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危機過後的第二年。這年年關,花間國的廢墟上首次見到了生機的希。
一列人持著兵戈,在一片廢墟中巡邏,他們穿著之前爲數不多的花間國士兵的軍甲,雖然很簡陋寒酸,但總也算是有模有樣的,像一隻正規軍。
某間佈滿了青苔的廢棄房屋裡傳來磕的聲音,讓這列人停下了步伐。
爲首一人小心翼翼出腰間的長刀,緩緩上前,將已經垮掉一半耷拉著的木門頂開,嘎吱一聲。
他慢慢走到門口向裡面看去,四下探視一番,沒見著什麼稀奇的,難不剛纔那響是老鼠?
正打算離開,忽然又瞧見角落裡一個小櫃子了。他立馬問:“誰在裡面?”
沒有人回答,他便招呼兩個人跟他一起,小心靠近。這末世裡危機四伏,最危險的不是什麼食短缺,也不是闖進城的那些野,而是陌生人。陌生人的刀子隨時都有可能捅進你的肚子,帶出花來。
“出來!”
爲首這人大聲喝道。
沒有人回答,但約聽見細小的泣聲。
是個孩子?
他上前一把將櫃門拉開,赫然見到一個瘦骨嶙峋的小孩蜷一團蹲坐著,蓬頭垢面,衫襤褸。眼中滿是驚恐,一邊泣,一邊牙齒打架。
“你是哪裡的人?”
小孩顯然怕到了極點,一開一合,就是沒有聲音出來,讓人覺得是個啞。
爲首的人語氣稍稍溫和一些,他從腰間的行囊裡取出一塊幹餅和一隻水壺遞給,“放心,我們不是那些吃人的壞蛋。”
小孩不敢接他的食和水,死死在櫃子的角落,像一隻瘦弱的可憐小貓。
年輕的男人看著,不知道該怎麼安,他未曾當過人父,不怎麼會應付這種年紀的小孩。
他想,神通廣大的宋先生說不定可以。於是,他對著後一人說,“你現在馬上回營地把宋先生來。”
“好。”
這人應下來,轉就小跑著向來時的路出發。
其餘的人便守在屋外面,將幹餅和水放在櫃子外面。
瘦弱的小孩盯著那塊幹餅,上面有芝麻,有一層糖霜……玉米的香氣縷縷傳來,在鼻尖縈繞,久久不散。那壺中水好似在搖晃,發出叮咚的聲音,覺一定十分解。不控制地咽口水,又恐懼又,渾發著抖,一雙眼睛閃爍不定,好似在尋找一個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
正當將要克服恐懼,將手向那玉米幹餅時,外面又響起十分急促的腳步聲,從那些瓦礫上踩過,嘎吱作響。
“宋先生,你來了。”
小孩聽到外面的聲音。
“孩子呢?”
“就在裡面,很怕,不敢。我們給吃的喝的也不。”
隨後,就看到一個瘦瘦高高的,穿得雖然簡樸,但很乾淨的男人走了進來。
不知道爲什麼,這個男人覺不那麼可怕,很平和的樣子。
宋書生一走進來,邊一眼看到櫃子裡一團的瘦弱小孩。長久未梳洗,上散發著難聞的味道,好在現在是冬天,不至於是惡臭的。年齡,瞧上去最多也就十歲,現在是“黑天”危機發生以來的第五個年頭,也就是說,可能在五歲的時候,就已經過著顛沛困苦的生活了。
“不吃點嗎?”
宋書生沒有一上來就過問的份,溫聲問。
“這是玉米餅,加了黑芝麻,裡面有半個蛋,還有一些杏仁,瓜子之類的東西,很甜的。”
小孩有些猶豫。宋書生的確沒給什麼迫。
宋書生笑了笑,稍稍掰下一點幹餅,然後放進裡吃了下去,“放心吧,能吃的。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但不吃點東西,一直著可不好。”
說著,他便席地而坐,與小孩的視線在一條水平線上。
看著宋書生咀嚼的樣子,小孩心了,不停地咽口水,再忍不住,一把抓來玉米幹餅,大口大口地往裡塞。香甜的味道,差點讓哭出來,一口還沒嚼碎吞進肚子裡,另一口又接上了,的腮幫子鼓得很圓,將臉上的幹掉的污漬撐開,往地上掉下一些。
“喝點水,噎著就不好了。”
宋書生將水壺遞給。
見著一隻手過來,本能地抖了抖,像往後退,但看著宋書生面含笑意,疑慮漸漸打消。
接過水壺,猛地灌了一口,太急太快,一下子就嗆到了。忍不住咳嗽起來,將裡還沒咀嚼掉的幹餅吐了出來。一下子變得十分驚慌,爬著向前,想把那些被吐在地上,溼的咀嚼撿起來。
宋書生阻止了,“沒關係,我還有,這下慢慢吃就是了。”
他又遞給一張餅。
小孩的眼淚撲簌撲簌地往下掉,一邊吃著餅,一邊泣。
宋書生能想象到經歷過多沒有毫安全,終日戰戰兢兢的日子,以至於變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你一個人嗎?”宋書生問。
小孩點頭。
“父母,親人呢?”
小孩大概很久沒說過話了,聲音很乾,“都死了。有人,來我家,搶吃的,搶了吃的後,把我家燒了,他們都在火裡面沒出來。”
宋書生滿眼憐憫。這秩序崩塌下的末世,很無,無論男老都無差別地遭遇著困苦與災難。連年的大旱荒,也無法與這國家秩序崩塌的局面相比擬。
“你是哪裡人?”
