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裡之遙, 往薊州故城方向,如今重兵橫陳。
一道漫長的高墻矗立圍擋著,連著好幾座大大小小的城頭, 作為防,裡麵屯滿聯軍,將薊州城徹底遮掩在了後方。
最大的那座城頭之中,此時不斷有披頭散發的兵馬進出。
忽而一匹快馬遠遠沖了過來, 後是邊境幽州關城方向, 馬上的契丹兵一路高聲用契丹語呼喊著“有急報”了城……
離那裡還很遙遠的連綿群山裡, 一支大軍早已抵達, 正靜默以待。
遙遙去, 隻能依稀看見天邊一截圍擋, 如同一道虛幻難辨的橫線,在昏沉風沙裡時時現。
那就是阻擋他們進薊州的關鍵。
“頭兒, 他們應該把咱們這邊放出的訊息急報回去了。”說話的是胡十一,他正長脖子留心著遠在前方的斥候靜“可那孫子能上鉤嗎?”
山宗站在高坡上,上穿上了一襲玄甲,目遙遙著前方“那圍擋的城頭裡此時都是他遊說而來的別族聯軍,他手上沒有圖,或許是拿了別的好換來了這次聯盟,僅憑這些,難以長久維持鐵盟, 就會像上次侵幽州一樣, 遇則散。如今他隻要聽到與山河社稷圖有關的訊息,就必定會心。”
孫過折自然已經知道中原大軍抵達了, 說不定還已經謀劃佈置了許多。
彼此過手,山宗瞭解他, 他對山宗也不陌生。
但山宗現在卻故意散播訊息,長安城帝王生疑,“寶圖”已被他攜帶至幽州,如今為報當年盧龍軍之仇,他準備將山河社稷圖當眾高懸,公諸於世,以招降聯軍中的別族各部,瓦解關外聯盟。
就在當初盧龍軍被困降的那座甕城。
這就是神容說的,讓“山河社稷圖”現世。
“那萬一那孫子懷疑有假,不親自現呢?”胡十一又問。
山宗冷冷地笑出一聲“他雖聯結到了外族,卻也會防著那些外族,包括與契丹最為親的奚族。一旦有訊息送,真假已不重要,就算是假的,他也要拿到手,否則若是讓別族收到訊息,搶先拿到,或者起了異心搖了聯軍,他就不一定還能統帥聯軍了。他當然會親自現,可能還會藏訊息,來得很急。”
知道了孫過折的目的,主便在他的手裡了。
胡十一差不多明白了,忙又往前走出去一段,更嚴地盯著向。
遙遠,斥候渺小的就像一點黑點,揮舞起了手中的旗幟。
那是傳信旗幟。
胡十一兩手搭在額前看見,頓時大喊“有靜了!”
“即刻進發。”山宗立即回頭。
高坡下方的山腳,風難捲,三位下州鎮將馬等在那裡,正看著這頭,此時聽到訊息便了。
大軍在他們後整肅候立,這一支包括媯州、易州、滄州的三州兵馬,約有四萬,是九州兵馬於整合之後擇選出來的,為今日先鋒。
山宗下了高坡,自大軍旁經過,走向後方。
不遠,一座墳墓靜靜立著。
神容披大氅站在那裡,從那座墳墓上收回目。
聽說裡麵安葬的是當初那個見過的瘋子,也是盧龍軍第六鐵騎營先鋒周小五。
大軍已,轉過頭,山宗走到了麵前。
“要走了?”
“嗯。”山宗抬手,將的兜帽遮上,兩手掩一下“我將他們留給你,無論計劃進展如何,你都要小心。”
兩人後方,站著一群彪悍影,是那群鐵騎長。
神容看著他“你呢?”
