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又怎麼了?傅蘭芽莫名其妙地看著平煜。
他明明前一刻還在跟旁人談笑風生,怎麼一轉眼的功夫就板起了臉。
不過,這些時日沒領教過平煜翻臉堪比翻書還快的本事,已然見怪不怪,很快便移開目,由著林嬤嬤攙扶自己上了馬車。
主僕二人上馬車時,周圍一片寂靜,直到簾子放下,才終於有人咳嗽一聲,突兀地打破了沉默。
林嬤嬤扶著小姐坐下,將傅蘭芽落在腮邊的一縷頭髮攏到耳後,滿臉憐地打量小姐。
焉能不知那些年男子落在小姐上的目意味著什麼,饒是如今境況特殊,上一無飾,小姐依然如暗夜中的明珠一般,著奪人心魄的。
爲小姐母,眼見小姐從一個襁褓中的小娃娃出落得彷彿畫上人一般的大姑娘,要說不自豪,那是假的。
只是——
看著傅蘭芽宛如凝脂般的臉頰,忽然冒出一個久已存在的疑問。
照理說,夫人也生得極,但其實仔細看夫人和小姐的五,母倆並無相似之。
譬如小姐的眼睛烏溜溜水汪汪的,但夫人的眸子卻很細長,眸流轉時帶些嫵滋味。
再者,小姐是標準的鵝蛋臉,夫人的臉型卻生得略窄長。
而且小姐的脣小巧潤,宛如櫻桃,夫人的脣卻薄上幾分,就算不說話時,角亦微微上翹,帶著抹笑意。
非要說母倆有什麼相像之,恐怕就是都有一副形狀整齊的雪白牙齒,笑時不經意出一點貝齒,給整張挑不住病的臉龐更添一抹麗。
跟小姐不同的是,雖說大公子的五有著男子特有的剛毅,但冷眼看去,大公子的臉部廓每一都帶了夫人的影子,兩人一而知是母子倆。
以前曾琢磨過這個問題,但後來想起兒肖父,小姐之所以不像夫人,也許是因爲生得更像老爺的緣故。
除此之外,還有一事也曾令百思不解其解,自從調任回京後,老爺的便做得一年比一年大,但夫人卻甚肯帶小姐出門,遇到遞帖子上門邀約赴宴的,通常是能推能推,實在躲不過去了,纔會帶小姐出去應酬一二。
也因爲這個緣故,小姐一年到頭出門的次數得可憐,虧得老爺給小姐在府中聘了西席,讓小姐跟大公子一道開蒙學學問,小姐整日忙著讀書做功課,半點不得閒,否則還不知在府中會有多悶。
雖如此,因小姐生得太出衆,人又聰慧有學問,到十二三歲時,名聲在京城高門中漸漸傳揚開來,加上當時老爺在朝中日得先帝倚重,每日上傅家提親的人家可謂絡繹不絕。
老爺和夫人也是在那段時日千挑萬選,給小姐定下了大學士陸晟的大公子陸子謙。
可誰知……
想起那位生得人模狗樣的陸公子,林嬤嬤心裡忍不住泛起一恨意,要不是陸家做得那麼絕,小姐何至於連步退路都沒有。
倘若進京之後,老爺無法翻案,依照本朝律例,小姐免不了會被罰到教坊司。而一旦到了那種骯髒地方,以小姐的姿,會淪落到何等境地,真是一想就覺得肝。
念頭轉及此,忽然想起那位鄧公子,不止一次懷疑鄧公子是了陸公子的委託前來照看小姐,意識到這兩日未見鄧公子,不免奇怪,“小姐,連著兩日都沒見到那位鄧公子了,也不知他們是不是還要繼續在六安逗留?”
怎麼會?傅蘭芽本來正低頭看自己的傷足,聽到林嬤嬤這話,眸中過一抹譏諷之,淡淡道:“他們一定會一路跟隨的。”
林嬤嬤不知傅蘭芽這話何意,只當小姐也對鄧公子頗有好,便點頭嘆道:“鄧公子真是古道熱腸,那晚遇襲時,要不是他出手相救,嬤嬤哪還能活著見到小姐。”
傅蘭芽作一頓,擡眼靜靜看了一會林嬤嬤,明澈的眸子可清晰地照見林嬤嬤的倒影。
片刻之後,見林嬤嬤在的注視下出困之,理了理角,面平靜啓脣道:“嬤嬤,我且問您,那晚刺客闖客棧時,人數多是不多?架勢嚇不嚇人?”
