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遊師雄。”
當新任河南知府的旗牌儀仗浩浩地從正門進府衙,城中,許多人終於長長舒了一口氣。
自從呂嘉問遇刺亡,西京就一日三驚。
人盡皆知,呂嘉問來河南府,就是奉了朝廷的心意,要整治西京不聽話的世家豪門。
而呂嘉問之死,更證明了西京逆反之心已經付之於行——城裡對這件案子本是屈的。多世家子弟聚會,一齊痛罵章惇殺人栽贓。
可誰都知道這毫無意義。不論刺殺呂嘉問的幕後黑手是誰,朝廷絕不會放過這一機會。
鐵路的護路軍開來了,四搜捕疑犯,繼而章惇也率軍親至。等到韓岡也出了潼關——對於地方,歷代朝廷都有嚴令,止私自離開轄區——更是天下大。
儘管章惇和韓岡都沒留在城中,跑去澠池了玩會盟去了,依然人人自危。
過往在酒樓裡,大談爲國鋤,匡濟趙氏的一幫人,如今相互埋怨有之,暗中舉報有之,設法逃離有之,求生慾極其強烈。
邵伯溫這兩天跟人打了兩架,第一次是打了在慶賀呂嘉問暴斃的私宴上唉聲嘆氣的同伴,第二次是人家報復回來被打了。
帶傷回到家裡,氣憤不已的邵伯溫寫了一封匿名信,寄去住進鐵路局衙門的方興,想要借逆賊的手幹掉仇人。
但邵伯溫纔回到他老爹邵雍留下來的安樂窩,還沒等到匿名信的效果,文家就派人過來傳話,說他已經被人告了。說他久懷反心,逆跡昭著,妖言衆,煽民心。告狀的就是他的仇人,且是親去找方興出首。
邵伯溫在做了好些年的新聞,每個月都是十幾篇文章上報,還是嵩書院的學刊《嵩評論》的主編,鍼砭時弊——好吧,其實就是對著朝廷的各項政策和人事安排開罵不是一次兩次——私下裡大罵章韓更是常事,不止一次說過要效法張良博浪一椎。
這一切都被人捅到了正在四尋找線索、搜捕嫌犯的方興那裡。
一想到自己過去的那些不起拷問的言論,邵伯溫只能連夜出逃,連家中老母妻兒都沒來得及待。不過城門搜檢嚴,無法出城,他最終選擇了潛往文府投靠。
在文家擔驚怕十幾天後,終於聽到新任河南知府的消息。
“樞使兼都提舉鐵路總局,京西路安大使、兵馬都總管,判河南府事。”邵伯溫勉強地笑了笑,朝廷裡面有能力出將相的員就那麼幾個,每一個都不好惹,遊師雄便是其中之一,“樞使下來果然不一樣。又是判府事,又是安大使的,生怕人不知道他本職。”
“對子文你來說,只要知道他是韓相公的人就夠了。”過來向邵伯溫通報消息的文惟申強調著遊師雄的後臺。
邵伯點著頭,“說的也是,說的也是。”
遊師雄的確不好惹,上還帶著樞使的銜,但這是韓岡的人。
韓岡的人會幫章惇的狗出氣?多半會趁機收買人心。不,肯定會收買人心。最最,也會放鬆一下對城的封鎖。
邵伯溫就此說服自己安心下來,終於不用躲文家的院子中了,終於可以出去走走了。終於可以換服洗個澡了——文家雖然庇護著他,可邵伯溫也不敢蹬鼻子上臉,要這個要那個。即使上得難,也只能先忍下來。
“子文,你放心,既然是遊樞判府河南,就不用擔心會有什麼冤屈了。遊樞可是有名的明察秋毫。”
文惟申的態度有些奇怪,但邵伯溫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心思已經放在了回家洗澡上。
文惟申又說了兩句安人的話,便匆匆告辭走了。
邵伯溫沒有多等待,急匆匆的推開藏的小屋的門,雖然還不能回家去,好歹能在院子裡散散步,不用刻意等到夜裡。
可他剛推開門,卻見有幾個人堵在了門。
爲首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眼神讓邵伯溫覺得不妙。更不妙的是年輕人後的人,七八個都穿著警察的制服。
被文家出賣了!
