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秦溜溜達達地出了西市，左手提著一只用來解剖的野兔，右手提著一罐清洗跡的鹵水，向著端瑞堂走去。

端瑞堂門口圍著一群人，正在議論著什麼，有人口沫橫飛，有人頭接耳，還有人義憤填膺。

周子秦是個最熱鬧的人，所以立即便上去問：“各位各位，發生什麼事啦？”

眾人談興正濃，一看見新人加，立即眉飛舞道：“不得了啦，端瑞堂發生命案啦！尸剛剛被抬走！”

“是啊是啊，你沒看到哦，真是滲人，滿地的那個污，哇——”

“最駭人聽聞的是，還是個犯殺的人！”

“那個犯長得還不錯的，十七八歲年紀，看起來的，沒想到下手這麼狠啊，咔一下就割斷了人家的脖子……”

“阿七真可憐啊，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就靠著他賺錢呢，造孽啊。”

周子秦神奇的大腦立即轉起來，興地問：“是不是那個死者阿七勾三搭四結果不對人家負責任，被人家姑娘殺了？”

“看起來不像啊，好像是張行英帶過來的，和阿七應該是無冤無仇才對啊。”

周子秦一聽到張行英三個字，頓時“啊”了一聲，趕問：“是張二哥帶過來的？難道……難道是滴翠？”

旁人給他一個疑的表：“什麼滴翠？聽說姓黃啊。”

“十七八歲的姑娘，長得不錯，姓黃……？”周子秦喃喃念叨著，然后腦中一個閃念，頓時愕然失，手一松，那只被他提著耳朵的兔子頓時落地，撒著歡兒就跳走了。

“黃梓瑕？”他摔開手中的罐子，一把揪住那個人的領問，“是黃梓瑕？”

那人嚇了一跳，趕抬手去打開他的手，說：“我哪兒知道啊？就聽說姓黃嘛……”

“現在哪兒去了？被誰帶走了？”

“被……被府……”

“京兆府還是大理寺？”

“好像……好像是大理寺，因為當時大理寺剛好有幾位吏在旁邊，就直接帶走了……”那人只說到一半，周子秦立即轉，甩開大步往大理寺狂奔而去。

大理寺卿崔純湛苦著一張臉，著撞開門奔進來的周子秦：“子秦，今日大駕臨，有何吩咐啊？”

“崔卿，還是你懂我，我們就別客氣了，開門見山吧。”周子秦上來一把攬住他的肩膀，問，“你們這邊是不是來了個犯名黃梓瑕？”

“是呀。”崔純湛指著自己的臉，“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這麼煩惱？”

“為什麼？”

“廢話麼，那幾個不長眼的東西，在街上逛一圈就攬事上了。你說大理寺犯得著管這事兒麼？推給京兆府不就行了。他們帶回來的這個殺人兇手是誰？是黃梓瑕啊！”崔純湛看了看周圍，那張臉苦得幾乎可以滴出來，“你知道黃梓瑕吧？就是當初夔王邊的那個楊崇古，馳名天下的神探！”

“廢話！我仰慕崇拜好幾年了，怎麼可能不知道？”周子秦把他的肩膀摟得更了，崔純湛痛得齜牙咧：“子秦你輕點嘛……”

“跟你打個商量，你也知道，黃梓瑕可是神探，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所以，我想肯定是有人在陷害！你覺得呢？”

崔純湛若有所思地點頭：“可能吧……如今夔王爺被足于宗正寺中，或許有人趁此機會對下手。”

“所以，你就把放了吧，我和討論一下到底是誰在害……”

崔純湛翻他一個白眼：“是大理寺的犯人，就算是夔王爺親自來了，也不是說帶走就帶走的！”

周子秦喪氣地放開了他的肩膀，問：“好吧……那讓我去探一下總可以吧？”

“現在就去嗎……”崔純湛還有點猶豫，周子秦一把摟住他的肩膀，又要開始糾纏，崔純湛趕跳開，說：“好吧好吧，我親自帶你去！”

等他們走到凈室門口時，崔純湛忽然看見有人從前廳進來，向他遙遙拱手，朗聲道：“崔卿，久違了。”

崔純湛一看見他，立即丟下周子秦，滿面堆笑向他迎了過去：“蘊之，今日是什麼風把你吹到這里來了？”

王蘊快步穿過庭前青石鋪設的廣闊平地，笑道：“實不相瞞，今日登門拜訪，確是有事相求。”

“哎，蘊之有什麼吩咐盡管說。”崔純湛說著，看了看周子秦，把他往凈室方向一推，“子秦，你先去探犯人吧，我和蘊之好久沒見了，先說會兒話。”

王蘊聽他這樣說，面容上的笑意又深了一分，問：“子秦來探的，可是梓瑕？”

周子秦趕點頭：“王兄真是料事如神！”

王蘊轉頭對崔純湛說道：“不如一起去吧，我也正是為這個犯而來。”

崔純湛張了張，顯然他此時才依稀想起，這個黃梓瑕，似乎就是王蘊的未婚妻。他立即明了王蘊的來意，在心中暗暗把帶回黃梓瑕的多事手下罵了一百遍，然后頗有點尷尬地說：“走吧，我們一起去瞧瞧。”

