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已過，五更剛來，東方的天際線上以出現一亮。碼頭上依然隻有三五盞油燈還亮著，但碼頭的泊位上以再度熱鬧了起來。賣早餐的小販們已經挑著挑子趕到了這裡，開始賣起來。船上的水手們則開始了海船上一天的工作，他們該打誰的打水，該地的地，該補帆的補帆，該懶的懶……

不過這一切都和寶兒他們沒關係，他們此刻正躲在船艙的室當中，不敢發出一點兒靜。

「咕嚕嚕嚕嚕~~~」

寶兒猛地瞪了牛喬喬一眼，喬喬卻可憐兮兮地一手捂著，一手指著自己的肚子。寶兒則從懷裡掏出了裝包子的油紙包，扔給了喬喬。

「慢點兒吃，吃快了噎著還得打嗝兒！」

喬喬點點頭，拿起包子一口一個，然後才「細嚼慢嚥」地把它們嚥到肚子裡，這才止住他敲鼓般的腹鳴聲。

而在碼頭上，大隊大隊的頂著濃重黑眼圈的錦衛們陸續趕到這裡。雖然他們都知道茲事大，但一個個的臉上都寫滿了不願和睏倦。

「給我搜！挨條船搜！不管是哪家的船！」天津的錦衛最高統帥，副千戶闕新言指著碼頭上的船大吼道：「就是天王老子的船，也要給我搜個底朝天！」

「闕大人！」郭百戶跑出來好心提醒道：「船底朝天，那可就翻船啦！」

「我要你廢話！」闕新言一掌扇歪了郭百戶的帽子，「我要你翻船，你就去翻船！」說完，又氣哄哄地從早餐小販兒的籃子中搶來一個麵窩窩，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快點！快點！作都麻利點！」郭百戶霍弄著一眾錦衛趕去搜船。

一個和郭百戶親近的於百戶則小聲問道：「郭子，咱們真手翻船啊？」

「廢什麼話？」郭百戶一邊不停地眨著眼睛，一邊罵道：「闕大人讓你們翻船，你們就去翻船，出了事兒自然有他老人家頂著！」

「走吧兄弟們！」於百戶頓時來了神，招呼道：「缺心眼兒大人讓你們去翻船，還不趕起來！」

於是，百十號錦衛兄弟便興緻地鑽進停靠在碼頭上海船上，把各條船上的貨翻得一個七八糟。一些靠山不夠的船還被錦衛順手牽了羊，拿走了好些個值錢的件。其中一個搜查東來號的小旗竟然想拿走一副翡翠鐲子，卻被船老大阻止了。

