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怎麼纔回來，這就走了？」

櫟如故正要出發，李氏裊裊婷婷走了出來。邊跟著一個小丫鬟，低垂著頭不敢瞧人，怯生生的模樣。

時間是算好了的，午時在城門口集合。雖然櫟如故覺得南宮彥青不會這麼聽話，他必然已經在什麼地方等待了。

蹙了蹙眉「有事？若沒事，就讓開，沒空聽你吠。」

李氏但笑不語，倒是邊一直垂著頭的小姑娘忽然抬起了頭，看向櫟如故的目中滿是恨意。

看樣子，不是膽怯，而是剋製不住自己的厭惡。

櫟如故有些奇怪，卻也沒將一個小丫鬟的眼神放在心上，見李氏半晌不開口，便打算走。

那小丫鬟卻忽然住了「櫟如故，你大庭廣眾的就罵我們夫人，全然不將我們夫人放在眼裡，這是大不孝！你到底是作何居心？」

「哦？」櫟如故素來不在意別人的目，不過這個小丫頭會開口，委實沒有意料道。

也不想搭理，左右隻是也隻是罵兩句，櫟如故的心態素來好。

但留湘纔不會就這麼放走呢，連忙上前一步，擋在了櫟如故麵前「哦算什麼意思？到如今你也不知悔改，也是，像你這樣有娘生沒娘養的小賤人，早就應該和你那短命鬼的娘親相聚了！」

話說得十分難聽，櫟如故不有些奇怪，自己究竟什麼時候惹到這個丫鬟了？

瞧的容貌，竟然是個麵生的。這就更令人覺得奇怪了。這櫟府裡還有沒見過的丫鬟？

「罵人小賤人，你很有教養？」櫟如故輕飄飄道「還是你覺得以下犯上很有教養？」

一個小丫鬟而已，即便是攔住了的路，櫟如故也能輕易甩開。之所以沒，便是想聽聽裡還能說出什麼話。

如今卻忽然覺得，早知道就該早早走了的，也省的聽到這些人吊胃口的話。

罵可以，昨天夜裡李氏和旁人編排自己的時候，櫟如故也能一笑置之。但是說到自己的母親……

櫟如故就不是很能忍了。

罵人不帶全家，這是的底線。

嗤笑了一聲，也沒有現在就走的打算了，而是迎上了李氏的目「說得對，就算三嬸昨天夜裡在後花園裡罵得我狗噴頭，順帶著還將我父親和老夫人一道罵了，但我的確不應該開口的。畢竟我是晚輩，自然不應該說長輩的不是。」

留湘聞言，麵稍緩。

下一瞬卻又聽櫟如故道「隻不過小丫頭也有意思的，這一手雙標可玩得好啊。」

視線一直落在李氏上，那小丫頭頓時明白了的用意——

晚輩不應該說長輩的不是，但昨天夜裡，夫人不但罵了櫟興閆，還連著老太太曹氏一起罵了。

櫟如故這話，豈不是在打夫人的臉麼？

若是遇上的是個講理的人，這風波應當也就散了，偏偏留湘和李氏，沒有一個是講理的。

「哼，那又怎麼樣？」留湘正待開口，邊的李氏卻給使了一個眼神，示意不要說話。

「我何曾說過那句話了？」李氏著心口，一副說話都十分費力的樣子，「我昨夜是去了後花園，但那隻是因為子不適，夜裡出去散散心罷了，何曾罵過人了？」

說罷，又嚶嚶自語起來「都說這肺上的病最是難治，我子都了這般模樣，卻竟然連去花園裡走走都不行了。如今……如今你一個晚輩，竟然還含沙影地罵我！若……若再我聽到一句，我這就投湖去！」

