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明遊留在青河縣， 完全是省府老爺子不放心，他自己閑著沒什麼事兒，除了平日裡找幾本書翻翻看， 就是幫九爺管教小輩。

府裡找來的那一摞書他很快就看完了， 看第二遍的時候，就已能背誦通篇，實在沒什麼趣兒，隻專心致志幫九爺帶學生。

白家本家在北地，清河白家與九爺親近，他們數十年來一直守著北邊的邊境線， 除此之外還有東、西、南三家要商號， 本家能把生意做到天南地北也是憑借於此。本家和分家擰一繩兒往一使勁， 自家鐵桶一般， 才能守住這份百年富貴。

九爺接手家裡的生意，不過就是這一兩年的事，省府白老爺子讓他單槍匹馬來黑河建酒廠，也是給他立下威信，總要做出些什麼來，以後才好服眾。

本家只有一位主，但分家尚在壯年的大掌櫃卻不在數。

黃明遊一直替自己這位學生擔憂，他覺得九爺這回來黑河建廠是走在刀尖上， 每一步都需小心，每一步也要考慮全局。

黃先生發愁，九爺卻一直神淡然， 瞧著跟往常一樣， 沒什麼特別。

黃先生學文， 對建廠之類也幫不到什麼什麼， 就逮著兩個學生下手。

白明禹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上兩份學堂。

白天在族學裡念完書，晚上還要被抓過來再念一份，懵了兩日之後，白二就不幹了！

這日子沒法過了，家裡小廝每月都有一天假，他一天也沒有！

白明禹不肯去東院，被自己大哥扯著耳朵帶過來，順帶還送了一把新戒尺恭恭敬敬遞給黃明遊︰“黃先生，舍弟年，還不懂規矩，書本、茶水還有這戒尺，我都給您備好了，您隻管教導，我們全家都聽您的。”

黃明遊拈著自己那兩撇小胡子，著微突的肚子道︰“我知道二爺為什麼不服氣，因為平日只有我考他，他這是也要來考考我。”

白明禹抬頭看他，完全沒聽懂，他要考先生什麼了？

黃明遊起膛，頷首道︰“行罷，左右沒什麼事，我明兒去學堂瞧瞧。”

白家大爺有些激，但又不太確定道︰“黃先生，您這是要？”

“左右都是帶學生，一兩個和一群也無甚差別，你家既有族學，我在九爺這也閑著無事，去給孩子們上兩天課，興許能讓他們學到點東西。”

白明哲是知道這位先生的，立刻千恩萬謝，一直把黃先生送回家中。

白明禹站在東院院子裡沒走。

他來的時候他爹發了話，不管先生在不在，進門不在東院待上一個時辰，回去就讓他屁開花。

白明禹依著一棵老樹百無聊賴，躲在樹影下看著東院進進出出的人，忽然瞧見一個悉的，眼楮盯準了，瞧見他往這邊走來的時候，抓準了機會一把將人扯到了樹影下，“謝……！”

謝聽出是白二，往懷裡到一半的手又收回來，心平氣和跟他問好︰“二晚上怎麼還沒回去？今天黃先生有事，已經提前回去了。”

白明禹︰“黃先生有什麼事兒？”

謝︰“晚上訂了票去看戲，還了德順樓的羊鍋子，就在九爺常用的那個戲院包廂裡。”

白明禹︰“……”

黃先生也坑我！

什麼我不服氣，分明是他想溜出去吃羊鍋！

二爺氣得磨牙，拽著謝不松手，謝不好當眾打他，被糾纏幾次剛想走，就聽到白明禹忽然道︰“你懷裡什麼東西，怎麼邦邦的？”

謝退了一步︰“沒什麼。”

白明禹不肯信，手去搶，纏鬥的時候謝上掉了一本書。

白明禹彎腰撿起來，得意道︰“我就說有東西，我瞧瞧，不過是一本破書……噯？謝，你這書怎麼回事兒？”他舉著書恨不得懟到謝臉上，憤怒道︰“你這書上都劃了線！這裡，還有這裡，還畫了圈，怎麼回事？啊？！”

謝頓了一下，道︰“哦，我看書喜歡劃著看，方便記。”

“是方便記了，這是先生給你開的小灶吧？”白明禹冷笑︰“你給小爺扯謊，睜眼就編瞎話，這分明是黃先生的筆跡，這邊還有他寫的注解呢，你當小爺眼瞎了不？”

謝看了一眼，確實是黃明遊寫的一行蠅頭小字，這院裡雖有燈籠，但不太亮，二爺眼神十分好使，他都差點沒看到。

白明禹把書揣起來，用破案的語氣道︰“我當為什麼每回你都考的比我好，回答問題也每個都知道，原來你作弊。”

謝︰“……”

謝︰“二爺說的對。”

白明禹得了這本書，得意極了，上下瞟了謝一眼冷笑道︰“明兒先生來學堂，肯定還要考教，這書小爺替你保管，你明天可要好好‘考’啊。”最後一句磨牙似的，著謝耳邊威脅他，“你給小爺等著，明天有種別跑。”

白明禹得了書也不在院子裡傻站著了，立刻就返回自己住的地方，他要連夜背重點。

謝瞧著人走遠了，手放在靠近腰側的地方，往下按了按，那裡有一支.槍，是九爺當初給了防的。平時沒有人會跟他這般近打鬧，也只有白明禹這麼來，下回還是換個地方藏的好。

第二日，學堂。

白明禹熬了一夜，眼圈青黑一片，坐在那眼神木呆呆的，旁人喊他都帶了幾分遲鈍。

他想不明白，明明書上都圈畫好了，他怎麼還是看不懂、背不過呢？

族學裡有平日跟白明禹玩得好的，瞧見他來，立刻笑嘻嘻湊上來道︰“二爺，咱們今兒放學一塊聽戲怎麼樣？戲院裡來了新人，有個老生唱的特別好，大家夥打算連包三場捧捧他！”

白明禹心裡煩，聽見他說聽戲更煩︰“去去去，爺沒空跟你們瞎胡鬧，這都什麼東西，爺懶得聽那些。”

那學生踫了一鼻子灰，也知道白二素日裡是個混不吝的主兒，高興了跟你勾肩搭背，不高興了立時翻臉，他生來就是含著金湯匙，家裡父兄又頗為寵，底氣十足，他們這樣的跟白二可比不了。

學生悻悻坐在一旁，他原以為不說話就能不招惹白明禹，沒想到屁剛坐下，就被白明禹踢了凳子一腳。

白明禹眉頭皺，喊他︰“起來！”

那人懵了一下，小心問︰“二爺，怎麼了？”

“你挪個地方，換後面……不，換到前面去！總之旁邊的位置給我空出來。”

那人老老實實收拾書本挪走了。

族學裡也不全都是白家的孩子，有些遠親或者往較多的人家也因為這裡先生學問好，送了自家孩子過來念書，因此想討好白二的大有人在。

但是一連被趕走了兩三個，最後白明禹乾脆把自己書包擱在凳子上，擺明了這位置誰都甭想坐。沒過片刻，學堂裡的學生們就都知道，白家那位小霸王給人佔了座，應當是關系非常要好的人——二爺明目張膽地把桌子拽得特別近，兩張恨不得並列在一了。

白明禹沒管周圍人怎麼瞧，他此刻心急如焚。

二爺心想，不。

這題他不會做，還是得想法子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