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里，瑩月的手也有點疼。

拉架時被撓的。

延平郡王遇刺，各方反應里，數一個人最高興。

不是韓王，也不是潞王，而是月。

月打從嫁到隆昌侯府，就好似把自己的好運道用完了般，不停地走背字，走完一個又一個，婆婆待的臉一天比一天差，惜月中選的事一出，連本來還哄著的丈夫岑永春都翻臉了，找著大吵一架，吵完以后十來天沒理，自去到外面游樂，月費了好大的力氣去宛轉俯就，總算哄回頭了點，但也就是個不冷不熱，跟從前在屋外站一會兒都要解贈的男子判若兩人。

的日子過得像掉進冰窖了一樣。

直到延平郡王遇刺的消息傳來。

朝堂上吵了一團，隆昌侯府關起門來，里面歡喜得像過年。

延平郡王要是沒了，他的親事肯定也沒了，隆昌侯府不用再頭疼被皇帝生拉拽跟延平郡王扯上關系，再一個更好，潞王系直接就了個對手——唯一的憾就是，那刺客怎地如此不中用，沒真將他殺死呢？！

雖有憾，但延平郡王能傷也不錯，他耽擱在揚州里，潞王家的兩位郡王可是已經到了京里，先一步在皇帝及群臣面前亮上相了。

岑夫人及岑永春的心都好起來，月也就終于從冰窖里探出了頭來。

心中的趁愿，毫不下于婆婆及丈夫，撿著一日回娘家來，親自當面要嘲諷惜月了。

來的時候巧，惜月剛從外面回來，兩人在二門里上了面。

惜月一穿戴極好，后跟著的宮人手里還捧著一個彩漆紫檀螺鈿方盒，里面不知放著什麼，但只從這個盒子繁復的工藝看，里面也不會是凡品。

月把打量一番，皮笑不笑地道：“二妹妹如今飛上枝頭，大變樣了，我竟快認不出了。”

惜月如今有什麼可怕的，本也是爭強不愿退后讓人的子，停了步，當即就道：“原來是大姐姐，大姐姐認不出我，這也怪不得，大姐姐從前何曾把我們這些庶出的妹妹放在眼里呢。見得，自然就生疏了。”

月才開口就被噎回來，臉僵了一下道：“二妹妹，你說什麼呢，一個家里住著，什麼見得見得多的。我倒要問問，你這是去哪兒了？別怪我做姐姐的多，延平郡王如今躺在揚州，生死未卜，你這未來的郡王妃不在家中，總出去閑逛游，可不是做人妻子的道理。他日郡王上京，傳到郡王耳中，只怕二妹妹不好解釋。”

延平郡王當然沒嚴重到生死未卜，寫奏章上京的時候，就已經離了危險，月這麼說，不過是有意夸大，打惜月。

惜月毫不懼，揚起角，笑了一笑：“大姐姐真是會替我考慮。不過，大姐姐多慮了，我并沒有出去閑逛，今日出門，是宮里皇后娘娘相召，讓我去說說話兒。大姐姐說什麼生死未卜，不知是哪個旮旯角落里聽來的爛子的閑話，皇后娘娘親自告訴我了，說郡王沒有大礙，我不必憂愁，只管安心待嫁，蒙皇后娘娘青眼，還賞賜了我一件首飾。皇后娘娘還說，京里有什麼得來的姐妹，讓我也只管多去坐坐，告別告別，不必拘泥悶在家里，兒家遠嫁離鄉，不容易。大姐姐聽聽，皇后娘娘這是多麼慈悲寬厚，肯替臣著想的一片天下之母的仁心呢？”

月從說第一句話起，臉就大變了，待聽完，直是變出了好幾個兒。還沒來得及見到徐大太太，不知道這回事，也萬沒料到惜月能蒙皇后召見，還得了賞賜，來是準備痛擊惜月的，這可好，先惜月給了一下痛擊，而惜月末尾問那話，還不能不回。

“那自然是的，”角都要筋了，出點笑容來，“皇后娘娘的為人，誰不欽服呢。”