林嬤嬤心頭掠過一抹影,連忙點頭:“那還用說?那晚真是嚇死人了,刺客手裡的長刀足有這麼長,一刀砍下來,不得缺胳膊斷的,要說李大人他們也真是了得,一個人足能對付兩三個,得虧如此,否則的話,咱們主僕恐怕早被擄走了。”
“是了。”傅蘭芽彎了彎脣,眸中的冷淡卻毫不減,“那晚勢那般兇險,鄧公子的妹妹鄧小姐跟我們不過一廊之隔。鄧公子卻撇下自己的親妹妹,屢次三番要來救我,我失蹤後,他更帶著您下到一樓四找尋,完全未顧及過鄧小姐,您有沒有想過,這其中有什麼不妥之?”
林嬤嬤心頭一跳,對啊,那晚鄧小姐也在客棧裡,鄧公子卻好像全然想不起自己妹妹似的,一個勁地往小姐邊湊。就算他了陸公子的委託照看小姐,總不至於將小姐的安危凌駕於親妹妹之上。
“也許。”忽然想起什麼,猶猶豫豫囁嚅道,“嬤嬤記得永安侯府的護衛功夫都厲害得,當晚一直守在鄧小姐的房門前,鄧公子也許是對自己手下的護衛頗爲放心,又見我們主僕陷險境,所以……”
“所以他一再地追在我後,哪怕我從三樓逃以後,亦不肯罷休。他追下樓這麼長時間,就不怕鄧家護衛抵擋不住刺客,鄧小姐會遭連累?”傅蘭芽盯住林嬤嬤,語氣難得的冷淡,“嬤嬤,傅家遭難時,以往那些跟咱們家有往的摯友和故都選擇了明哲保,無人肯出手相幫,您覺得,一個跟我們非親非故的鄧公子,憑什麼會如此古道熱腸?”
“小姐是說……”林嬤嬤漸漸瞭然。怪不得平大人對鄧公子也沒好臉,難道他也跟小姐一樣,早早就看出了鄧公子的古怪?
傅蘭芽移開目,語氣平緩道:“嬤嬤,你我相依爲命,你該知道,這一路已生出太多波折,除了彼此之外,沒人可以相信。”
林嬤嬤目轉爲堅定,點頭道:“嬤嬤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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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外,秦門和形意宗的人馬已然聚齊。
如今中原一帶,江湖正派中以秦門和形意宗爲尊,秦門習修劍,形意宗則以鐵砂掌聞名。
秦門雖然旁門左道無所不,但因行事頗講規矩,算得上響噹噹的武林正派,形意宗老掌門更是出了名的嫉惡如仇,以匡扶正義爲己任。
如今兩大門派聞得百年邪|教鎮教重現江湖,自然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秦門中除了秦勇、秦晏殊姐弟之外,另來了不資歷頗高的長老。
形意宗則由莊主李由儉領頭,也早早率領門下二十餘名兵強將在此等候。除此之外,還有海龍幫、青城派等一衆武林人士,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平煜被衆人環繞在其中,聽李珉附耳回完事,擡頭看了看天,對秦勇等人笑道:“各位,時辰已然不早,六安離下一驛站甚遠,不如趁早趕路,也免得夜宿山中。”
秦勇等人連道極是,紛紛上馬。
一行人剛要啓程,忽然客棧中又出來一人,李珉等人回頭一看,詫異得連手中的馬鞭都險些掉落。
就見王世釗面如常,大步流星地朝平煜走來,無論從臉還是行速度來看,完全看不出頭兩日的重傷痕跡。
到了平煜跟前,他皮笑不笑道:“屬下收拾行裝,耽誤了些許功夫,來遲一步。”
平煜靜靜看著王世釗,臉上神雖沒有變化,但心中早已掀起驚濤駭浪。
那日王世釗療傷時,他爲了確認虛實,從頭到尾都守在一旁。
他親眼見到王世釗整個腹部都被長刀貫穿,雖僥倖避開了要命之,但傷口卻翻飛,傷得委實不輕。
正因如此,他篤定今日啓程時,王世釗無法相隨。
可沒料到,不過短短兩日功夫,王世釗便能恢復如常,一點看不出半點傷重之相。
他目緩緩下移,落到王世釗的腹上,那料極爲平整,不像敷著厚厚敷料的樣子,且王世釗目明亮,說話時中氣十足,絕不像有意強撐。
此事太過古怪,他腦中立時轉過無數個念頭,忽然想起王令上的那些古怪之,他曾不止一次懷疑王令懂些旁門左道,看王世釗這模樣,莫非前晚東廠的人夜探王世釗,曾對王世釗施了什麼?
