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降臨。王秋晨終于把廠家發過來確認過的訂單下載好，再打印出來，和自己掃描發過去的原件放在一起，仔細地在文件夾上了標簽紙，再寫上：“南方工業-振華電子”。

腰，下午三點多才草草吃了帶過來的午飯。現在并不覺得，只覺得累，累到想直接倒在床上睡一覺。

抬頭去看二樓。二樓的燈過樓梯的隙，在一樓與二樓之間的暗映出紋。兩個老板都還沒有走，大概都還在等的最終消息。把桌面收了收，把剛才整理好的文件帶上，走上了二樓。

“老板。”先去高日朗。

高日朗本來坐在辦公室看著手機，抬頭看：“怎麼樣？”

“廠家那邊已經蓋好章，把訂單回傳過來了。”把文件夾遞過去，高日朗翻了翻：“剛才他們也給我電話了，好了，接下來就等他們貨了。”他沖笑笑，“今天辛苦你了。”

“沒有，只是第一次做，不太悉，所以耽誤了一些時間，以后會好的。”

“你說得對。”高日朗抬手看看表，“七點多了，今晚請你一起吃晚飯？”

覺得自己的臉唰地一下子紅了。趕搖搖頭，試圖趕走臉上的熱度：“不用了，我回家隨便吃點就好。”

“我也要吃飯的，擇日不如撞日。就當是公司歡迎你的晚餐，好嗎？”

低頭，恭敬不如從命：“那，好吧。”

“你去一下老關。”

王秋晨微微尷尬，原來還要上他。也對，公司歡迎的晚餐，怎麼可能丟下那個黑面神。拿上文件夾：“那我去找他。”

高日朗和羅關北的辦公室分在兩邊，走出高日朗的辦公室，往斜對面走過去，輕輕敲了一下羅關北的辦公室門。

羅關北正靠在辦公椅上，襯衫袖子挽了起來，左手掐著煙，見敲門，聲音沙啞：“進來。”

一進辦公室，就被辦公室的低溫以及煙味刺激到，努力控制自己，但還是輕輕咳了一聲：“老板，振華那邊的訂單已經確認回傳了，我給你看看。”

羅關北接過文件夾，看了看，最后合上文件夾，遞回去給：“好，今天辛苦你了。”

“沒事。”

羅關北又吸了一口煙：“如果沒什麼事，你就早點回去吧。”

正想說話，高日朗走了過來，站在門口：“老關，走吧。”

羅關北不明所以：“嗯？”

“今晚小王加班加點，我們不是要請吃個飯？職都這麼久了，還沒跟一起吃過飯。”

羅關北沉：“哦，好。”

高日朗問王秋晨：“小王，你坐誰的車？坐我的車的話，現在就走。”他看向羅關北，“去翠苑吧？”

“你定。”

“那就翠苑。

王秋晨小聲：“那，高總，我坐你的車吧?”

“好，走吧。”

“我先檢查一下門窗，馬上。”

高日朗和羅關北過玻璃，看著王秋晨把文件夾放在大廳的大書架上，又去看看臺的落地窗。兩人換了一下眼神，高日朗笑笑，羅關北面無表地深吸了一口煙：“走吧。”

他拿起遙控，關了冷氣。忽然想起，自從上次說王秋晨不要省這點電費，就一直把遙控放在辦公桌上了。雖然他有時還是會忘了關冷氣，但第二天過來，冷氣卻還是關掉的。他想，他對目前這個唯一的員工，還是基本滿意的。

三人到了翠苑，看外觀也大概知道不是一家特別便宜的飯店。王秋晨有點不安，怕兩個捉襟見肘的老板是打腫臉充胖子——但是想，不是收到了30萬嗎？還有之前從駱駝討回來的10萬塊錢，大概無論如何這頓飯也是可以吃得心安理得。

三個人要了一個小小的房間，高日朗點了五個菜一個湯，最后還征詢了王秋晨的意見，給點了一份燉燕窩。

羅關北一向是話的，胃口似乎也不好，沉默地吃著飯。餐桌上只有高日朗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話，氣氛有些尷尬。三人是老板與員工的關系，又都不是能熱場子的格，所以一頓飯吃下來，王秋晨只希時間可以走得快點快點再快點。甚至有點壞心眼地想，要是羅關北不在就好了，想，那麼氣氛會融洽不——但是，又怎麼可能有機會和高日朗單獨在一起吃飯呢？

直到一頓飯吃得七七八八，服務員上了燕窩，高日朗示意服務員把燉盅遞給王秋晨，他半開玩笑：“反正討好孩子，給吃點甜的，應該是沒錯的。”

王秋晨笑了笑。

羅關北看了高日朗一眼，又輕輕掃了王秋晨一眼：“其實我也喜歡吃甜的。”

王秋晨手里的勺子正要舀起甜品，聽他這麼一說，神尷尬，停下手邊的作：“要不，你吃吧？”

