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廟漁梁口,浮舟落日過。瀑聲衝峻壁,經影漾層河。樓煤青山廓,律亭錦樹彼。
徽州城南麵有個小縣城,名喚歙縣。
歙縣之中,有一家小鋪喚作“棠樾居”,專賣文房四寶。
這本沒有什麽稀奇,此盛產奇石古鬆。奇石石質堅韌、瑩潔縝,不留筆,不拒墨,造硯極佳,人稱“歙硯”。而以古鬆所製之墨,落墨如漆,萬載存真,便是譽天下之“徽墨”。當地之人就地取材,故而歙縣之中十步行來,不是做文房四寶的作坊,便是賣文房四寶的商鋪,這“棠樾居”泯然眾人,無甚出彩之。
然,“棠樾居”在當地卻是人盡皆知,名號從歙縣的端方街一直傳遍了整個縣城,又傳到了徽州城,最後竟傳到了千裏之外的京城裏,自然是有它的緣由的。
十六年前,“棠樾居”的當家夫人一夜夢,夢見了兩句詩——繁花似錦覓安寧,淡雲流水渡此生。次日淩晨,天降大霜,竟將這夫人生生凍醒過來,以為了寒。豈料,當家老爺請來的郎中診脈之後連道恭喜,原來,竟是這夫人有喜了。
說來也怪,這夫人嫁“棠樾居”錦家已近六年,卻始終未見喜脈,不想一夜懷霜夢竟得此喜,這可樂壞了錦老爺。次年,誕下一,雪冰晶貌,人見人,遂取了錦夫人夢中之詩中所嵌“錦覓”二字為名。
然,這錦氏夫婦麵貌並不出眾,眾人一邊誇這娃娃長得討喜,一邊卻暗暗心下歎息:肖父,這娃娃將來長大了張開了未必好看。
不料,這娃娃非但沒有泯然眾人之中,還益長益好看,越長越離譜,長到了及笄之年,竟似九天仙下凡一般不似凡品,差矣,想來便是九天仙也未必有長得這般好看的。一傳十,十傳百,百近千,徽州男子皆以能見此一麵為榮,然,卻無一人敢上門求親。有妻如此,必招禍事。這可嚇壞了錦氏夫婦,錦老爺深知“禍水”之說,隻怕兒之是禍不是福,必定要招災上門,是以,鎮日裏將兒鎖於房中,外人窺見不得,藏得嚴嚴實實,倒像藏一筆意外橫財一般。
更奇怪的是,這錦氏長不但長得好看到離譜,言談舉止更是離譜。這娃娃自小便對鬼怪妖魔之事頗有興趣,錦老爺以為小孩泰半好奇心重都喜歡聽這類離奇的故事,遂不以為意。不想,此長大之後,竟一門心思開始鑽研修煉之道,修煉便算了,常人修煉皆是盼著修煉仙,不想,卻鎮日裏琢磨著如何修煉魔,生生唬得錦老爺捶頓足。多番勸阻無效後,錦氏夫婦隻盼得早早將這“禍水”尋覓個好人家嫁出去。
正愁無人求親,考慮是不是要贅一個憨實的上門婿之時,可巧這錦覓的畫像竟被人傳到了京城宰輔手中,宰相一時驚為天人,不敢欺瞞,立刻將畫像上供給了皇帝。是夜,一紙詔書自京城中八百裏加急傳出,招此宮,封錦妃。
又是一年春來早,桃花滿梢油菜黃。
京裏來的迎親隊伍浩浩披紅掛彩將這錦家長接出,一路向北便往京城中去。
歙縣雖小,路卻不好走,不過堪堪行至村口,已近黃昏,眼見著夕墜落明月將上,眾人正待停轎休息,卻不想,天際夕沉落一團火燒紅雲噴薄而出,一時間火映半邊天,見此景象,一幹人等皆是瞠目咋舌,呆若木柱。
忽聞紅雲深一聲清麗婉轉之啼鳴,一隻七彩流轉的鳥兒自天地界之際展翅飛出,尾長八尺,霞絢麗,華貴人不能視。
“凰!是凰!”不知迎親隊伍中是哪個活絡之人最先反應過來,癲狂大,其餘人被他一方才自魔怔之中掙出來,紛紛驚呼,更有甚者,心下暗道:可了不得!有來儀,有來儀,今日竟見如此祥瑞之神鳥,莫非……莫非……今日所迎之錦妃莫非便是他日之皇後?!
然,任憑這迎親眾人如何激喚,那轎中子卻紋不,蓋頭下的流蘇都不曾有過一晃,仿佛一切皆在意料之中,穩如泰山,無半分常人好奇之心。
但見那火凰一躍飛來,眨眼便飛至這迎親隊伍的上方,一眾凡人一時皆是又敬又畏,連呼吸都不曉得怎樣放才對。
那凰拖著華麗的尾羽,崩裂出敢天地遜之,在眾人頭上盤亙一圈後,一個俯衝向下,穩穩當當銜起大紅鸞轎,在眾人目瞪口呆的仰視揚長而去……
“不好!凰搶走新娘啦!”
明月升起,青草山巒的那一頭,田野大地為無邊無際開放的油菜花所湮沒,金黃的花海間,一頂鮮豔的喜轎恣意地火紅,奪人眼目卻又突兀地靜謐祥和,仿佛已經立在此等了很久很久……
五千年……
原來,等的不過是這一場轟轟烈烈的搶婚。
遠,青石拱橋,一彎溪水。
一個清俊的翩翩公子自花海深行來,阡陌縱橫,自發在他腳下分開一條筆直之道。
風起,揚起一陣花雨,金、淡、淺、黃,漫天紛飛……吹開了火紅的轎簾,吹起了新娘的紅蓋頭……
那清俊的公子撐開一柄紙傘,遮去漫天的花雨,俯出手去,“錦覓,我來了。”
轎中子清淺一笑,手,放他的手心,眼一眨,卻道:“可是,我已收了那皇帝小兒的聘禮。”
手心被用力一,但聞那公子道:“哦~可惜我預備下的六千年靈力了。”
那子角彎出一個狡黠的弧度,握他的手,從轎中迫不及待起而出,“如此,我便勉為其難了。”
……
萬籟俱寂,僅餘蟲鳴花語。
月下,一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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