山宗笑“我又不是第一回上戰場了。”
昂起頭“你以往邊可沒有我。”
山宗邊的笑深了一分,在兜帽上又掩一下,遲遲沒鬆開,手指挲著帽簷,如在著的側臉“我自然也會小心。”
神容這才點了點頭,眼睛始終看著他。
知道他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山宗的手到底還是了進來,在臉側上一而過,臉上還帶著笑,浪不羈,毫不在意這是三軍陣前“等我來與你會合。”
神容隻覺他指腹蹭過一陣輕微的麻,被風吹涼的臉側似也熱了起來“嗯。”
山宗轉,走出去時臉上的笑就收斂了,了一沉肅。
一個兵牽著他的馬送來,他接了盔帽戴上,接了自己的刀,踩蹬,翻而上。
神容目追在他上,自他寬正的肩,到窄的腰,彷彿又看到了當初的他,那一凜凜的玄甲束,烈馬,和他當年的模樣一樣,還是那個自到長安都讓人仰的山大郎君。
山宗從馬上回一眼,眼底漆黑沉然,手臂一振馬韁,策馬疾馳而出。
大軍瞬間如龍遊,隨他影率領調。
天沉地駭人,似有大雪將臨,風沙走,風嚎如哭。
隨著風聲,送來了約的歌謠聲。
後麵傳來駱沖的聲音“又是那歌謠。”
龐錄滄桑的聲音接過了話“當初咱們聽得最多的時候,還在忙著突圍……”
神容看著那馬上遠去的影,聽清了,還是那首薊州流傳出的歌謠“舊一年,新一年,一晃多年,中原王師何時至,年年復年年……”
如今中原王師終於來了。
不知那座灰敗的鎮子,那些失落了十幾載的民,是否已經聽見。
那些失散的盧龍軍人,又能否聽見。
手牽了馬,坐上馬背。
駱沖已經騎著馬過來,打量兩眼,左眼上的白疤聳起“請吧,夫人,讓老子們也長長見識,看一眼那‘山河社稷圖’到底是什麼模樣。”
神容攏住大氅,打馬往前“圖已給孫過折準備好了,想必他會十分喜歡。”
駱沖白疤又是一聳,不看一眼龐錄,一行鐵騎長率領著兵馬跟上。
……
橫攔薊州的圍擋高墻,正中城頭大門轟然敞開。
一支契丹騎兵匆匆然出來,由數名頭戴氈帽,手持寬口彎刀的契丹首領率領,足有萬人。
附近相連的幾座甕城裡,兩名奚族首領率領的奚族兵馬趕來,另有關外漠北眾多散落的小族兵馬,陸續集結而至。
除此之外,甚至還有一批自西北而來,高鼻深目的回紇兵馬。
無人知道他們是如何聯結而,在這圍擋的甕城外了一支龐然重兵。
一個契丹首領抖著鬍子,高聲用契丹語道“姓山的要去拿甕城,由我等契丹大軍做先鋒,各部於後方支援就好。若有任何外來傳言,都不要隨便聽信!”
除了遙遠北疆的突厥人,這附近一帶,勢力最強的便是契丹人,多年來在與奚族的聯軍裡始終占據主導,這次也不例外。
但如果被別族知道山河社稷圖現世了,爭著搶到了手,便有可能改變契丹的主導地位,這個時候,契丹隻能遮掩訊息,隻當去應戰,還必要做先鋒,纔有可能最先拿到山河社稷圖。
夾雜了各部胡語的聲音紛雜,鮮卑語,回紇語,契丹語,在這片本該屬於中原的大地上高呼不止。
後方大開的城頭大門裡,契丹兵馬還在接連出來,披頭散發的騎兵個個手裡都拿了已經出了鞘的彎刀,刀口雪亮。
隊伍當中,左右兵馬嚴簇擁著一匹馬,馬上坐著的人髡發垂辮,外人幾乎看不分明。
剛剛喊話的契丹首領上前,順服的如同一隻羊羔,用契丹語小聲稟報探得的訊息――
山宗的大軍裡的確有人蹤影。
這纔是他們願意出的最大原因,那可能是長孫家的那位小兒,山宗的人,也是最可能擁有山河社稷圖的人。
所以如今的山宗也許真的持有山河社稷圖。
以盧龍軍曾的重創,和他們在長安的作,他也完全做得出來這樣的報復之舉。
馬上的人揮了手中寬口的彎刀,一句契丹命令傳下,全軍出發。
……
狂沙卷過,地上伏著一個兵聽完靜後起,往後方稟報“兵馬往這裡來了!”
山宗坐在馬上,刀出鞘,下令“按我計劃,分頭而,上中下三路,半個時辰拿下就撤走!”
後麵三州鎮將抱拳,各率一支分兵,分頭出發。
當年那座甕城還在,就在前方。
距離孫過折趕來的地方不足五十裡。
山宗選擇這裡,就是要讓孫過折相信他是報仇而來,甚至不曾提及薊州。
何況這裡他曾攻下過,實在太過悉。
三州鎮將率軍分三路襲向前方甕城,裡麵駐守的契丹軍頓時開始抵擋,城頭飛落箭矢不斷。
就在此時,胡十一忽然快馬回到後方“頭兒,那孫子轉向了,沒往這裡來!往咱們出發的深山那裡去了!”