然后才想起來找補惜月話里夾帶的機鋒，沉下臉道：“二妹妹說話注意些，什麼爛不爛子，這也是你如今份好說的話，那等市井無賴婦人和人爭時才這麼咒人呢。”

惜月微微冷笑：“郡王明明沒有大礙，這個人這麼說郡王，才是咒他，我罵回去一句怎麼了？正是我如今份如此，我才要罵，郡王即便知道了，也只有覺著我向著他的。我不但要說爛子，我還要說臟心爛肺，不修口德不行好事，這個人的倒霉日子，還在后頭呢！”

兩人站的這里并不避人，二門有守門的婆子，也有來往辦事的嫂子丫頭，聽這兩位一句不讓一句地頂起來，沒兩句話功夫就已白刃見，都咋舌不已，不敢靠近，但也舍不得走，在附近游，悄悄圍觀聽。

惜月一點不怕人聽，跟月是積怨已久，不是這個長姐挑三揀四，吃著碗里瞧著鍋里，不會把拖到十七歲還沒個著落，翻以后不找月麻煩就不錯了，月還敢來找，一分面都不會給留，多年的怨氣，狠狠地就撲了回去。

但月沒有這個準備，不覺得有什麼對不起庶妹的，惜月這個反應，完全超出了的預料，被反撲得都傻了，一時只曉得道：“你——！”

“我什麼？我勸大姐姐，還是在我們上用心，多把心思放在自家上罷。我聽說大姐夫如今待大姐姐可差了不，時不時家都不回了，呵，倒有點像我們老爺似的。焉知不是大姐姐不用心持自家家務，把心思放在那些七八糟的事上的緣故呢？”

惜月越戰越勇，一句話還掃落了兩個人，連徐大太太都一并說進去了，月這下如何能忍，偏偏口舌上敵不過再無顧忌的惜月，一時氣昏了頭，手要去打。

惜月這下有點愣住，沒想到月當著后的宮人敢手，不過一愣之后，也就回過神來，迅速招架起來。

瑩月就是在這時趕過來了。

的別賦終于寫好了，來送給惜月，卻是不巧，惜月被忽然一道旨意召進了宮，原要回去，云姨娘上說不出來，心里對著實有歉疚，又激，努力殷勤地把留住，多坐一會兒，等一等惜月就回來了。

瑩月不慣拒絕人，再者回去也沒事，就順了云姨娘的意。坐著坐著，聽說惜月回來了，坐了好一陣子，也有點無聊，主迎出來接。

就撞上了兩個姐姐掐一團。

惜月進宮不可能帶很多下人，邊就跟了一個宮人，宮人手里還捧著賜的東西，一時不好彈，月那邊不一樣，帶了兩個丫頭，都摻和進來有點拉偏架的意思，瑩月看著惜月似乎吃虧，忙上去勸阻：“大姐姐，二姐姐，做什麼呢，別打了！”

沒勸兩下，混里，不知道被誰撓了一把。

痛呼一聲，這下跟來的石楠也急了，沖上來幫忙。

戰局進一步擴大，在遠圍觀看熱鬧的下人們見勢不好，不敢再干看了，紛紛過來解勸攔阻。

終于把兩方人馬勸得分隔了開來。

徐家是書香門第，幾十年沒有在后院里出過這樣的事，這也就是說，參與手的不論是主子還是丫頭其實都沒什麼經驗，要說傷勢，都還好，至多被撓破一層油皮，但形象就毀得比較厲害了，個個襟凌，發髻歪斜。

拉架的下人們看著想笑，又不敢笑。

鬧到這個地步，月和惜月自己也覺得沒意思起來，且有點沒臉見人，撐著對臉冷哼一聲，各自飛快扭頭走人。

回到院子里的時候，瑩月才發現自己手背上被撓的那一道滲出了。

惜月反而是完好無損的，看著心疼，嗔怪：“傻丫頭，你上去湊什麼熱鬧。”

一邊忙吩咐人找藥來。

瑩月乖乖手，讓石楠給涂著，好奇又驚嘆地問惜月：“二姐姐，你們怎麼會打起來？”

