,我師父見此山妖氣沖天,便猜到山中多半有大邪祟,但當時他忙於對付別的妖,無暇來一探究竟,這幾日想起此事,總覺得放心不下,便讓我帶了咱們觀裡的鎮觀之寶來探探虛實。”
藺效目落在前的黃金鈴鐺上,這等寶確是世所罕見,昨晚若不是有它加持,他跟常嶸他們難保不會葬蛇腹,就連小道姑自己,只怕也是在劫難逃。
只是師父既然能將一觀之寶舍了給,說明他心中極爲重這個徒弟,又爲何捨得讓隻犯險呢?
未察覺藺效若有所思的目,只好奇地看著藺效腰間的寶劍道:“公子,敢問你寶劍是什麼來歷,竟這般了得。”
藺效遲疑了一會,將寶劍從腰間解下,給細看:“這是祖父去世前贈予我的,我只知道它名赤霄,祖父生前極爲惜此劍,幾乎從不離,卻從不知道它還有辟邪之效。”
見興致地接過寶劍把玩,藺效心裡忽升起古怪的覺,這形怎麼看怎麼像兩個小兒在比對各自得意的玩,然而男有別,可以大大方方地討了他的劍慢慢賞玩,他卻不好意思細究一個小娘子的飾。
他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道:“昨日進山後,我曾那座無村莊裡遇到過鬼魅,那鬼魅來無影去無蹤,被我用赤霄擊散後,便再也未曾出現過,想來許是忌憚此劍。”
聞言,擡頭環顧四周道:“你遇到的多半是被蛇妖害死的村民的遊魂,因死得冤枉,纏綿世間,捨不得去投胎。如今蛇妖已除,我方纔又給們做了場超度法事,想來他們很快便能放下執念,重六道迴了。”
這時常嶸帶著魏波等人將還在昏迷的譚王二人順原路擡回溪邊的帳篷,似有所,想了想,將荷包中的小藥瓶又掏出來,倒出兩粒給藺效。
頗有些痛地說道:“這藥丸是我師父煉製的,所用的材料珍稀難得,平日裡十串錢幣一粒都不賣呢——看在郎君幫我降妖的份上,再送你兩粒吧。有了這藥丸,那兩位傷者也能好得快些。”
藺效有些哭笑不得,這小娘子看著豁達爽朗,行事又恁般果決,沒想到竟是個小財迷。
他心裡暗笑,面上做出鄭重的表,道:“多謝…小娘子。這藥丸這般貴重,昨夜已得了兩粒,怎好再要小娘子白送,萬萬不可。”說著便示意旁的那名隨從掏出錢幣,要遞與。
不提防看到厚厚的一疊錢幣,嚇了一大跳,沒想到藺效出手如此大方。
之前看藺效雖飾素淨,但氣度高貴、談吐不俗,邊又帶著一羣武藝高強的隨從,便約猜到了藺效恐不是尋常百姓,如今看來,還不是一般的富貴。
此番出行,不想橫生枝節,尤其不想跟長安城中的貴人扯上關係。
是以雖然仍心疼那四粒藥丸,面上仍堅拒道:“降妖除魔本來就是我們道家之人的份之事……更何況昨夜如果沒有郎君幫忙,我此刻早已被那妖蛇拆吃腹,又哪來的贈送藥丸一說?郎君莫要如此客氣。”
不等藺效再次開口,又大大方方道別道:“我來時在長安僱了一輛馬車,進山之前曾吩咐車伕在山下的客棧等我,這個時候車伕恐等得有些急了,如今山中邪穢已除,我這便要下山了,就此別過。”
說著便轉大步往山下走去。
真是個奇怪的子,好像生怕跟他有所集似的。藺效看著那小的背影漸漸走遠,瞇了瞇眼,低聲對旁的隨從吩咐幾句。隨從點點頭,領命而去。
這時常嶸已將譚王二人安頓好,他奔到藺效旁,“咦!那道姑怎麼這就走了?”
見藺效臉上有些悵然之,他生恐小郎君還要追究那子的行蹤,忙轉移話題道:“已將譚啓和王行之安置在帳篷裡,但山中寒涼,恐怕不宜久留,郎君,要不要我下山僱幾輛馬車上來,將譚王二人安置在車上回長安?”
也只能如此了。藺效擡頭看看天,利落地吩咐道:“儘速下山吧。”
回長安的路上,常嶸問藺效:“郎君是如何得知那道士是妖孽的?”
藺效想了想,道:“昨晚在溪邊飲酒時,曾不小心到那道士的左手,那隻手寒涼如冰,一兒熱氣都沒有,上又散發腥臭之氣,我便對那道士起了疑心。”
常嶸想起藺效小時候便嗅覺敏銳,又素潔淨,半點污穢之氣都不能忍的,能聞到道士上的怪味一點也不奇怪。
又暗笑那道士,往誰邊湊不好,偏偏要靠近小郎君,活該他餡!
“但當晚那道也頗爲可疑,事發時還跟譚啓和王行之一起失蹤了,爲何郎君能肯定不是呢?”
“你還記得譚王二人出事時,是誰最後一個出現?又是誰說了一句:‘是那位姓譚的大人’?”藺效皺眉道。
常嶸極力思索了一會,恍然大悟道:“我想起來了!是那個道士!”
