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清啞的目一落在方初上，他就覺到了。

他當然不會自作多地以為，是在傾慕他。

他垂眸不去看。

看了就沒好事。

再說，有多恨他，他是知道的，何必自討沒趣。

對於這點，他也很鬱悶。

索他是個窮兇極惡的也罷了，偏又不是。一面得死去活來，一面又出手相救。說是仇人吧，還有救命之恩。恩仇雜，連他自己也糊塗了。

他垂眸不看清啞，可清啞一直盯著他看。

最後，方初忍不住，傲然抬頭迎向。

小姑娘神萎靡，目卻很不屈。

見他看過來，卻把目轉向廳，只一掃又轉回來。

他心底立即響起的聲音：“弱強食？今年我能占據天字一號，明年也能，後年照樣能……有一天，我要在這裡把你連皮帶骨吞下去！”

方初駭然。

當然不是怕真把自己吞了。

他是被自己的念頭嚇呆了。

他用力眨眨眼睛，發現清啞又看了一眼廳。

沒錯，就是告訴他這個意思！

嚴未央喊著“郭妹妹”，跑來送清啞出去。

趁著們寒暄往外走的時候，方初低聲問韓希夷：“你可覺得很恨我們？”他急於想知道，韓希夷可跟他有同樣的。

韓希夷看著萎靡的清啞，有些憐惜地說道：“你把人家害得那樣，不恨你，難不你？你固然很出，也別太自以為是了。”

方初氣結，不再理他。

蔡氏背著清啞轉進通道，走遠了。

衛昭卻還看著他們背影，臉上依然冷冷的。

方初想起他在廳對自己的發難，真的只是為了郭家的技嗎？

清啞是坐沈家的馬車回去的。

至門口，剛下馬車。那劉心又來了。

看見他們忙問去哪了，郭姑娘子還沒好呢，怎麼就出門。

郭大有忙說他們也是不得以，遂把參加織錦大會的事說了。墨玉在旁作證。

劉心聽了很意外：“你們也能參加織錦大會？”

墨玉道：“那當然。郭姑娘還拔了頭籌呢。”

劉心更加驚異，忽然看著清啞嗤一聲笑了。

眾人不解其意，都奇怪地看著他。

他喃喃道：“報應來到這樣快？”

郭大有道：“劉大夫請！”

劉心便跟著大家進去。

進屋後，他為清啞診脈，發現病果然加重了。遂改了方子。

郭大有去抓了藥來，煎上了。

這裡，劉心問起織錦大會的詳細形，越聽越驚異。

他看著清啞，目沉思。

清啞道：“多謝劉大夫費心。”

劉心擺手道：“不費心。舉手之勞。”

又對吳氏說，今早的餛飩很好吃，他還想吃。

吳氏急忙兩兒媳去做，還說要煎餅，“我做的餅最香。”

劉心眉開眼笑道：“大娘說好，肯定就好。我就不客氣了。我今晚還住這裡。郭姑娘只管安心養病。我等把你看好了再走。”

郭家人自然激不盡。

折騰了這一遭，清啞疲力竭。

便是要起，眼下也無力細想。

先吃了點東西，再喝了藥後，沉沉睡去。

這一睡，就到了日落時分。

期間，各家都送來了許多補品，人參燕窩雪蓮等各種郭家從未見過的好東西堆了半屋子。若不是親眼看見，說給誰聽也不信。

所以，一醒來。阮氏就將熬好的燕窩端了進來。

墨玉跟在後邊，看見欣喜地笑道：“郭姑娘，你醒了！”

一面搶步上前，將扶起來。把枕頭在背後墊著，讓靠好。

清啞幫家姑娘的東西非同小可，十分激。

清啞對微微點頭。

墨玉知不說話，也不在意。

自顧道：“姑娘先喝些燕窩粥吧。”

阮氏便在床邊坐下，笑對清啞道：“他們送了好些東西來。這燕窩是墨玉從家裡拿來的，泡好的。直接就熬了。我又照說的法子泡了一點，晚上熬給你吃。先把這吃了吧。不吃東西上沒力氣。”

用勺子不斷舀著那粥，眼裡很是稀奇。

這東西，從來沒見過呢。

清啞吃了一碗燕窩粥，略歇息一會，便想起來走走。

也知道自己，本沒大病，就是心病。

如今立志要發，自然不能躺在床上優思傷，須得常出去走走，跟家人說說話、看看外面的事，轉移心神，這才是求好的意思；若一味悶著，哪裡能管得住自己不傷心、不想江明輝呢。

念頭一晃，果然心裡又作痛起來。

忙抬就要下床。

墨玉急忙上來扶，“姑娘要起來？也好，我們姑娘來了，還有韓爺，正在前邊跟郭二爺說話呢。我扶姑娘過去，順便走走，活活筋骨。累了咱們再回來。”

阮氏敬佩地看著墨玉：到底過調教的，就是伶俐。

清啞便在墨玉幫助下穿了外袍，系上腰帶，收拾整齊了才出去。

這宅院算不上大宅子，沒嚴格分外院。前面正屋有後門，直通後院。清啞和墨玉從後門走進正堂，就聽見西次間傳來說話聲。

“……郭二哥信也好，不信也罷，小弟當時真是為郭家考慮的。雖然聽著不耳，可是肺腑之言。別說郭家，便是我們這些人家，也有不得已而忍氣吞聲、委曲求全的時候。豈能事事盡如人意！”

這是韓希夷，在和郭大有說話。

是解釋在錦繡堂那一幕。

郭大有正在做木工。

他弓著腰用力刨木頭，“呼啦”之聲不絕耳，一圈圈的刨木花不斷從槽口冒出來，仿佛無窮無盡。

對於韓希夷說的，他沒有回應，像沒聽見一樣。

嚴未央收到韓希夷的求助目，哼了一聲道：“我說句公道話：我也信你真是為了郭家。就是表哥，他也真是為郭家想的。不過——”韓希夷面上的喜還沒展開，就被下面的話凍僵了——“你們更多的是為了謝家，為了謝月！”

韓希夷急“嚴姑娘！”

嚴未央把眼一瞪，道：“我說得不對？勸郭家不要與謝家抗，這個是沒錯，那也用不著郭家把織錦和織機送給謝家。難道錦繡堂沒有錦商了？謝家一手遮天？明明還有九大錦商，你們做什麼要勸郭姑娘忍氣吞聲、委曲求全？你們想過的嗎？這比退親更可惡！便是方大是我表哥，我也不忿他這手段——真是太無恥了！要不是顧全他的臉面，我當時就要沖過去罵他了。韓希夷，我表哥一心為了他未婚妻，還有可原；你，你又是為哪般？你怎麼能做得出來！”

韓希夷張口結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