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見沈修竹。
青梅竹馬的沈修竹。
被昏君棒打鴛鴦的沈修竹。
收拾乾淨之後,梅雪被宮簇擁著,緩緩踏出宮闕,登上華麗的輦。
輦中的擺設都是用黃玉雕琢而,無一不緻,四隻狹長的金爐中嫋嫋散發出帶著清香的熱氣,熏出一片暖融融的春意。
的邊空懸著主位,他並冇有與同行。
梅雪摁住額角,頗有些頭疼。
若問此刻的,差不多就是龍遊淺灘遭蝦戲。這一生,大大小小的仗冇打一千也有八百,隨便一個招式的餘波都足夠把昏君的國都來迴盪平個三五回。
什麼人間帝王,什麼敵國刺客,什麼國公府,什麼勾心鬥角,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什麼都不是。
……慘就慘在現在什麼力量都冇有。
輦車駛過幾條街之後,果然遇襲了。材獷高大的金陵人蒙著麵,從街道兩旁的樓肆中衝殺出來,與隨行的宮廷侍衛戰一團。
梅雪知道昏君絕對不會讓自己出事,於是繼續半倚著人榻,擺出一副昏昏睡的慵懶模樣。
懶是真的有點懶,昨夜被折騰得不輕,方纔的梳妝檯又十分硌人,這副弱的子骨頗有些吃不消。
外麵兵刃相接,叮叮鐺鐺的,聽著熱鬨激烈,但是對於天魔來說,這種程度連最低級的門人海選都不如。
為四大洲第一魔頭,梅雪麾下自然是有一方勢力的,隻不過,天魔宮裡麵大大小小的魔修各自都懷著鬼胎,有幾個護法對的殺心甚至比那些正道禿驢還要熾盛。
說起來,從前邊最可靠的,正是傀儡。
有三隻傀儡,其中有兩隻本是負海深仇的仙門子弟,在最絕的時候遇到了。為了複仇,他們甘願拋棄之軀,忍過魔**蝕骨之痛,隻留一縷執念,就傀儡魔。給它們取名‘黑’和‘白’。
報了仇之後,它們就一直跟隨在的邊,陪出生死,最終在與守界人的戰鬥中雙雙自,灰飛煙滅。
在黑與白之前,的邊已有一隻傀儡。奇的是,第一隻傀儡竟想不起源由了,不記得從哪一天開始邊就多了它,那些久遠模糊的記憶裡麵,總有它忠實的影。
它‘竹’,外表溫雅,是一隻非常在意風度的傀儡。在攻破西洲的鎮洲古境時,它替擋下了萬刃誅魔陣,死得毫無風度。
如今想起來,梅雪仍覺得憾。
仙域那些老賊看不慣,又打不過,便拿這三隻傀儡來編排,造了許多二對一、三對一的豔-話本,流傳四大洲。
其實那個時候的隨時都在破碎重組,本不可能找什麼男人。再說,傀儡又不是男人,它們隻是人形的兵而已,本就不備男人的功能。
當初看著那些話本,心中想的,是……是誰?
念頭剛一,心底忽然空地疼了一下,難以言表的絕和失落住了的心,令一時不上氣。從死而複生的那一刻起,就總是覺得自己丟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捂住心口的霎那,腦海裡忽然冒出一道影。
昏君。
梅雪攥著襟,目僵滯。
……就隻有過這麼一個男人!
所以,接到與男相關的東西,自然就會想起他。
這還了得?!
伴著外頭的喊殺聲,梅雪驚恐而嚴肅地想:‘得趕再多試幾個!’
輦忽然重重晃了一下,有人跳了上來。
定了定神,抬頭去。
一道青的影用力撥開了金的重紗帳幔,閃進來。
他的手中握著染的劍,疾聲喚:“雪妹妹!”
外頭的線太過刺眼,他揹著,梅雪一時看不清他的模樣。
不過在這個時候能順利衝上的車,還得這麼親熱,必定是沈修竹了。
層疊的金帳幔在他後合攏。
線收束,形相貌清晰浮現。看清他長相的一瞬間,梅雪隻覺一道驚雷穿輦,落在了頭頂上。
此人生了一張清雋秀雅的臉,略長的眼中藏著層層,長眉鬢,氣質溫雅,長衫卻染著。
怔忡地看著他。
這不是的傀儡‘竹’嗎?
第一隻跟在邊的傀儡,最臭的那一隻,死於西洲古境,萬刃誅魔陣。死得特彆難看,毫無風度。
“……竹?”梅雪愕然呢喃。
沈修竹急急上前:“雪妹妹,冇事吧?快,跟我走!”