他興地一拍大:“我記得他當時還說:‘貧道聽的真真的,斷不會錯的’。是了!昨晚事發突然,連咱們這些朝夕相的人都沒辦法判斷那喊聲是誰發出來的,那道士怎麼就能斷定是譚啓?”
常嶸說著,頗慚愧,那道士想來畢竟是妖孽,雖然扮作人形,還是出了不破綻,可這些細節都被枝大葉的自己給忽略了。
唉,什麼時候也能像小郎君那般心細如髮就好了,他欽佩地看向藺效。
一行人回到長安時,已是第二日傍晚了。
瀾王府的吳總管早早就得到了消息,在門口候著。
藺效到得門前,對吳總管點點頭,便下了馬大步往府走去。
吳總管忙亦步亦趨地跟在藺效後,恭聲道:“王爺日夜掛懷小郎君,聽說小郎君今日回來,吩咐廚房置辦了一桌小郎君吃的酒菜,今晚要替小郎君接風洗塵呢。”
藺效腳步一頓,不置可否地笑笑,道:“知道了,下去吧。”
吳總管忙欣喜地點頭,含著笑意退了下去。
藺效一路回到思如齋,剛進門,孃溫姑便帶著聽風和品雪等一衆丫鬟迎上來了。
見藺效黑了也瘦了,不由有些心疼,忙上前行禮道:“小郎君總算回來了!這些日子來回奔波,沒吃苦吧。”聲音都有些發。
藺效忙一把將溫姑扶起,笑道:“勞孃擔心了,不曾吃什麼苦,事辦的也很順利。”
這孩子,總是報喜不報憂,溫姑慈地嘆口氣,繳了帕子替藺效淨面,又將早已沏好的茶遞與藺效道:“這些日子在外面顧不上吃些好東西,孃給你做了你最吃的餅,晚膳前先吃幾塊墊墊肚子。”
藺效笑著應是,見溫姑說話間不時往門外張,知道惦記常嶸,便道:“常嶸跟我一起回的府,這會兒去馬房了,不一會就能回來。”
溫姑放下心來,替藺效理著襟,嘆道:“你們走的這些日子,孃晚上就沒睡過一個好覺,總擔心你們路上遇到什麼危險,今日總算能睡個好覺了。你們若再沒消息,孃就得去大寺拜菩薩去了。”
正說著,常嶸回來了,母子倆相見,不得又是一番噓寒問暖。
藺效換好裳,對常嶸說道:“一會你親自給盧國公府的三郎送個信,說我回長安了,晚上去他府上找他。”
常嶸忙應是。
想起什麼,低嗓音道:“聽說咱們府中來了一位客人。”他說著,對著正房的方向努努。
溫姑聞言,忙令聽風等人下去,待房中沒有旁人了,對藺效道:“說是崔氏的孃家侄,從幽州過來的,只比崔氏小兩歲,剛進府便被崔氏安置在倚紅居,這些日子崔氏常常帶著四走,還替置辦了不首飾裳,說是日後要在咱們府上常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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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效皺眉,他這位繼母的孃家雖是個掛名勳貴,但早已破落了許多年,能說得上名字的親戚就那麼幾個,哪來這麼大的侄?
常嶸忿然道:“又要做什麼?難不還想往小郎君房裡塞人?連孃家侄都拉出來了,也不嫌丟人?”
溫姑搖頭道:“那倒也不一定,那位小娘子我也見過幾回,形容舉止很是大方得,不像那等狐輕浮之人。說不定,只是王妃自己剃頭擔子一頭熱呢。”
說著,又嘆氣道:“也不知這位王妃到底是怎麼想的,從進府之日起就不消停。別說小郎君早已被聖上賜封了世子,就算沒有賜封,兩兄弟差著十幾歲,難道還指日後讓的兒子當家作主不?”
常嶸道:“王爺怎麼說?就這麼任憑崔氏胡鬧?”
溫姑搖搖頭:“王爺的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日裡只喜好調弄竹,府裡的俗務一概不管的。你們不在家的這段時間,王爺又從江南採買了一批樂府名伶,聽說這幾日都在煙波館聽曲,興頭得很呢。”
藺效默然。
父王是皇祖父一衆皇子中最無心政務的,從年輕時便喜好琴弄笛、詩作對,比任何一個文人墨客都還像文人墨客,長安城裡都戲稱他“詩仙王爺”,也幸得如此,父王才能在新皇登基後大刀闊斧地剷除異己時,全須全尾地保全自己。
只是這些年,父王越發沉溺於竹取樂,漸漸有些魔怔了。而崔氏自然是樂見其,見父王萬事都不管,膽子越來越大,手得越來越長…
正想著,父王邊的翠奴笑嘻嘻地在外求見,說王爺王妃已在煙波館設好酒菜了,請小郎君過去用膳呢。
煙波館是瀾王府一四面環水的水榭,湖中種滿荷花,每到盛夏,滿湖都是沖天的荷葉和瑩瑩的荷花,推開窗子賞景,再是雅緻不過。只是眼下卻是初春,湖中別說荷花,連枯枝都沒有。
今日煙波館破天荒的沒有傳出竹樂之聲,水榭周圍靜悄悄的,平靜中著幾分詭異。
走廊外無聲無息地站著兩排奴僕,每個人手上都提著一盞宮燈,泥雕木塑似的,彷彿連風都無法吹他們的袂。
藺效遠遠地著奴僕們被紅紅的燈映襯得有些森的面容,不知怎的,竟生出一異樣的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