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公公之前與我說過,阿伽什涅魚卵難以孵化,世人皆不曉其。因此今早見小魚產卵,我便趕告知公公。”
王宗實看向手中的水晶瓶,說:“你該告訴蘊之的,我如今并未帶容過來。”
“這東西不是到都有嗎?”說著,轉頭看了看室,隨意取過一個罐子,將水晶瓶中的小魚連同魚卵一起倒了進去。然后又倒了些水在水晶瓶中,手到罐子中將那兩條魚撈了回來,放回瓶中。
將水晶瓶放回窗口,把罐子遞給王宗實,然后隨便在桌前坐下,取了一塊糕點遞到口邊。
一直冷眼旁觀的王宗實,此時終于發聲,問:“不洗手嗎?”
黃梓瑕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手,說:“那個瓶中水早上剛換的,很干凈。”
王宗實微微瞇起眼,盯著的手指看。
的左手食指指尖上,沾了小小一顆魚卵,在的指甲之上,就像是一粒最細微的紅塵埃,不仔細看的話,本看不出來。
而他看著若無其事,指尖輕到了糕點,那一點小魚卵便黏在了糕點之上,混雜在了芝麻之中,再不見蹤跡。
輕輕咬了一口,然后看向他,問:“時近中午了,公公可要吃一兩個嗎?”
王宗實沉地看著,目不覺又落在那個糕點之上。恍若不覺,微啟雙,準備將剩下的一半塞進口中。
“放下。”王宗實的聲音冷冷傳來,令怔了一下,看看自己手中的糕點,又不解地看向他。
王宗實的眉頭令人幾難察覺地皺了一下,端詳著的神,然后才問:“你知道了?”
黃梓瑕茫然地睜大眼睛看著他:“什麼?”
王宗實的目重又落在手中的糕點之上,卻不說話。
“這個嗎?”便舉起手中的糕點向他示意,然后直接將剩下一口吃掉了。本就只有拇指大的糕點,吃得輕松愉快,王宗實的臉卻頓時變了。
這個一貫行遲緩,仿佛冬眠蛇類的王宗實,在一瞬間幾步過來,卡住了的脖子,拍著的背沉聲道:“吐出來!”
黃梓瑕干嘔了兩下,使勁想要掙他的手。可王宗實手上勁道極大,本無法,在他的鉗制之下,終于還是將吃下去的糕點吐了出來。
“人去藥店開蘿芙木和夾竹桃,研末微量口服,每隔兩個時辰一次,一日二錢的量,連服一月。”王宗實放開,說道。
黃梓瑕著自己被扼過的脖子,有點遲疑地說:“王公公,夾竹桃可是有毒之。”
王宗實冷冷道:“這麼一點點,死不了,頂多上吐下瀉不舒服而已。”
“會有多不舒服呢?比如說,和孵出一條寄生的小魚比……哪個會更難些?”黃梓瑕平靜地問。
王宗實那張蒼白冷靜的面容之上,第一次出震驚的神來。他狠狠瞪著面前的,不敢置信。
黃梓瑕與他對著,角甚至還出了一笑意來。
“哼……”王宗實終于下心口的震驚與怒火,冷冷道,“你怎麼知道的?”
“在蜀地,與王公公好的那個沐善法師,曾經以攝魂導禹宣殺了我的父母。”黃梓瑕靜靜說道,“那個時候,與沐善法師一起策劃這個計謀的齊騰,曾經對禹宣說,你知道那條小紅魚,如今去了哪里嗎?”
王宗實冷笑一聲,抱臂說道:“沐善懂什麼?已經孵出的魚,畢竟是水中養慣了的,進人中便死了,只能起得一時效果。哪像魚卵中孵出的,可以長久寄生于人,神不知鬼不覺便改變了一個人。”
黃梓瑕咬下,盯著他問:“王公公與張家有何冤仇,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要他家人的命?”
“你想多了。”揭開了他們之間的幕布,他反倒顯得平靜下來,說道,“天底下曉得此魚的,并不只有我一人。”
微微前仰,目一瞬不瞬地注視著他,說道:“然而公公邊的小阿澤,曾經與張行英有過聯系。”
“張行英亦是夔王邊之人。”他與目相接,卻沉靜非常。
黃梓瑕默然點頭,若有所思。
王宗實慢悠悠地理著自己的袖,說道:“你明知道,以我的手,這邊又是我的地方,若被你穿了行藏之后惱怒,你便沒有生還的機會。”
黃梓瑕轉頭看著窗外風中起伏的樹枝,沒有回答。
“因為你早已確定,我并不是幕后主兇。如今朝廷之中,我最大的、纏斗最久的對手是夔王,這沒錯——但是,在另一種況下,我們也可以互相依存。尤其是,如今這樣的況之下,夔王府與王家,覆滅只是先后之分,對嗎?”