「這位錦衛兄弟，你搜的這條船，可是姓『東』的！你拿歸拿，但可得想好咯！」

「嘿！我……」這個小旗也許是因為熬夜過度，也許是因為新來的，竟沒想起姓「東」的船是什麼意思，還揪住船老大的領，囂道：「老子在城裡玩兒娘們兒都不要錢，別說……」

「玩兒你娘去吧！」

小旗沒等說完話，就被人一腳揣在屁上，來了一招平沙落雁式，而踹人的正是郭百戶。

「張船頭您驚了！」老郭從小旗的懷中取過翡翠鐲子，親自還給船老大，還解釋道：「新進來的關係戶，不懂江湖規矩，還請您老擔待。」

船老大則點點頭，笑著把路讓開，又同郭百戶說道：「我這船，郭百戶的手下還沒搜完呢，請繼續吧。」

郭百戶也笑著賠禮道：「職責所在，我們也不敢不仔細地搜著，還請您千萬要見諒呀！」說完，郭百戶親自帶隊把東來號搜了個遍，卻也沒搜出藏在穿上得寶兒幾人。

俠傳後，郭百戶把剛才惹禍的小旗來，吩咐道：「回去跟你姐姐的姘頭說吧，天津衛和京城兩個地方你已經呆不下去。」

那小旗還不服，扯著脖子嚷嚷道：「憑什麼呀？」

「憑什麼？就憑你特麼得罪了東廠！」

一通搜查過後卻沒拿到人，而帶隊的闕新言大人也把所有船家背後的靠山得罪了，而得到便宜的錦衛們卻是一個個心滿意足地收隊了。

船家們經歷過一「洗劫」過後也立即恢復了秩序，就如同剛才的一切都沒發生過一般，繼續他們手頭的工作，直到五更過半，天開始矇矇亮的時候。

海船上的水手們紛紛收起船錨，解開纜繩，然後一條條船井然有序地離港，朝著太升起的方向駛去！寶兒他們也終於離開了狹小的室，站在夾板上迎接著農曆五月最後一天的朝，以及值得憧憬的新一天。

此時此刻，大沽河堤岸旁的一片樹林中，兩位穿大紅蟒袍的男子正矗立於垂柳之下。

「督主，此般作為，何至於此呀？」

「別咱家督主了，如今西廠廠公的頭銜已經落到你小子上了！」

這柳樹下的二人可不是別人，正是西廠的前任督主汪直，以及現任卻還未上任的督主雨化田！

「那好，咱家可就不和你客氣了！」說著雨化田放下了場儀態，好似兩兄弟閑聊似的問汪直道：「這麼看好那個皇子嗎？」

汪直則看了看初生的太，糾正道：「這個時辰，應該太子殿下了！」

「好吧，你就這麼看好太子殿下嗎？」

「與其說咱家看好了太子殿下，倒不如說咱家看好的是太後和相，還有那些站到太子這邊和準備站到太子這邊的大臣們。而咱們的萬珍兒娘娘就快明日的黃花，秋後的螞蚱了。」

「喲喲喲！汪大人當著咱家這個新晉西廠督公的麵兒辱罵萬貴妃，這可是讓本公如何是好呀！」

「去你的吧！」汪直一推雨化田，笑罵道：「這麼多年過去，你還是那個怪氣的雨化田！」接著他又話鋒一轉，問道：「你應該能看出來罷，西廠存在不了多久了！」

雨化田點頭道：「即便那幫文臣拍起萬貴妃的馬屁比咱們太監還令人作嘔，可他們還是看不上咱們呢……算了，既然這幫子道貌岸然的老狗認為咱們擋了他們拍馬屁的路，這西廠撤掉也罷！可就是苦了咱們這班兄弟，沒法像汪兄這般提前功退，一個人跑到邊關瀟灑去。」

「所以我這些年來才會始終與萬貞兒奉違，還一直和相，與東廠暗通款曲。就是為了有朝一日陛下裁撤西廠時，讓底下的兄弟們有個新去！」

「汪兄你聯絡相我能明白，但那個漂亮到讓人嫉妒的小子還是小丫頭又算怎麼回事兒？咱家這些年可是給他了不止一回屁了！」

「寶兒那小子嗎？就憑他一個人養活了太子家的三口子罷！你別忘了，當今太子可是寶兒親自拉扯大的，如今又護著太子生母而去。一旦當今聖上百年，太子榮登大寶，這小子可不止從龍這麼簡單！」

「可萬一……」雨化田擔憂道：「太子不到聖上百年……不！不到萬貞兒一命嗚呼得到那天呢？」

「萬貞兒今年四十有五，服食虎狼之葯多年，還能有幾年活頭？而且此次打擊，估計三五年無法對太子構威脅。至於三五年後，隻能全憑太後和向的手段了。」

「可萬一呢？」

「萬一？」汪直搖頭，「不會萬一，我猜即便萬一可能發生，太後和向也有辦法在『萬一』發生前，把產生萬一的人解決掉！」

「但這又和那小子有什麼關係呢？」

汪直懷有深意的一笑，道：「我猜寶兒就是那個解決『萬一』的人罷！這小子……15歲輕功比奔馬還快，日後不可限量！而他或許能為咱們這些上烙著萬貴妃標記的人，唯一的救星！」

「所以，雨化田，在西廠完結之後，就去東廠吧！因為東廠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庚子年，癸未月，甲子日。

車船，五星盡出，大利東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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