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會野府又到了瓜果飄香的季節,桃、李、杏、瓜的甜香飄在每個人的鼻尖,這日子越過越甜了。
書房,江安義和張克濟吃著瓜,議論著南方戰事,這段時間,兩人討論最多的便是平定安南叛軍的戰事。四個月過去了,叛軍並沒有如意想中被剿滅,變數便是奪取信縣的吳彥浩所部叛軍。
「這吳彥浩是個了不起的將才,他所率的叛軍不足萬人,麵對祝謹峰四萬大軍的清剿,當機立斷棄守信城,將七千人馬分兩部,一部由楊思玄率領轉戰山林,自己則率三千銳乘船進元華江,順江而下襲攏德州,此招真是神來之筆,妙不可言。」張克濟將瓜皮放在桌上,嘆道。
江安義是德州人,對吳彥浩襲擾德州滿是怨念,悶聲道:「叛軍連克北盤、依山、蘭水三縣,十萬百姓流離失所,先生怎麼還替吳彥浩說好話。」
張克濟笑道:「就事論事,吳彥浩的仗確實打得好。再說吳彥浩也沒有為難百姓,不但不許兵馬擾民而且還開倉放糧,我可聽說不百姓都盼著他前去呢。」
江安義恨恨地罵了聲,「賊子狼,居心險惡。」
兵開到之時,楊思玄率四千兵馬避山林,祝謹峰令手下大將彭建宇統兵八千追剿。四月,彭建宇將楊思玄圍堵在青峰山,彭建宇命麾下舉火焚山,大火燒了三天三夜,過火百裡,楊思玄所部四千人大都喪火海。
「祝謹峰命麾下將劉維所部叛軍困在五嶺、會良一帶,自己則親率四萬大軍追剿吳彥浩,足見對他的重視,這樣一來讓劉維所部得以息。」張克濟指著桌上的地圖道:「吳彥浩在德州補充了人馬和軍糧後,逆河而上進晃州,等祝謹峰率軍西向再度南下出軍包圍前往仁州,祝謹峰是宿將,他邊有曹景涵這樣的兵法大家輔佐,依舊被吳彥浩擺了一道,我估計天子的訓斥要讓這位安南侯頭痛了。」
江安義在仁州澤昌書院就讀,範師也是仁州人,對仁州局勢十分牽掛,看著地圖沉思半晌後道:「吳彥浩率兵進仁州,若是祝謹峰迴兵不及時,仁州恐怕就危險了。仁州沒有什麼兵馬,府兵和團練難以敵,但願範師能早些離開近水村避到安府去,還有澤昌書院的同窗,一旦叛軍攻打書院可怎麼得了。」
張克濟笑道:「主公是杞人憂天,澤昌書院在安府側,有五千府兵和安王府的衛隊,吳彥浩的叛軍不敢前去襲擾。一旦讓祝謹峰抓住他的尾,他便隻有死路一條。依我看,吳彥浩隻會依德州故事,攻打幾個臨江的縣城補給,然後匆匆南下逃竄。」
「吳彥浩率軍從德州的時候與軍有過數場戰,原本萬餘人的叛軍隻剩下五千左右。吳彥浩顯然用得是以戰養戰之法,多經過幾場大戰,他麾下便有了一隻驃悍的隊伍了,來去如風,行蹤不定,相比劉維部叛軍,吳彥浩才稱得上大患。」江安義嘆道。
「祝謹峰讓人收繳船隻,並在狹要之設寨,以投石車封鎖河道,迫吳彥浩上岸。一旦吳彥浩離開元華江,就會被佈的城池所困,祝謹峰便能迅速地追上他。一旦困住叛軍,軍勢眾,祝謹峰能輕鬆地剿滅吳彥浩所部叛軍。」張克濟的手指在地圖上來回逡移,顯然已經代吳彥浩尋找之計。
江安義自知不是心思縝之人,拿起一個杏子慢慢嘗著,酸甜,別有滋味。張克濟突然重重地一拍桌子,道:「主公,你說吳彥浩會不會死中求活,冒險南下直下魏州吧?」
謝居彬敗後,所率的兩萬兵馬隻剩下一萬六千餘人,叛軍聲勢大振,徐明德率叛軍攻打江仁縣,與其部多次激戰,互有勝敗。祝謹峰被吳彥浩牽製,安南大營兵馬不足,劉維趁機出,數月之間又奪取了宜明、正寧兩縣,聲勢大振,附近的山賊、水匪紛紛前來投奔,劉維所部叛軍重新漲至四萬餘人。
江安義丟了半拉杏子,問道:「安東都護府在魏州,尚有八萬大軍,吳彥浩前往魏州豈不是自投羅網,祝帥在元華江晃州、德州、仁州尚岸都設有軍寨,就是想他南下,吳彥浩這樣做豈不是自投羅網。」
張克濟手拈鬍鬚笑道:「吳彥浩轉戰數月,祝謹峰隨後追不捨,靠縣城的糧倉補給已難支撐,北上便是安府,府兵雖然訓練稀鬆,但守城還能支撐十天半月,何況還有安王府的衛隊,吳彥浩絕不會冒險攻城。六月正是稻穀之季,吳彥浩定然要率軍就糧,祝謹峰不可能不注意到這點,吳彥浩隻能冒險南下前往魏州,死中求活。」
江安義盯著地圖,道:「隻要安東都護府派兵駐紮在寧田、南流、建安一帶,叛軍便前有阻敵、後有追兵,翅難飛。」
張克濟哈哈笑道:「吳彥浩的生機就在安東大都督蘇祖的上。」