提到這個，惜月冷笑：“想回來看我的笑話，我看，越看個好看的！”

就把前因后果都告訴了，說完了道：“不提那敗興的事了，我給你看皇后娘娘賞我的首飾。”

就問宮人討了盒子來，興致地打開盒子來給看。

里面擺的是一只金閃閃的釵。

要說皇后召惜月進宮之事，雖屬突發之事，但背后自有理由。延平郡王遇刺，皇帝拖了好幾天才派人前往揚州，這事其實辦得有點難看，皇家是要面的，過后為了找補，就把惜月這個準延平郡王妃召進去一番，給點賞賜，算是把皇帝對侄兒的冷漠圓了過去。

姐妹兩個看了一回首飾，又說一回進宮的事，惜月不但見了皇后，還見到了衛太妃，衛太妃即是蜀王生母，惜月算是的孫媳婦，皇后召惜月進宮，自然順便請了作陪。

這位衛太妃也是先帝時有位分的僅存的老人了，今年已經六十九歲，因為年紀大輩分高，一向在宮里的日子還不錯，只是很出來。

這一回說過，又說瑩月寫的別賦，惜月小時學過書，后來不興趣，就撂下了，不過基本的鑒賞能力還有，看得贊不絕口，把瑩月夸得滿臉通紅，連連推辭，這一番話又說過，不覺天就快黑了。

丫頭小聲提醒，惜月探頭往窗外看了看：“呀，這個天，黑得越來越早了。三妹妹，你不如就在這里住一夜，三妹夫不在家，左右你回去也沒事，我們一床睡，再說說話兒。”

瑩月想想惜月不久要遠嫁出去，姐妹再沒這樣對坐說話的日子，心下也舍不得，就點點頭，應下了，只打發玉簪回伯府說一聲。

正院那邊一直沒人過來，估計是知道了惜月厲害，架都打了，說兩句更不會怕。瑩月惜月兩個安靜地用過了飯，洗浴過，惜月找了自己的裳來給換上，然后兩人清爽地躺到床上去。

惜月把丫頭全打發了出去，有一句沒一句地和瑩月閑聊。

瑩月不大有心事，困得快，說一會兒，就快要睡著了。

惜月不依，推：“你這樣就睡了？醒醒，我還問你話呢。”

瑩月努力撐開眼睛，拉長著嗓音：“嗯——？”

惜月翻趴過來，腦袋也往枕上了，聲音得低低地問：“你……那個時候，覺怎麼樣？”

瑩月茫然：“什麼怎麼樣？”

惜月聲音得更低：“——就是，圓房的時候。”

這一句出來，也就自然了，跟著道：“姨娘跟我說，會很痛，我忍著，再痛也不要哭，敗夫婿的興致。我問到底有多痛，又說不出來，一時說像被劈兩半，一時又說忍忍，很快就過去了——都劈兩半了，怎麼能很快就過去了？”

瑩月：“……”

默默地躺在被子里臉紅冒煙。

但惜月不肯放過，這麼私的話題，也沒別人可問，又推瑩月：“你說說，我不告訴別人。到底痛什麼樣？”

瑩月被糾纏不過，只能道：“——不怎麼痛。”

惜月驚訝了：“啊？”

這個小妹子小小的，不是多能忍痛的子啊，剛才手背上被撓一把還了呢。

能說不怎麼痛，難道是真的沒事？

“就是有點可怕。”瑩月開了頭，也好說了，道，“你忍一忍，以后習慣了就好了，不行，就快點睡著，睡著就不知道了。”

所謂的“可怕”，是一覺醒來忽然發現旁邊躺著個男人，那可不是很嚇人，但沒好意思說到這麼細致，這麼略一聽，倒好像跟云姨娘的傳授合上了似的。

惜月的心神就放松了一點：“真的不痛啊？我姨娘形容得嚇人，好好的人，怎麼就劈開了。”

“別人都痛嗎？”瑩月也有點驚訝，然后找到了理由，道，“那可能是他對我比較好。”

這麼一想，忽然不太有困意了。

覺得有點寂寞。

他走了十天了，什麼時候回來呀。

有點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