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轉過頭,看見李舒白的馬車正停在門口,他推開車門走出來,站在車上看著,居高臨下,逆著,一時看不清他的神。
站在原地,呆了許久,才低低了他一聲:“王爺……”
門衛已經鋪好了臺階,他從車上走下來,一青蓮的服,比平時的都要鮮明,令不由自主地仰著他,仿佛他是一熠熠生輝的朝,正在自己的面前升起,令舍不得移開自己的目。
他一步步走近,他的手已經微微抬起,似乎想要一的臉頰。但遲疑了一下,他又將手緩緩放下了,只默然注視著,許久,才說:“過來吧。”
黃梓瑕低下頭,默然跟著他往王府走去。
周子秦跟著他們往里面走,一邊說:“你看你看,之前還一個勁兒喊著要跑,怎麼現在又這麼乖了。”
黃梓瑕無力地瞪了他一眼,繼續埋頭往里面走。
剛一走到凈庾堂,等下人將茶奉上,周子秦立即四下看了看,然后把門一把關上,從自己的懷中掏出東西就往桌上放:“匕首,線,碎玉……”
李舒白喝著茶,一言不發地看著。
周子秦說道:“這是我們剛從鄂王府中找到的,王爺猜猜是在哪兒找到的?”
李舒白看看那上面的灰跡,問:“是鄂王在陳太妃的靈前香爐中焚化的?”
黃梓瑕捧著茶盞,低頭看著那三樣東西,說:“是啊,而且如果是平時弄的話,估計很快就會被發現了。據說冬至那天,鄂王在出門前在靈前閉門許久,我想……應該就是那個時候,他毀掉了這三樣東西。”
“匕首,是公孫大娘的那一把嗎?”李舒白又問。
黃梓瑕搖頭:“不知,因為我們不知道其余二十三柄寒鐵匕首是否與公孫大娘那柄一樣。如果是一樣的,那也有可能是那二十三柄中的一柄。”
“等我們回蜀地去查一查,看看證房中的那柄匕首是不是還在,說不定就能知道了。”周子秦說著,有點煩惱地嘆了口氣,“不過蜀地離這里一來一去也要好幾天呢。”
“我會盡快遣人去查看。”李舒白說著,終于放下茶盞,認真看了一下桌上的東西,“這鐲子,應該確定是我們送到鄂王府的,從傅辛阮那里拿來的鐲子。”
周子秦說:“是啊,我就覺得很奇怪啊,為什麼鄂王會將傅辛阮的東西在母親靈前砸碎,又埋到香灰里去呢?不對不對,應該是,為什麼王爺你們要將這個鐲子送給鄂王呢?”
黃梓瑕默然看了李舒白一眼,沒有回答。而李舒白則隨意說道:“這是鄂王母親的,鄂王在母親去世后送給傅辛阮的。”
周子秦頓時撟舌難下,一臉“發現了絕大”的神。
黃梓瑕的目從匕首、玉鐲與同心結上一一移過,然后說:“還有一個同心結,都是在冬至前幾日,有人假托夔王府的名號,送到鄂王府的。送東西的人似乎并不忌憚別人查看,所以也沒有封匣子,是門房查看過后,確定沒有危險,才轉到鄂王手中的。”
“不是我。”李舒白淡淡道。
周子秦猛點頭:“當然不是王爺啦,可是,究竟是誰冒充的,送了這幾個東西又有什麼用意呢?”
“尤其是同心結……這到底是什麼用意呢?”黃梓瑕沉道。
李舒白沉片刻,轉頭看黃梓瑕問:“除此之外,你們今日在鄂王府還有什麼發現?”
黃梓瑕不敢看他,只抬手按住挽發的那支簪子,從銀簪之中出白玉簪子,在桌上輕輕畫了一個圈,說:“鄂王府中人人都說,自上次夔王過來送還鐲子之后,鄂王就閉門不出,再沒見過任何人。可當時王爺帶我一同前去,我絕對清楚地知道,鄂王與我們毫無芥,而且還托我們查探他母親的病因。我相信,那時候鄂王絕對沒有被人施過攝魂——然而就在他閉門不出的這段時間,他卻對夔王爺心生芥,并且不惜死,也要給王爺加上最大污名,以求讓王爺陷萬劫不復境地。”
李舒白微微點頭,卻沒說什麼。而周子秦則瞠目結舌問:“崇古,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說,鄂王閉門不出所以并沒有被人攝魂?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己心?”
黃梓瑕又在桌上畫下一條線,與第一個圈堪堪相:“除非,有人在他出府門與冬至祭天那段時間,給他下了攝魂。那麼這樣一來,我們需要查的,就是他在半天時間,能接到的任何人。”
又畫下第二條與那個圓相連的線:“還有,或許鄂王府中有某一個人,長期潛伏在鄂王邊,擅長攝魂。”
李舒白搖了搖頭,抬手將那一條線劃掉,說:“不可能。若有這樣的人,不會派他潛伏在鄂王府中——畢竟,他對于政局的影響,著實微乎其微,用在別人邊,肯定會有用許多。”
“那麼,還有一種可能。”黃梓瑕在圓上又展開一條線,說道,“鄂王早已被人下了攝魂,只是一直潛伏著,未曾發作。而匕首與同心結或許是一種暗示,在收到這兩樣東西的時候,攝魂便會發作,控制他按照別人的意志作出針對夔王的事。”
李舒白微微皺眉,許久,才說:“如此神乎其神的手法,世間真的存在?如果真的有這樣的高人,還需要特地尋找沐善法師進京嗎?”