雖然不愿承認,但黃梓瑕還是點了點頭。正如他所說,若朝中沒有王宗實這樣一個人存在,或許夔王早在多年前,就像其他幾個王爺一樣無聲無息莫名其妙死去了,更不可能崛起于咸通朝。
“不然,你以為我幫助你,又為了什麼?”王宗實冷的目,在上緩緩掃過,“你是夔王重要的人,也是王家重要的人。無論你將來跟隨夔王,或是嫁給蘊之,對王家而言都不錯,是值得投資的買賣。”
黃梓瑕沉默片刻,終于站起,緩緩向他行了一禮。
“你不必謝我,我確實欣賞你,你若真是宦楊崇古,我肯定要千方百計把你弄到我邊。”王宗實說著,角第一次泛出一真實的笑意來,整個人竟也顯得不太森冷了,“你倒是清楚我對你的顧念,也算得很準,知道我一定會救你。”
“不,我也只是賭一把而已。畢竟,若我只是追問公公此事的話,肯定是沒有結果的。”見王宗實坦然吐一切,黃梓瑕也將自己的手指出,給他看上面沾染的一兩顆塵埃般細小的紅點,“其實剛剛我的手指上,只是沾染了一點胭脂而已,紫茉莉種子磨碎后用胭脂花的水染的紅末,絕對沒有毒的,公公大可放心。”
“你能從那個齊騰的只字片語中看出阿伽什涅的詭之,也算難得了。”王宗實一笑置之,又想起一事,說:“之前,我將鴆毒給齊騰,原是想讓他監視范元龍與沐善法師的,誰知卻被他拿去釀下大罪,此事我亦有錯,還請你擔待。”
黃梓瑕心中早知,齊騰與王家有關系,鴆毒又是宮中藏,自然與王宗實不了關系,但見他如此坦誠地向自己說明,反倒不能在說什麼,只能搖頭表示避開此話題。
“梓瑕也只是心中有此猜測而已,我想鄂王殿下、張行英父子的種種癲狂,似乎都難以解釋。而就在這個時候,我想起當初曾聽過的關于阿伽什涅的傳說,此魚為佛祖前龍一念飄忽所化。”黃梓瑕轉頭看著水中靜靜游曳的那兩條小魚,緩緩說道,“一念飄忽……所謂事出必有因,既然有此說法,那麼這小魚,必定與人的意念有關,想必是一種怪異之毒,可以讓人瘋狂?”
“不,不會致人瘋狂。”王宗實緩緩搖頭,說,“而且,它雖是一種毒,但也并不致死。”
黃梓瑕皺眉道:“我在蜀中時,曾見人種植阿芙蓉,據說是西域傳來可治百病之草。但阿芙蓉藥甚好,若多食便有飄飄仙之,眼前迷離幻覺異彩紛呈,甚至有人因此癮喪命。”
“對,阿伽什涅亦是如此,它會使人執妄,無限加重心中重視之事,進而偏執狂妄,滿懷執念,至死方休。”
黃梓瑕點頭,思索片刻又問:“可以用它來掌控他人麼?”
“不能。阿伽什涅只能加重服食者本心,無法憑空造出任何思緒來。”
黃梓瑕問:“所以,即使我剛剛服下魚卵,也不會人控、更不會認為夔王危及社稷,進而千方百計要殺害他,是嗎?”
“自然不可能。阿伽什涅只會加重你心中最重視之事,比如,維護夔王不顧一切的執念,進而影響你對他人的懷疑,比如,認為我是謀害夔王的兇手,所以不顧一切與我拼命。”王宗實冷笑道。
黃梓瑕神自如,向他笑了笑,說:“公公饒過梓瑕吧。”
王宗實微微一哂。
黃梓瑕心中思忖著,王宗實否認自己殺害張行英父子,又說自己邊的阿澤也是暗藏的眼線,這等于是已經明示真正的幕后真兇是誰。
只是張家父子中了阿伽什涅蠱毒之后的狂熱激憤,竟是害怕夔王顛覆大唐,恐怕這與他家那幅畫、或者說與張父當年在皇宮中的所見所聞,也有關系?
還在思索,王宗實又說:“關于夔王,我有一事可告訴你。”
黃梓瑕點點頭,轉頭看著他。
“或許你也聽說了,京城有數十坊的老者聯名上書,請求嚴懲夔王,想必這幾日,就是陛下如何置夔王的關鍵時刻。”王宗實坐在桌前,慢悠悠說道,“然而你或許不知道的是,今日陛下頭疾發作,太子前來侍疾,哭得幾乎暈厥。陛下問他為何如此傷心,他說,四皇叔謀奪天下,兒臣擔憂失去父皇庇佑之后,難以自保。”
黃梓瑕臉上不由得變,低道:“太子邊人實在險惡。”
“是啊,太子年,他懂什麼?還不就是被邊人挑唆。那個田令孜,為太子最的宦,志大才疏,覬覦神策軍已久,還以為是個人上位就能保得京畿平安。”王宗實語調冷,臉上表卻依舊平淡,只慢條斯理地說著,就像隨口閑聊一般,“不過是服侍一個剛滿十二歲的孩子,得了些寵幸而已,還教太子殿下自己‘阿父’,陛下居然也能一笑置之,不當回事。”
黃梓瑕在心里想,天子旁落,大權久在宦手中。先皇宣宗蟄伏多年方才斬殺馬元贄,當今皇帝更是十多年依賴王宗實,若不是夔王憑一己之力崛起,恐怕如今長安,依舊是宦一手遮天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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