櫟如故震驚地看著。

這李氏從前雖然不要臉，但也沒到這種不要臉的程度啊……

自己罵得盡興了，如今卻竟然要投湖？

還帶這樣玩的？

這話說得響亮，周圍便又圍了人過來。

櫟如故頗有些頭疼。這人還是如此，三年前是這樣，三年後依然如此。

每一回搞事，都喜歡在大門口說話，吸引了人來之後，偏偏話又隻說一半，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是自己怎麼著了呢。

櫟如故認慫「您說得對，雖然您可以辱罵長輩，而且還被祖母當場撞見罰了足，今日有不管不顧出來攔下我說這番莫名其妙的話，但錯都在我，是我不應該因為您辱罵了父親和祖母就對您心存不滿，從而對您失禮，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人陸陸續續圍過來了，聽到櫟如故這一句話，便紛紛笑了起來。

能在短時間趕到櫟府附近的，要麼就住在附近，要麼有事常在附近溜達。關於李氏的種種事蹟，他們自然也知曉一些的。

更有甚者，對李氏做過的一樁樁一件件都印象深得很。

李氏雖然在人前裝得溫婉弱，可在這些人麵前，卻從來都是一副囂張無比的樣子。如今想利用這些人，自然是吃力的。

櫟如故隻一段話，這些瞧熱鬧的人就轉了風向，一個個說起李氏的種種劣跡來。

許多都是櫟如故從前不知道的，聽了幾個，不瞠目結舌。

「你這人怎麼這樣！」見形勢不對，連忙換了說法「我們夫人即便是說了什麼話，那也隻是一個人發了幾句牢，是給我們聽的，你說夫人辱罵老太太，可夫人何曾點名道姓了？真是的，隨口發了牢，就被有心人聽去了，還自己對號座！」

發牢？

好藉口。

櫟如故險些笑出聲來。

偏廳。

淩風還未開口，幾人心中還七上八下的，大家都憋著一口氣沒有出聲，這時候忽然傳出的一聲「師父」，就尤為明顯了。

開口的人是淳安。

他就站在大廳的門口，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就走到了這裡，明明南宮彥青的事……其實與他的關係並不大。

雖然是櫟如故的朋友，但事沒有發生在櫟如故上，淳安對此事就是不大在意的。

誰曾想，不知不覺就在此時走到了這裡。

不知不覺，剛好看到了那悉的黑擺。

往邊上走了兩步，剛好看到那黑的擺遮住的一張青麵獠牙的麵。

太悉了，這就是他的師父。

師父對他算好也不算好，淳安是尊敬他的，但正是因為這份敬畏，他對淩風也生不出幾分親切的心思來。

於是即便是開口了，也隻是低低開口，像是喃喃自語一般，聲音低得幾乎連他自己都聽不見。

但很神奇的是，淩風聽見了。

他手上的作一頓，朝著淳安的方向去，居然見到了他多日未見久尋無果的好徒兒。

這還真的是踏破鐵鞋無覓，得來全不費工夫。

淩風一怔，連幫著南宮彥青搭脈的事都忘了，將手收了回來，對著淳安招了招手。

「師……父。」

看到淩風向自己，淳安下意識上前了幾步，聲音仍是低低的。

淩風手中卻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木魚似的小子，在淳安額頭上一敲，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麼大的人了還能跟丟，說出去都丟為師的臉。」

