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不只是沁瑤大吃一驚，連藺效都出錯愕之。

“究竟什麼人要用這麼損的法子對付師兄？”沁瑤駭然道。

話音未落，忍不住突突打了個寒戰，心底掠過一陣既噁心又驚懼的惡，背後之人何其殘忍、何其惡毒，竟連個剛生下的嬰孩都不肯放過。

清虛子眸中煞氣涌，卻因千頭萬緒，醞釀許久，都不知該如何開口。

沁瑤盯著師父，想起這段時間發生的一連串異事，思緒彷彿被一看不見的繩索清晰地串聯起來，“難道說，當年有人爲了對付師兄，在書院裡佈下了七煞鎖嬰陣，又怕被人發現書院裡的沖天怨氣，所以纔在外面添上一層障靈陣做遮掩？”

也就是說，書院裡竟藏著所謂的陣中陣。

清虛子艱地嘆了口氣，“自從當年爲師和緣覺發現你師兄被人下了這陣法之後，這些年我們便一直在苦苦找尋佈陣的所在之，爲的就是破除陣法，讓你師兄不至於靈消耗，乃至早早夭亡。可惜我們踏遍長安城，都沒能找到可疑之所，要不是那晚書院裡突然出現怨靈，爲師進書院察看，恐怕到現在都不能發現書院就是佈陣之。”

沁瑤淡淡道：“想來自從書院重開之後，那佈陣之人加持障靈陣不能再像往常那樣隨心所，故而延誤了半年一次的固陣時機，纔會讓書院裡的怨氣不小心逸出，引來了大批怨靈。”

靜靜看著清虛子，重複之前的問題道：“師父，爲什麼佈陣之人要如此心積慮對付師兄？頭先我聽打聽消息回來的人說，您跟緣覺不僅跟蕙妃是舊識，而且在走後不久也跟著來了長安，更巧的是——”

探究地看著清虛子，小心翼翼道：“您是在十九年前撿到的師兄，時間年份都對得上，您實話告訴我，師兄是不是跟蕙妃有什麼關係？”

藺效在一旁看著清虛子，阿寒當年不過一個出世不久的嬰孩，卻能讓佈陣之人想出這麼離奇的法子來對付，可見其本不可能是清虛子所說在路旁撿來的棄嬰，世背後怕牽扯了一大堆見不得的私，再往下深查下去，一場腥風雨怕是免不了了。

想到此，他面一凜，忽然喚停車，招了常嶸過來，低聲囑咐幾句。

常嶸領命，拍馬而去。

清虛子悵然地盯著眼前的虛無發了一晌呆，開口對沁瑤道：“爲師當年確是認識阿綾，雖出宦之家，卻因庶份，被家人棄在城外莊子里長大。跟母親時常來觀裡燒香，由此跟爲師結識，後來還跟爲師結爲了師兄妹，說起來——”

說著，他目微地看一眼沁瑤，“跟你子有幾分相似，面上也是如你一般的活潑明朗，但因自小遭人冷眼，骨子裡比你要倔得多。”

沁瑤以往只聽過蕙妃的名字，卻從來沒人在面前說過的，想著韶華之年卻撒手人寰，心裡好生唏噓，當下聽得十分神。

“後來蘇建甫蘇公子——也就是如今的緣覺到觀中游樂，無意中撞見了阿綾，此後便時常藉著聽師尊講道到觀中來找阿綾，後來更是主向阿綾的阿孃求親。可還沒等他回去著手安排下聘之事，阿綾便被家人從莊子裡接回城，宣佈假死，強押著去了長安。蘇建甫不死心，花了好些功夫，纔打探到阿綾竟頂著嫡份進了長安的雲書院讀書，知道可能會被選做皇子側妃，憂心如焚，而爲師也知道阿綾子倔犟，若給人做了側妃，怕是一輩子都過不上舒心日子了，便跟蘇建甫一道連夜趕往長安，想著若有機會，怎麼都要問問阿綾本人的意願，若不願，哪怕將從書院裡擄出來，也不能讓不甘不願地給人做側室。”

他悽苦地一笑，“如今想來，當年咱們還是太年輕，將這世間的事看得太過簡單了。到了長安，書院全是貴，守備極其森嚴，無論蘇建甫怎麼想法子，別說將阿綾從書院裡約出來見上一面，便是遞個消息都不能。就這樣蹉跎了幾月，阿綾到底被當時的三皇子看中，娶回了府中做側妃。”

“蘇建甫得知消息後，如遭雷擊，病了十來日才下得了地，可他依舊不死心，總說無論如何要跟阿綾見上一面，哪怕只聽說說話才行。如此又過了一月，我們總算等到了阿綾從王府出來，可沒等我們找機會跟說上話，便聽一位丫鬟說，怡側妃有了子，需得謹慎，萬不能大意，我們這才知道那位比阿綾先進府的怡側妃已有了孕。後來好不容易阿綾上馬車時，我們遠遠瞧了一眼，見雖然被丫鬟前呼後擁，臉上連半分笑模樣都沒有，知道過得並不順遂，心裡雖替難過，卻因人微言輕，莫可奈何，只好想法設法留意齊王府的靜。”

“誰知沒過幾天，阿綾竟也傳出有了孕的消息，我聽了之後，放心不下，便給卜了一卦，算出命中那一劫正應在當年，必會有之災，爲師怕生產時會有波折，索在長安找了一家道觀在長安住下，想等平安生下孩子再回越州。蘇建甫聽得我說阿綾恐會有難，也不肯離去，買了一宅子，在長安暫且安頓下來。