邵伯溫這個念頭剛剛轉起,就聽見年輕人問,“邵伯溫?”
“我姓張。”邵伯溫勉強保持鎮定,試圖矇混過去。
但後面一個警察喊了起來,“丁人,他就是邵伯溫!我認識他!上回跟著富家的衙一起走的。”
另一個警察誇張地笑了起來,“還想騙人,也不看看這裡的是誰?東京城裡大名鼎鼎的丁人啊。”
年輕人嘆了口氣,擡手阻止同伴繼續份,只一揮手,“帶走。”
轉眼間就被架起來的邵伯溫拼命地掙扎著,就像被丟到地上的魚一般扭著子,“我告訴你們……”
隨即,他的給伶俐的警察給塞上了,就近取材。
Wшw•Tтkд n•¢O 著腳的邵伯溫嗚嗚直,年輕人嫌惡地退了兩步,“這是幾天沒換子了?帶走,帶走。放心,很快會有很多人去陪你的。”
文惟申和文及甫兩兄弟站在暗的角落,看著邵伯溫被帶走。
“來得好急。”
“這是不想給我們時間。”
雖然對府的行憤恨不已,但兩人都沒有阻止的想法。
能保住自己了,就已經是萬幸了。府衙來人的時候,文及甫和文惟申兩人的臉一模一樣的難看,得知要抓的是邵伯溫,才鬆了一口氣。
只是在邵伯溫被帶走後,文家兄弟又開始擔心起來。
邵伯溫雖不足道,但他仗著邵雍的名號,結貴家子弟,對各家瞭如指掌。如果他被撬開了,不知會出多抄家滅族的證據。
文惟申也不知想起了什麼,氣急敗壞,“早知道前兩天就趁機把他給辦了。”
文及甫咬著脣,過了一陣,“澠池有什麼消息?”
文惟申搖搖頭。
都十天了,章惇沒有一點回京的意思,而韓岡也沒有回關西的跡象。而他們會談的容,則完全沒有泄出來,只有各種謠言在城中傳播。
持續了近十五年之久的章韓制是所有反對派的噩夢。
不論是茍延殘的舊黨,還是不肯歸附的部分新黨,也包括被章韓視爲眼中釘的宗室,全都在十數年間被打得跟喪家犬一樣。
朝堂中已經沒有反對兩人的聲音,而韓岡提倡、章惇主持的議會制度,沒有革命之名,卻有鼎革之實,不知不覺趙家天下,就了天下人的天下——世上僅有兩個的天下人。
文及甫、文惟申甚至都不能確認,僅有的反抗——那幾聲槍響,以及呂嘉問的死——到底是不是真的反抗,還是章韓弄出來打異己的手段。
從結果上是一樣的。
呂嘉問死,就換來了遊師雄。
遊師雄上任,只要了一個展熊飛來統掌西京警察,而展熊飛又帶來了丁兆蘭。
丁兆蘭的名號,不僅在東京,在西京一樣響亮。他接手對呂案的搜捕,抓的人了,卻比之前護路軍的捕濫抓更爲危險。
嵩書院幾乎被連拔起,諸多與豪門有瓜葛的士子被抓。明顯的,只要章韓兩人有想法,就能把案子給攀扯到文家上。
“這不止是要查呂案,恐怕是要藉機把過去的事一起給挖到底。”
文家兄弟擔心不已,他家裡的況真的經不起查。
正在考慮對策,最小的侄兒出現在房門前。
“祖父醒了,請六叔、九叔過去。”
年過九旬的文彥博是西京的神領袖,但也僅只是神領袖。
這兩年衰老得很快,神不濟,平日都是待在房,每天早晚也就在院子裡被人扶著走上一刻鐘。朝堂上的事已經好久沒有過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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