“孝南城的。”
“離這裡很遠啊,你一個人走過來的嗎?”
“嗯,爬山過來的。”
“爲什麼來這裡?”
小孩吃著餅,眼神有些呆,“我的外公住在這裡,我要來找我外公。”
宋書生沉默著。
他想,或許外公早就了廢墟之下的亡魂了。不過,這麼小一個孩,居然從那麼遠的地方過來,還沒什麼傷,不得不說,運氣很好,進了山林居然也沒被野捕食。
“要我幫你找嗎?”宋書生笑著問。
小孩擡頭看著他,“你,是誰?”
“我宋書生。”
“是讀書人嗎?”
“嗯,算是。”
“我娘說,讀書的灰騙人。”
宋書生笑道:“可我爲什麼要騙你呢?”
“我知道,我外公其實已經死了,但你說要幫我找……你其實在騙我。”小孩有些淡定地說。
宋書生有些驚奇,這個孩子好像對生死看得很淡,前面提起父母的死,現在說起外公的死,居然也瞧不出半點傷心來。
“爲什麼你知道你外公死了。”
“因爲,我外公以前就住在這個屋子裡。”
小心翼翼地從背後拿出一塊小巧的玉佩,“這是我外公最喜歡的玉佩,他說要等到我嫁人,然後送給我。他一直都戴在上,現在只有玉佩,沒有他了。”
宋書生覺得到,這個小孩表達能力不錯,以前的家裡應該比較殷實,讀過書,過教育。
“所以,你已經無家可歸了。”
小孩咬著脣,沒有說話。
“要跟著我嗎?”
“我什麼都不會。”
宋書生說:“我覺得你應該聰明的,我正好缺個背書子,幫我背背書,研墨,打點雜之類的你做得到嗎?”
“應該可以。”
宋書生笑笑,“那出來吧。”
他出手。
小孩小心翼翼地將手放在宋書生手掌上,
宋書生將拉了出來。
“你什麼名字?”
“從小瑜。從前的從,大小的小,瑕不掩瑜的瑜。”
“我就你小瑜怎麼樣?”
“嗯。”
“走吧,我帶你去你以後要住的地方。”
宋書生牽著從小瑜的手,走出房屋。
“宋先生。”巡邏隊隊長走上前來。
“張高,辛苦你們了。”
“沒有,宋先生考慮那麼多,比我們辛苦。”
宋書生笑了笑,“我帶著先回營地了,你們路上小心。”
“好!”
“孩子是未來的希,若是見還活著的孩子,一定要好好對待。”
“謹記先生的話。”
宋書生點點頭,便帶著從小瑜踏上歸途。
他長得高,步伐大,走一步,從小瑜要跟兩步,兩隻小短,撲騰撲騰地追趕。
“爲什麼孩子是未來的希?”從小瑜問。
宋書生看著破敗的城區說,“你們,有更多的長空間。你們能及更遙遠的未來。”
“你是教書的嗎?”
“不,我也還只是個學生而已。”
“那你的先生呢?”
“他在很遠的地方吧。”
“你的先生一定很不負責吧。”從小瑜天真地說。
“爲什麼這麼說?”
“作爲學生,你都不知道他在哪兒,那還不是不負責嗎?”
宋書生笑了笑:“事實上,先生是最負責的。”
“爲什麼?”
“他教會了我讀書,也教會了我做人。”
“好複雜。”
“嗯,是很複雜,要學很久呢。”
從小瑜又問:“爲什麼那些人對你那麼客氣?”
“因爲,我給了他們有力的武。”
“那些刀戈嗎?”
“不,是好好活下去的希,或者說一種思想。”
“唔,也聽不懂呢。”
“沒關係。”
他們一大一小,趟過這片廢墟。
無名的小花,在堆砌的沙石之間開放,孱弱而頑強。
某一刻,無風吹,無雨打,那小花的花瓣卻片片飄零,化作一湮,消散在空中。
影,再次覆蓋在天邊一角。
這一次,影帶來的不是無差別的“黑天”,而是陣陣“凋零”。
“凋零”像一陣風,但又並非一陣風,冷漠無地吹在這片大地上,帶走一片又一片生機。
數不清的生靈之命運,隨著“凋零”的到來,被徹底改寫。
這片大地上,一個又一個生靈,一樣又一樣事,在“凋零”的吹拂下,化作湮,徹底消失,沒留下一丁點痕跡。
許多人,便在悄然之中,忘記一個個人,一樣樣存在,他們覺得到自己忘記了什麼,但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他們與它們的痕跡,包括著被他人所記得這樣的痕跡,都在無形之中,悄然之間,被抹去。
來自東宮的聲音,再一次響徹全天下。
“正歷經困苦的諸位,現在急通知,第十一使徒已然降臨於這個世界。不同於第十二使徒帶來的‘黑天’危機,第十一使徒以改天命的方式,抹殺萬的存在規則,消去一切痕跡,使世界在無形之中慢慢‘凋零’。
“這一場‘凋零’危機十分殘酷,或許,某一刻,你我邊的一位親人、朋友、伴便悄無聲息地消失了。而我們關乎他們的記憶,也會隨之‘凋零’,不復存在。所以,當你在某一刻,覺失去了什麼,興許,你真的失去了很多。
“諸位,請不要害怕,我們該做的,便是正常度過每一天。像‘黑天’危機那樣,這場‘凋零’危機,也終將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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