江安義立時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當初祝謹峰從安東大都督的位置調往京城,接任他的便是右驍衛大將軍蘇祖,據說蘇祖到任大都督之後任用自己人,大手腳打祝謹峰的親信,安東大營有不將領投奔了當時在鎮北大營的祝謹峰,兩人之間的仇怨算是結下來。
這種局麵對天子而言是樂見的,統兵的大帥之間互有怨隙,天子才能安心掌握。可是安南屯軍之叛,牽江南七州,安東大營和安南大營不得不協手對付叛軍,天子有旨平叛之事由安南侯祝謹峰負責,安東大都督蘇祖配合,蘇祖除了依旨派出兩萬兵馬外,便對平叛之事不聞不問,祝謹峰也不會自討沒趣,把帥令傳到安東大營來。
「所以說,祝蘇兩人的怨隙極可能給吳彥浩一線生機。」張克濟的掌重重地按在魏州地圖之上。
…………
元華江,百餘條大船從碼頭順流而下,百帆映日,甚為壯觀。江風烈烈,一洗夏日暑氣,吳彥浩按刀站在船頭,目深邃地看著前方,船如奔馬,兩岸樹木村莊一閃而過。這艘蒙沖艦是個富商家的貨船,改造之後為吳彥浩的坐艦,船上可載將士二百餘人,糧食千石。
轉戰千餘裡,大小戰鬥數十次,吳彥浩覺自己有如百練之刀,鋒芒畢、銳不可擋,前方即便有安東大營的八萬兵馬,吳彥浩也覺自己能帶著弟兄們殺出一條路。
烈風如酒,逸興惴飛,後傳來胖子、牛仔、老瞇等人的說笑聲,吳彥浩覺熱沸騰,有後這些肝膽相照的弟兄們,朝庭的那些酒囊飯袋能奈我何,指不定哪天能把天捅個窟窿,到京城把那狗皇帝拉下馬。
六十裡外,元華江畔,祝謹峰和曹景涵站在一高坡,看著將士們排數十條長龍登船,朝庭並沒有水師,這些船是從江南轉運司調來的,僅有五十艘大小船隻,加上徵集的商船,一百多艘船隻停靠在岸邊。
曹景涵道:「可惜,這些船隻能運一萬人馬,再多就有風險了。」
祝謹峰看到曹景涵被江風拂的白髮,嘆道:「曹叔,你匿大年紀就不要跟著我東奔西走了,叛軍已經落羅網,你就在仁州坐等訊息好了。」
曹景涵笑道:「我寫了那本《練兵紀要》後,不人稱我為兵法大家,也有人說我是紙上談兵,安南屯軍反叛歷時半年多仍未剿滅,實在有辱聲名。」
祝謹峰默然,他知道曹叔並不在意所謂的聲名,無論是贊是毀,那本《練兵紀要》都是諸將必讀之書,便連漠人都派細作前來購買,從鎮北大營到四大都護府都在按書中所述練兵,曹叔是因為自己纔不辭勞苦。天子督促的聖旨如雪片般飛來,開始來用辭斟酌,這個月旨意中已不掩飾斥責、焦灼之意了。
「謹峰,我老了,此戰過後便不再跟著你了。我準備回老家貽養天年,說不定還能寫點什麼出來,到時可要你替我找個山清水秀之。」曹景涵拈鬚輕語微笑,驅散眼前的凝重。
祝謹峰默然片刻,大聲道:「傳令,加快登船速度,半個時辰後起拔。飛信給安東都護府,在我大軍到來之前,如果被叛軍突破寧田、南流、建安一線,讓蘇祖自己去向天子請罪。」
後應諾聲,數騎奔向船隊,接著數隻鴿子騰空而起,展翅向東飛去。
信鴿展翅順著江風飛翔,不久後便看見江麵上長長的船隊,翅膀拍,片刻功夫船隊便落到了後,兩個時辰後,信鴿落在安東都護府的鴿棚之中。一雙手取下鴿上的報,抄錄之後連同原件迅速地送到了安東大都督蘇祖的手中。
「賊於辰初乘船南下,務必死守防線,等候大軍到來。」蘇祖將報放回桌上,起來到後地圖前,他在寧田、南流、建安佈署了三萬兵馬,安東大營銳已經全部派出。寧田在元華江北端州境,而南流、建安則在魏州,這三個縣如同巨爪將元華江抓在手中。
早在一個月前蘇祖就接到了太尉府和兵部下的鈞令,讓他聽從祝謹峰的調遣,無論他心中如何不舒服,接到祝謹峰的帥令後還是調銳前往寧田、南流一帶佈署。統兵的三個將領都是他的心腹,臨出發前蘇祖再三叮囑不可大意,萬一被叛軍衝破防線,祝謹峰便會將剿賊失利的罪過推到自己上來。
手指在地圖上劃過,從仁州赤懷到南流一帶約有七百裡,船行江中順風一時辰約行百裡,叛軍辰時出發最要亥時才能到達寧田、南流一帶,黑夜行船風險極大,叛軍很可能半途駐紮,明日才會到來。
蘇祖背著手沉,萬一叛軍趁夜來襲,何、黃等人平時鬆散慣了,不見得會把自己的吩咐放在心上,此事事關重大,絕不能毫大意,萬一叛軍破圍,那自己隻能解甲歸田了。
「來人,備馬,本帥要趕往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