小木敲在額頭上的聲音響亮，但卻不疼。隻是會和師父走散，也不是淳安願意的，再說即便是他們二人走散了，也不應該是他一個人的過錯。

不由得就有些委屈，醞釀了半天的緒，才忍得住閉口不言。

「怎麼了？你還委屈上了？」

小徒弟不似他想象中的一般往他後竄，反而在他門前一不的，淩風終於瞧出了幾分不對勁來。

「師……父……既……然……」

淳安說話原本就吃力，不過淩風難得的好耐心，見到了徒弟，就將所有人都拋在了一邊，隻顧著淳安一人了。

費了好一會兒功夫，淳安才將他要說的話說完——師父既然不在意我，又何必……空貫了師徒之名？

若隻是要一個伺候人的小廝，便掏出十兩銀來，上人牙子那裡，什麼樣聽話的奴僕尋不見？

這第二句話淳安沒有說出來，他倒是想說，隻是他開口實在是太慢了。一句話說完，淩風已經忽然站了起來，單手將他提了起來，對著他又是一陣敲。

疼還是不疼，委屈卻是加倍的。

不怪淳安有這樣的想法。

師父對他不好也不壞，能給他偏安一隅之地，他就是激他的。可人一旦有了，無論是慕孺之還是別的，都會生出些別樣的心思來。

就比如……

他越是尊敬他，就越想到同樣被在意的覺。

可原來，還是他癡心妄想了。

他原本就是淩風撿回去的，或許隻是覺著養他一個小，比去外麵買一個來得劃算些吧。

畢竟不要銀子。

這想法一出，滋長得就越快。若不是不在意，又怎麼會在他們二人失散這麼久之後，從未找過自己呢？

師父的功力在他之上，所以淳安能夠覺察到櫟如故的位置，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他的師父。可反過來，他會的都是師父教的，他又不如師父的，那麼豈不是意味著，師父想找到自己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

可是過了這麼久，他也沒有出現。

曾經有過的一點念想，也漸漸消散無蹤了。

所以他說，他和師父之間沒有什麼分可言。可明明，那也隻是一句賭氣的話罷了。

人非草木，孰能無？便是常伴邊的一條狗，也是有的。

可偏偏……

淳安心中嘆氣，卻執拗得很，一句話都不想開口。

對師父來說，他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罷了。

淩風年過三十，還不至於連一個小孩的心思都不。他這時纔想起周圍還有旁人在，連忙要了一間空屋子，想與淳安單獨談談。

淳安不想。

「真不走？」前一刻還掛著笑的一張臉，瞬間沉了下來，「是要為師你走？」

淳安不不願地跟著淩風去了。

他走之前回頭看了櫟如故一眼，櫟如故有些擔心。誰都不如瞭解淳安那執拗的子，如若不然，當初他也不會生生忍下所有人的侮辱謾罵，不發一言了。

可徒弟是人家的，心中擔憂，卻也不好手。

私心裡又想……

這淩風，也不能得罪狠了。

知道後者的原因佔據了主導，愈發覺得自己真不是個東西。可人心，原本就是偏向最親近之人的。

南宮彥青握住了的手「擔心什麼，本宮瞧著那淩風雖然為人肆意了些，卻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真要是對淳安不利，阿言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是啊……

倘若淩風真不是什麼好人，自然不會不管。

況且倘若這個假設立，南宮彥青要不要給他治，還得另說呢。這麼想來，反倒是自己陷誤區了。如今隻希，那兩人能夠平心靜氣，好好談事。

偏廳。

淩風進了門，就坐到了主位之上，也幸好是南宮彥青二人不在，否則他的作倒有些反客為主的架勢。

「淳安，你在怨懟為師。」

答應了過來，隻是怕他又如往常一般責罰他罷了。他不怕被責罰，卻害怕他當著櫟如故的麵責罰他。

十一二歲的年，年紀雖小，卻正是最固執最要麵子的時候。

「你若再不開口，為師便讓你永遠都開不了口。」淩風姿勢不改，陷在椅子中十分隨意的模樣。但他說出的話，卻莫名讓人覺得……他本不是在開玩笑。

淳安到底還是怕的「師……父……」

——師父想要我說什麼？道歉還是求饒？還是自刎謝罪？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淳安每說一個字，淩風的麵就差一分。

這已經是完完全全的挑釁了。真不知道是誰給他的膽子。若是放在從前，淩風大約已經手了。但今日，卻不知為什麼，似乎有用不完的耐心。

直到淳安一字一句地說完了，才麵不善地道「既然還我一聲師父，你就還是我的徒弟。」

他一揮手，一道罡風襲出，淳安一個站立不穩，就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