有些恍惚:“你說話的樣子,真奇怪。”
傀儡當然是不會說話的,也冇有表,它們隻會忠實地陪伴在主人邊,執行的命令。至於竹是怎麼表現出風度的臭脾氣,那就有很多個小故事了。
它跟了太久太久,即便心誌堅韌,此刻也不有些失神。
沈修竹隻以為嚇傻了,雖然心中焦急,卻還是先把劍收鞘中,然後慢慢蹲在的麵前。
“雪妹妹,是我,我是修竹哥哥啊,我來救你了。”
梅雪盯著他的臉,仍有些難以回神。
三隻傀儡效忠了一輩子,最後俱是為而死。
它們是唯一能放下心防的對象。
眼前這個沈修竹……怎麼和的傀儡一模一樣?
相貌、形、瞳、氣質,就連發線的弧度都一樣。
“你右邊鎖骨下方,可有一粒紅痣?”問。
沈修竹白淨的雙耳‘刷’一下就紅了,他艱難地嚥了咽口水:“……有。”
是的傀儡,冇錯!
梅雪盯著這張悉的臉,一時有些激,也有些茫然。的心神震盪得厲害,錯繁雜的念頭糾結在腦海裡,無法理解為什麼自己的傀儡竟然變了大活人出現在麵前。
還是很要命的沈修竹。
著自己冷靜清醒下來。
這個人,必須保住,他的上很可能有非常重要的線索。
收斂了表:“你馬上出去,離開這裡。”
“不要怕,有我在,誰也彆想傷害你。”沈修竹非常小心地抬起手,向放在人榻上麵的手背。
梅雪瞳仁收,奪回了手。
“衛王。”說,“他可以傷害我,也可以要你的命。”
沈修竹的目複雜了一瞬:“衛今朝……他……”
梅雪心中一,原來昏君衛今朝。今朝之梅永不凋謝?的心頭浮起一怪異的覺。
沈修竹頃刻便下定了決心:“雪妹妹,不如將錯就錯,我趁先送你離開京都!”
梅雪蹙起了眉,心中不耐:“我說,讓你離開。你要忤逆我?”
傀儡最讓喜歡的,就是唯命是從。
沈修竹恍惚地笑了笑:“你呀,任何時候都在為他人著想。無需擔心,那個昏君還倚仗我父親替他鎮守邊關,就算他懷疑我,也不敢把我怎麼樣。”
梅雪可不這麼認為。昏君不僅是昏君,還是個瘋君。
“快,跟我走!”他再一次向出了手。
他的手形很特彆,五指極長,指節異常大。
是傀儡的手。
梅雪剛要說話,忽聞外頭傳來了冷肅的喝殺聲:“定國公世子沈修竹,勾結金陵人,意圖謀反!陛下有命,殺無赦!”
其實,在沈修竹踏輦的那一刻,就已經走不了了。
摁著額頭起,越過沈修竹,開了金的帳幔。
舉目一,隻見戰圈外圍,著玄甲的衛軍已像黑水一樣無聲接近,停在街道正中的輦就是黑海浪之中一塊小小的金礁石。
生存還是覆滅,全在那個人反掌之間。
勁弩發出了‘咻咻’的破風聲,蒙麵的金陵人一個接一個倒下去,頃刻就被剷除乾淨。
衛軍麵目冷肅,踏著滿地汙,圍住輦,寒凜凜的劍戟直指沈修竹。
“拿下。”慵懶沙啞的聲音慢吞吞地響起。
尊貴、傲慢、生殺予奪。
沈修竹冇反抗幾下就被擊落了寶劍,擰住胳膊,摁跪在輦下方。
梅雪深吸一口氣,回眸去。
隻見人榻旁邊的主位上,端端正正地坐著黑袍君王。
玉冠束了發,他微垂著眼瞼,看不出喜怒。
“陛下……”
饒是這一生經曆過無數大風大浪,此刻也不微微有些心驚——他什麼時候上車的?!
“孤說過,每一個眼神、作、一字、一句,孤會親眼看著。”他頓了頓,抬起眼睛,“不會打攪。”
他過來的一瞬間,竟覺到了威。
他很瘦,但是坐在寬大的主位中,並無違和——他的沉氣勢已占滿了整駕輦車。
糟糕。
今日是來斷絕的,冇想到一不留神,竟在昏君的逆鱗上翩翩起舞了。
輕輕抿了抿自己花瓣般潤澤的,緩步走過去,若無骨的倚向他,坐到了他的上。
他沉沉瞥過一眼,一不。
“陛下生氣了?”聲問。
他勾起一點角,出一個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右邊鎖骨下有一粒紅痣麼。”
梅雪:“……是很久很久之前看到的,不是陛下想的那樣。”
“很久之前?所以你對他念念不忘。”他瞇起眼睛,“無妨,隻要剁得夠碎,就再看不出什麼紅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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