大理寺凈室之中，新收的犯黃梓瑕正安靜地坐在矮床上，盯著看著又高又窄的窗戶，安靜得如同雕塑。

天氣不太好，窗外只進一些淺灰的，一室暗淡。門被打開時，他們只看見面容沉靜地坐在矮床上，側面是極其的廓，在窗外依稀的芒中，如同煙水一般朦朧。

周子秦子最急，立即大出來：“黃姑娘，你完蛋啦！你怎麼犯下這麼大的事啊！”

黃梓瑕聽到他的聲音，才回過頭來看向門口，見周子秦已經沖了進來，王蘊則一臉平靜地站在門外，只有一雙眼睛定在的上，不曾移開。

長出了一口氣，站起來向他們走去：“你們怎麼來了？”

周子秦趕說：“我剛好路過端瑞堂，就聽見一大群人說張行英帶來的一個姑娘殺人了！我一開始還以為是滴翠呢，沒想到居然會是你！”

王蘊卻什麼也沒說，任由周子秦嘰嘰喳喳說一大串。但黃梓瑕自然知道，他與自己分開的時候，恐怕已經人關注自己的行蹤了。

見他們說話，崔純湛便說自己還有公務，先行離開了。

周子秦一把抓住黃梓瑕的袖子，忙不迭地問：“怎麼回事？你干嘛要去殺藥店抓藥的小學徒？”

黃梓瑕反問：“你覺得呢？”

“不知道啊！難道是他見你一個單姑娘所以想欺負你？不對啊……張行英怎麼不幫你啊？”

王蘊則說道：“子秦，你別搶話，先讓梓瑕說。”

周子秦趕點頭，順便將室的矮床拍了拍，就坐了上去。

黃梓瑕將此事的來龍去脈與細節各種都說了一遍。說得十分仔細，等到停下時，已經時近黃昏。小吏給他們送來了燈盞，在凈室投下一團跳的，但總算勉強驅走了暗。

窄小的凈室，灰暗。室本蒙著一層寒意，此時火將他們三個人的影拉得扭曲又詭異。

周子秦趴在放燈盞的小幾上，又沮喪又驚愕又難以置信地問：“你的意思是……很有可能……是張二哥殺了人，陷害你？”

黃梓瑕緩緩點頭，說：“是。但我現在還沒想明白，他究竟是如何一邊在柜子盡頭那邊與那個阿實作伴，一邊又過來殺了人。”

周子秦一拍桌子，連上面的燈盞都跳了一跳，芒陡然一暗：“我知道，肯定是那個阿實被他買通了！”

“看起來，不像。”黃梓瑕搖頭。

“總之，其中必有原由，張行英也必然不掉關系。”一直靜靜傾聽未曾說話的王蘊，此時終于開口，說道：“而且，我相信只要梓瑕能再調查一下，應該就能發現事實真相，一舉洗清自己的冤屈。”

黃梓瑕微微點頭，說：“可我目前陷囹圄，沒有辦法，縱然再怎麼坐在這里苦思冥想，依然沒有辦法。”

“最好，還是去現場看一看，尋訪一下，對嗎？”王蘊說著，向周子秦看去，“對了子秦，你不去查驗一下那尸和兇嗎？”

“尸和兇……”周子秦眼睛一亮，立即站了起來，“說得對！我馬上去看看！”

“尸已經送到義莊去了，你現在出城又何必呢？”門外傳來崔純湛的聲音，他笑著在門口示意他們，“不早啦，二位就在大理寺用膳吧，廚下已經備好酒菜了。”

周子秦站起來，示意黃梓瑕：“走吧。”

黃梓瑕苦笑了一下，沒有起。王蘊知如今是待罪之，又是個子，與他們一起吃飯是怎麼也說不過去的，因此只拍拍周子秦的肩，說：“梓瑕陡遭大變，想必沒有胃口，我們先去吧。”

他們三人離開了，門被關上，凈室又只剩下黃梓瑕一人。

黃梓瑕靜靜坐在矮床上，也不知過了多久，覺得背有點僵痛，便靠著墻呆呆坐了一會兒。只聽到門外鑰匙的聲音，燈籠的照進來，卻是王蘊提著一盞小小的燈籠進來了。

橘黃的燭過薄薄的紙，照亮了斗室，也照著王蘊的面容上的微笑，比這一掬燭還要平靜溫。

他將帶來的食盒打開，取了四碟小菜、一盞湯、一碗菰米飯出來，擺在面前的小幾上，又給遞上筷子，說：“了許久吧，先吃東西。”

黃梓瑕挪到幾前垂首坐下，接過他手中的筷子，問：“周子秦呢？”

“他果然還是按捺不住，連夜去查驗尸首了。”

“哦。”黃梓瑕點了點頭，先捧起那碗湯喝了一口。天寒地凍，凈室森冷，一碗熱湯下去，全都似乎暖了起來。不由得捧著這碗湯抬眼看面前的王蘊，看著他在燈下溫潤如玉的笑，與此時捧在手中的湯一般暖和。

一瞬間恍惚地想，如果沒有他的話，自己現在會如何呢？

王蘊見呆呆看著自己，不由得抬手在自己面前揮了一下，問：“怎麼了？”

“哦……沒什麼。”趕低下頭，拿起筷子吃東西。

王蘊靜靜坐在那里，等著吃了一大半，才問：“我讓人關注你行蹤，真的只是因為如今局勢危險，別無其他意思。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黃梓瑕搖了搖頭，說：“沒事……那，我私自跑去替夔王買藥，你會生我的氣嗎？”

“會。”他靜靜地說。

黃梓瑕愣了愣，不由自主地握手中的筷子，抬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