這下羅關北更尷尬，他本來有心揶揄的是高日朗，沒想到誤解了他的意思，反而令自己解釋不清：“我不喜歡吃甜的，你吃。”

高日朗哈哈笑了兩聲，對說：“你不用管我們，吃吧。”

嗯了一聲，低頭吃起獨屬于一個人的食，心里卻咒了一句羅關北，總是讓陷莫名其妙的尷尬。

清脆的手機鈴聲響起，高日朗接起電話，喂了一聲，然后起走出門口。

王秋晨心想，不要抬頭不要抬頭，和羅關北之間最好的相方式就是除了公事之外，誰也不要和誰說話。

羅關北似乎聽到了心里的話，倒是一直沒有主和搭話。

高日朗走了進來：“老關，我要先走，你們繼續吃。”

羅關北已經停了筷子，拿出煙，正想點燃，又作罷：“那你先走吧。”

高日朗回座拿起包，很急急忙忙地走了。

王秋晨心里只有三個字“不要走”，但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加快了進食的速度，只想盡快結束這難熬的二人獨。

“不要急，不趕時間。”

差點嗆到，抬頭看他一眼：“沒事，我快吃完了。”

羅關北來服務員，服務員給他遞了賬單，羅關北付了錢，想了想，叮囑王秋晨：“開一下發票。”

“好。”王秋晨甚至是有點欣喜地起，寧愿接他的指令去干活，也不想對著他，但服務員很心：“把企業名稱和稅號給我拍一下就可以了，我開好之后再拿過來。”

只得又坐下。

羅關北看著，勉強提起神回看他一眼，努力表現得自然些。

“等會兒你怎麼回去？”

想，從公司過來也就二十多分鐘，估計坐公車回去也就一個多小時：“我坐公車就可以了。”

羅關北想了想：“我送一下你吧。”

“不用了，我平時都是坐車的。”

“都快九點了，送一下你比較快。”

服務員走過來，詢問發票要遞給誰，王秋晨出手，“給我吧，謝謝。”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房間，其實一點也不想讓羅關北送，但是眼下似乎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拒絕的理由。跟著羅關北走到停車場，羅關北摁了一下鑰匙，車子亮了亮，羅關北示意上車，自己先坐上了駕駛座。

想坐到后座去，但是似乎面上顯得不太合適，只好拉開車門，坐到了副駕駛。

“住哪里？”

“明小區，就是以前的舊區政府旁邊。”

“哦，我知道。”他打了方向盤，車子順順地開了出去。

除了電臺里的聲音，兩人一直無話。維持了大概三分鐘的僵的姿勢，才慢慢放松，往后座靠了靠。默默地了一下懷里的大包，里面的東西都還在。

“你可以把包放到后面。”他掃一眼，以為覺得抱著包不舒服。

“沒事。”

“你住得遠的，上班會不會不方便?”

“還好吧。”

“坐公車上班？”

“嗯。”

“要不要一個小時？”

“差不多。”

“可以考慮住近一點。”

勉強地笑笑：“再看吧。”

羅關北本來不想再說話，但越覺得局促，他就更想試圖讓放松些，只好無話找話：“今天第一次做訂單，覺怎麼樣?”

“還好。就是還沒怎麼練。”

“多試幾次就好了。”他忽然嘆氣，“公司后面會陸續招人的，你不會太辛苦，放心。”

突然被他這聲嘆氣弄得有點不知所措：“其實，也不是很辛苦。”

“若是訂單多了，就會越來越辛苦。”他看了一眼，“你是想要清閑自在一些，還是想要多些訂單，多加點工資？”

幾乎是口而出：“我當然是想要訂單多些。”

他竟然笑了一聲。但又很快斂去笑容，不像是對說，反而像在自言自語：“那我們就努力多爭取一些訂單吧。”

記憶中這是第一次看他這麼笑。不知道該怎麼接話，看向窗外，車窗外是同樣飛馳著的車輛，和遠方璀璨但不可的燈火。

雖然不是很喜歡他，也無法像對高日朗那樣對他產生天然的親近，但大概明白，在這座都市里打拼的每個人，不論老板，不論員工，都有他的難，都背負著不可為外人全部理解的包袱。

在大學畢業之前，想過當某一天自己社會的洪流，一定提醒自己秉持初心，不要被社會這樣那樣的規則洗腦。至今為止，似乎是做到了，尤其在中凱，但凡有些姿的年輕的員工，總會有各種各樣的領導或者客戶去搭訕、要電話、請吃飯，但始終躲在小小的財務室里，不接邀約，更不主邀約——這也可能是中凱裁員時某些人留下而被辭退的原因之一。世界不一定需要每個人都老老實實地在大道上開墾耕耘，那些抄了小徑的人有可能會跑得更快。

但至現在還不后悔。

看了羅關北一眼，羅關北是在大路上，還是也在抄小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