山宗沉著雙眼“我就知道他會來這招,那就加快拿下這裡!”
風過山林,群山連綿。
神容的馬上了高坡,忽聞後方薄仲急的一聲低呼“戒備!”
清晰可聞的馬蹄聲已經傳來。
神容循聲看去,塵煙彌漫,大兵馬正往這裡而來。
薄仲已率一支兵馬迎了上去。
神容拽一下韁繩“換個方向走。”
孫過折果然狡猾,竟然沒有直接去迎戰山宗,而是搜尋到的蹤跡,直接來追捕。
山宗也推測過可能會有這一出,但越是這樣,越說明他上鉤了,堅信有山河社稷圖的存在。
一行仍有數千兵馬跟隨,皆是山宗親手所訓的幽州軍中銳,在一行鐵騎長率領下,隨換向而走。
龐錄騎著馬,聽見遠傳來兵戈聲,隻這短短一程繞山的路,竟然已不在方纔的方位,看了眼旁邊起伏的山脈,不免驚奇“這是往哪裡走?”
神容在前方馬上說“往甕城走。”
山宗說過,如果孫過折想對手,就是待在大營也會有險,所以讓隨軍而,這時候就立即趕往甕城,他會拿下甕城,牽走所有兵力,讓進。
眼前豁然開朗,已走出群山,到了另一頭,帶著塵沙的風瞬間迎麵撲來。
神容夾了馬腹,往前馳馬出去。
遠薄仲迎戰的那邊已率人在退,依稀可聞聲響,所退往的方向也是那座甕城。
神容從未騎過這麼快的馬,契丹人的呼喝聲似乎近了,他們可能終於發現了這裡數千人的隊伍,在往這裡追來。
但他們已來不及了。
遠遠的,已能看見那座甕城,在沉天裡廝殺漸息。
裡麵駐守的契丹軍並不多,因為孫過折早已將重軍集中往薊州圍擋。
此時甕城城門已破,裡麵的契丹兵馬追著一支鎮將率領的人馬往遠奔去,徹底丟棄了這裡。
龐錄騎著快馬回頭道“他們被引走了!”
一切如山宗安排。
數千人的兵馬瞬間沖甕城裡。
神容的馬進去時,竟還有殘餘的契丹兵藏著沒走完,舉著刀朝這裡沖來。
可惜還沒近就被一刀解決,駱沖騎著馬沖過神容前方,狂肆地大笑“想不到老子們還能再來這裡殺一場,居然還得保護個夫人吶!”
神容口氣,回過頭,薄仲已經帶人跟,跟而至的契丹軍漫長的拖拽著直追了過來。
“關門!”薄仲大喊。
神容趁機下馬,被一隊幽州軍護著,往甕城城頭上退避,不忘從馬鞍下拿出什麼抱在懷裡,一手掩著兜帽,盡量不去看那些四倒地的首。
上了城頭,幽州軍迅速架起□□,立即轉換防一方,箭指下方追至的契丹軍。
神容往下看去,下方的契丹先鋒兵馬停住,當中一匹馬上坐著個髡發垂辮的男人,離得遠,隻能看見他青灰的臉,短須,目。
他的手抬起,隨時可能落下,那就是大軍攻來之時。
“聽說你想要山河社稷圖。”神容忽然開口。
孫過折的手沒有落下,顯然聽見了,抬頭看來的眼神鷙。
下方沖擊甕城城門的契丹軍似乎都凝滯了作。
神容從後方走出一些,手裡捧著從馬鞍下拿出來的東西。
一捧疊得齊整的玄布。
孫過折甚至在馬上了一下,眼神瞬間凝結在手上。
“說好的要讓此圖現世,我這就讓你親眼看看。”
神容一手搭上去,緩緩展開。
一張黃麻紙自這捧布中被風吹起,落下去。
契丹軍中瞬間,忙有一個披頭散發的契丹兵下馬,撲搶著送到孫過折手裡。
他接過去,隻見上麵細的線條,旁書幽州礦脈,匆忙展開來看,卻戛然而斷。
隻不過是一塊碎角。
青著臉往上看去,忽見上方的人手一揚。
大風而過,那塊玄布招展,上麵赤金的兩個大字盧龍。
是盧龍軍旗!
當初那麵在這裡被斬落的軍旗如今又升了起來。
神容立即往後退去,軍士後方。
遠忽來一陣急促號角。
知道這裡安全了。
果然,下方瞬間兵馬齊,迅速退去。
山宗已經直殺進圍擋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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