王世釗見平煜著自己久久不語,臉上不由得出一點得意之道:“平大人,屬下已然復原,就不勞你安排六安的食宿了,這便歸隊,跟你們一道回京。”
平煜這才笑了笑,道:“王同知辛苦了,既已好了,莫再耽誤,這便上馬吧。”
王世釗便拉過一匹馬,翻坐上,整個上馬的作都極爲流利輕鬆。
平煜瞇了瞇眼,收回目,一抖繮繩,策馬往前而去。
李珉等人好不容易纔從震驚中回過神,靜下來後,彼此心照不宣地換了個眼神,隨後驅馬兒,將傅蘭芽主僕的馬車圍在其中。
秦勇等人雖然不明白爲何這位王同知一出現,衆錦衛的神都變得這般古怪,但眼見錦衛等人已然出發,只好也策馬追上。
因前段時間流民作,道上有幾都遭了損毀,一行人馬走走停停,還未趕到下一驛站時,便已天黑。
傅蘭芽主僕正在車上閉目養神,馬車轔轔聲忽然止住,下一刻,便聽李珉在外道:“傅小姐,請下車吧,我們今夜在此暫歇。”
傅蘭芽主僕下了車,擡頭一看,見不知何時天已黑,路旁是一樹林,過稀疏的樹影,可以看見不遠有黝黑山脈,在暮中起伏連綿。
李珉領著們往林中走,腳步踩在地上的落葉枯枝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走了沒多遠,便到了一寬闊的湖邊。
湖旁燈火通明,滿是早先那羣在客棧門前見到的年輕人,相隔不遠的地方升起了好幾篝火,再稍遠些,有人正搭建帳篷,整個湖邊都笑語晏晏,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這原本該僻靜幽暗的山谷,因著這羣朝氣蓬的年輕人的到來,變得格外明亮喧騰。
傅蘭芽主僕一出現在湖邊,周圍便有不目敏銳地瞥來,傅蘭芽只當什麼也沒察覺,跟在李珉後往前走。
到了一早已搭好的帳篷前走,李珉笑道:“傅小姐,山中寒涼,一會你和嬤嬤若覺得冷,可到帳外來烤烤火。”
傅蘭芽含笑道了謝。
秦勇跟平煜並肩立在湖前,負手環視山谷中的景象,笑著做介紹:“這湖水清澈見底,常年能倒影月亮,故得名雙月湖。”
平煜正凝神觀察周遭的景象,聞言,不置可否地笑笑,忽聽邊原本正在說話的秦晏殊和李由儉都靜默下來,順著他們的目一看,就見傅蘭芽正低著頭扶著林嬤嬤的手,緩緩往帳篷前走。
秦晏殊收回視線,忽然形一,手腕轉一柄寒凜凜的寶劍,耍了一招極漂亮的劍式,刺向旁的李由儉。
李由儉徒掌劈開秦晏殊的劍,跟他過了兩招,笑道:“你小子從下午起就開始心猿意馬,說,腦子裡在想什麼呢?”
秦晏殊俊臉一紅,不等他把話說完,便虛晃著回手一劍刺向李由儉的肋下,故作鎮定道:“我在想怎麼破你昨日的那招平沙落雁,咱們可是早就說好了的,輸了你可得賠我一壺武陵酒。”
李由儉笑著邊打邊退,忽然回,劃掌爲指擊向秦晏殊握劍的那隻手,意點住他的位,口中打趣道:“武陵酒雖能提升力,卻也不算什麼稀罕玩意,我家還有好幾壺,大不了送你便是,我就想問問你,你剛纔眼睛往哪瞄呢。”
秦勇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傅蘭芽消失的方向,見弟弟和李由儉已然打得不可開,頭疼似的搖了搖頭,這個弟弟跟李由儉向來好,兩人從小打到大,多數時候在鬧著玩,本無需理會。可是,仔細看一眼弟弟的神,李由儉口裡所說的人莫不是指那位傅小姐?
想了一會,決定先靜觀其變,便不以爲意地轉過頭,要跟平煜說話。誰知目一及平煜的側臉,就見平煜正目銳利地看著弟弟,臉上一點表也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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