“在那之後，我們時常有意無意打探阿綾的消息，得知三皇子對寵有加，爲了，不但駁了先皇讓他娶正妃的旨意，甚至對那位早進府的怡側妃也頗爲冷淡，全副心思都放在阿綾上，後來更早早便向先皇請旨，要立阿綾肚子裡的小郎君爲世子。蘇建甫知道此事，連聲恨罵，說阿綾既非出貴胄，又無真心疼的孃家人，三皇子這等偏寵，不但不能給帶來半分益，只會給招禍。我聽了此話，更加憂心，幾次用障眼法潛進齊王府，先前幾次都能順利到院，可後來府裡不知被什麼人在院外牆設下了陣法，這陣法暗含機關，若要強闖，勢必會打草驚蛇，我怕給阿綾帶來麻煩，只好作罷。”

“我疑心此事，回去後給三皇子算了一卦，不曾想他竟命蘊真龍，日後必登大寶，而當時風頭正健的允王反倒是個功敗垂之象。也不知當時是不是有別的高人堪破了此點，甘願到齊王府效命，所以府中才是道家的機關。我算得了此事，便跟蘇建甫說，倘若阿綾能熬過此劫，肚子裡的孩子便是日後的太子。蘇建甫聽了這話，坐立不安，說即便有異士算得此卦，那人卻不一定肯幫扶阿綾母子，若爲旁人所用，說不得還會視們爲眼中釘中刺。可惜我們在長安城人微言輕，齊王府又暫未事發，我們雖然焦急，總不能貿貿然將阿綾從府中擄出。

“越離生產日近，爲師越覺不安，幾乎夜夜在齊王府外徘徊，原本打算在阿綾生產那月給打平安醮，再用旁門左道的法子引些小鬼到邊護著，不料竟提前足足一月發，我使了障眼法藏在牆頭，聽得府下人議論說怡側妃和蕙側妃同時臨盆，蕙側妃更是有難產之虞，我心急如焚，可惜當晚齊王府早已能人異士佈下了天羅地網，我本無從闖，於是又連忙趕回觀裡作法。直守到後半夜，功力幾乎耗盡，阿綾的命息卻已然淡若輕煙，我知不好，奔到齊王府，可到底晚了一步，剛一近前，便聽到府傳出震天哭聲，阿綾已然難產死了。

清虛子說到此，說不出的痛悔，嗓音沙啞哽咽，幾乎說不下去。

沁瑤默默看著師父，即便過去了二十年，這段往事依然聽得人心酸難奈，也不知師父當年懷著怎樣一份牽掛，纔會心甘願留在長安城爲蕙妃做下這許多事。

“我聽到消息後，失魂落魄地準備回去，誰知從府潛出來兩人，形陣法一看便是道家中人，其中一人手中拎著布包，兩人一出府，便往巷尾走去，當時天未亮，我又躲在暗，沒讓那兩人發現行跡。我見那人手中的布包裡不知藏著什麼活，雖被裹得嚴嚴實實，卻不時彈一二，起了疑心，跟在那二人後，跟了一路之後，那兩人到得一無人窄巷，見裡頭有個大潲桶，便將布包打開，從裡頭掏出個嬰兒，將那嬰兒大頭朝下丟進了潲桶。他們辦完此事，便又走出那巷子，邊走邊道，師父真是疑神疑鬼，不過一個鄉下來的小娘子，就算被封了側妃，生出來的也不過一個賤種，又能什麼氣候，倒咱們費這許多功夫。

“我聽得手腳冰涼，果然如之前蘇建甫所猜測的那般，有人爲了謀奪日後，不但害死了阿綾，連的孩子也不肯放過。我等那兩人走了，奔到潲桶前，將那孩子撈出，匆匆拭淨他臉面上的髒東西，又將上裳下來給他裹上，原以爲孩子被潲水所溺，定活不得了，沒想到這孩子命格奇，憋了一會，竟又哇哇大哭起來。

“我暗道不好，忙胡扯下中一角，將面目遮掉大半，免得被人認出相貌，又抱著孩子躍到牆上，準備逃出窄巷，可沒等到剛纔那兩人去而復返，巷口便追上來一名年輕男子，此人功夫不差，輕功又甚是出衆，險些他追上了我，我手中抱著孩子，在巷中施展不開，只好順著原路奔出巷子，誰知剛一出去，便見地上躺著剛纔那兩人的首，顯見得都是被這年輕男人給滅了口。

“我左奔右逃，街上人漸漸多了起來，天化日之下，那人不敢明目張膽刺殺我，只敢一路跟隨。我瞅準機會，奔到了人最多的西市，藉著人做掩蔽，纔好不容易將那人甩掉。“

沁瑤瞭然道：“這孩子便是師兄？”

清虛子長長嘆口氣，算是默認。

雖然早已有了猜測，但親眼得到師父證實，沁瑤仍錯愕了好一陣，原來師兄竟是皇子，那宮裡那位太子是怎麼回事？

藺效卻道：“道長，當時那年輕男人長什麼模樣，你可還記得？”

清虛子搖搖頭，“只知道他年紀約二十多歲，個子不高，從頭到尾，臉上的五都僵不，一看便知做了手腳，絕不會是他的真面目。”

沁瑤聽到這，忽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了那位李天師啞徒弟的畫像，從畫像上看，啞徒弟的五也頗有違和之，不知跟這個追殺師父的年輕男人有沒有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