“嗯……微乎其微,但也算一種可能。”黃梓瑕說著,又皺眉道,“而此案最大的謎團,應該在于鄂王的,又如何能在半空之中消失。”
周子秦問:“有可能是第一個跑到城樓下的人,把尸藏起來了嗎?”
“第一個跑到翔鸞閣下的人,是王蘊。”黃梓瑕淡淡說道,“他當時不是一個人去的,后還跟著一隊林軍。而他們跑到下面時,發現雪地上一點痕跡也沒有,絕對沒有東西落到下面的跡象,更沒有人來去的腳印。”
周子秦皺眉思索許久,一拍桌子,說:“我知道了!我知道為什麼鄂王要在翔鸞閣的另一邊跳樓,而不是在前面當著你們跳下了!”
黃梓瑕用詢問的目看著他。
“因為啊,他在樓閣下上搭了一個架子,或者是在墻上掛了一個布兜之類的,你們看著他似乎是從欄桿上跳下去了,可事實上,他是跳到了架子或者布兜上,所以毫發無傷。”周子秦洋洋得意,一臉明天下事的神,“而在跳完之后,棲閣那邊一片大,趁著你們繞過含元殿追跑時,他收拾起架子或兜,悄悄就跑了!”
黃梓瑕說道:“本來是可以這樣猜測,但是,那天剛好下了一場薄雪。我與王爺當時是最早到達的之一。但當時我就已經查看過欄桿,那上面的雪原封不,均勻無比,絕沒有發現懸掛過兜的痕跡。”
“那……搭在外面的架子呢?”
“后來我們也下樓去查看了,在鄂王跳下的地方,墻上空無一,粘在墻上的雪末十分均勻,沒有被任何東西過。”
“好吧,那我再想想……”周子秦喪氣地說著,又看向黃梓瑕,“其他的,崇古還有什麼發現嗎?”
黃梓瑕搖了搖頭,說:“或許可以追查一下那個送同心結和匕首的人,但是既然是冒充的,很有可能是化妝的,恐怕也不容易查到。”
“要不,我們順著那個盒子去查一查?”周子秦想了想說,“我記得在那個盒子的角落里,似乎看見過‘梁’字,應該是梁記木作鋪制作的。”
黃梓瑕點頭:“可以去問問。”
周子秦見自己的意見得到的肯定,頓時興了起來,跳起來就說:“那還等什麼?趕走啊。”
黃梓瑕“嗯”了一聲,站起來跟著他要走,但不自地又回頭看了李舒白一眼。
李舒白著,將手中的茶盞放到桌上,說:“稍等片刻。”
黃梓瑕與周子秦便坐在那里,一盞茶還未喝完,李舒白已經返回了,換了一件珠灰繡暗紫鏡花紋的瑞錦圓領服,以求不太顯眼。
他們三人前往梁記木作鋪。年關將近,東市人頭攢,梁記木作鋪門前也是一片熱鬧景象。雖然這里東西價格較別的店都要昂貴一些,但東市本就接近達貴人所居,又兼東西制作,許多平民人家也都趁年節時來買一個妝臺盒之類的,所以門口人極多,真是客似云來。
他們走到店中,看到柜臺上陳設的那種盒子,大小形狀正與鄂王府中的那個相同。周子秦便問:“掌柜的,最近有什麼人來買這種盒子啊?”
掌柜的給他一個“白癡”的眼神,說:“今日至今已經賣出了五十多個,你問啥時候的啊?”
周子秦頓時無力地趴在了柜臺上。喃喃地念叨著:“五十多個……”
李舒白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起來,然后說:“掌柜的,我之前在你們這邊買過一個九宮格木盒,是霍師傅做的。如今還想再定做一個,不知那位師傅在嗎??”
掌柜搖頭:“霍師傅去世都快四年了。不過,他的徒弟如今在我們這邊,繼承了師傅的手藝,相當不錯,應該能做一個差不多的,你要嗎?”
“請帶我們去見他,我與他商議一下盒子上刻的字。”
“哦,請。”掌柜的立即了個小伙計來,那眉飛舞的模樣,讓黃梓瑕和周子秦大致猜到了,那個盒子應該能讓他賺很多錢。
梁記木作鋪店面在東市,東西卻是在城南的一個院子中制作的。李舒白上次已經來過一次,這次跟著小伙計過來,也是輕車路,直接便往院子東首一個小房間走去。
說是徒弟,其實也已經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了,正無打采地埋頭刨木頭。
伙計敲了敲敞開的門,說:“孫師傅,有人找你做九宮格木盒。”
那孫師傅頓時神一振,臉上也笑開了花:“哦喲,好久沒有客人做這種盒子啦,是三位要做?”
李舒白說道:“對,做一個九九八十一格的九宮格盒。”
孫師傅頓時樂得眼睛都只剩了一條:“九九八十一格?那價格可不低啊,一格一百錢,加上盒機構,共需……十貫。”
李舒白點頭,說:“沒問題,什麼時候可以過來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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