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遼東，原高句麗國境，秋風蕭瑟肅殺，天地蒼茫一片，陡然前方傳來一聲凄厲慘呼，有人垂死掙扎咆哮一聲，大吼道：“王凌云，你這條毒蛇，我咒你此生不得好死，尸骨被野狼啃噬干凈……”

噗嗤——

一聲悶響，一道，一顆頭顱沖天而起，一雙眼睛死不瞑目。

王凌云面無表收回長刀，若無其事在衫上了，淡淡道：“吾乃毒蛇，何須汝講？整個天下都知道我不是什麼好東西，咒我早死的人排隊能排到長安城，就憑你也來咒我，清風能拂山崗麼。”

當世之間，他只怕一個人，除了這個人之外，王凌云誰也不畏懼，這個人能住他的和貪婪，也能克制他的兇殘和暴戾。

這個人不是韓躍，韓躍在王凌云眼中只是個無法戰勝的對手，梟雄從來不會向對手低頭認輸，真正能服王凌云者只有他的姐姐。

此時又有一陣秋風吹來，揚起枯葉漫天飛舞，不遠有一條河流澎湃洶涌，河邊的茂森林里人影綽綽。

除了人影綽綽，還有喊殺之聲，到都有凄厲慘，夾雜著垂死掙扎的怒吼。然而漸漸的慘之聲越來越，最后終于慢慢變了寂靜無聲。

王凌云負手站在遼河之畔，眼中瞳孔仿佛沒有聚焦一般看著遠方，忽然林中躥出幾個刀客將領，拎著刀子匆匆走到他的后。

“啟稟大都督，人都殺完了！”

幾個刀客將領滿臉恭敬，說話之時明顯帶著畏懼。

其中一人略帶張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接著又道：“殺完這一批反抗者之后，高句麗的復國者基本肅清，從此再也不用擔心有人渡遼河前往大唐，那位陛下給遼東下達的任務已經完，大都督您設在此間的防線可以撤除……”

王凌云頭也沒回，似乎沒有聽到麾下的稟告，他目繼續眺遠方，臉平靜的有些嚇人。

后面那幾個刀客不敢出聲，只能乖乖待在原地等候。

如此過了良久之后，王凌云終于悠悠吐出一口氣，滿不甘心道：“巨龍被綁縛翅膀，毒蛇被拔掉獠牙，猛虎被畫了個圈子，大鵬永遠飛不上天空，爾等都給我說說，本都督是不是活的很可憐……”

那幾個刀客將領目一閃，忽然全都用手捂住了耳朵，這種話他們不敢聽，聽了很可能會送命。

王凌云仍舊沒有回頭，但他似乎知道屬下們肯定已經捂上了雙耳，他陡然仰天哈哈大笑，手一指眼前波濤洶涌的遼河。

接著，一聲怒吼，一聲長嘯，滿臉憤慨，盡是猙獰。

“殺盡天下百萬兵，腰間寶劍猶腥，世人不識梟雄面，只敢弱弱問姓名……”

這詩夠狠，殺氣騰騰，并且詩中還帶著濃濃的不甘心和不如意，王凌云臉上的平靜也漸漸變了暴戾。

他猛地轉過軀，對著幾個刀客將領厲喝發問，大聲道：“越過眼前這條遼河，對面就是大唐錦繡江山，千里沃野，何等人，如今大唐的皇帝是李承乾，爾等敢不敢隨本都督躍馬中原，跟著我去搶個皇位坐一坐……”

如今他麾下兵強馬壯，當年的十萬刀客衛隊已經發展到五十萬，這兵力何等強大，幾乎可以和西府三衛爭鋒。

此際韓躍離開大唐，中原的皇帝是李承乾，王凌云對韓躍都不怎麼畏懼，李承乾在他眼中只是個隨時可殺的小弱。

他有五十萬銳大軍，憑什麼要困守在遼東一隅，中原有錦繡江山，他王凌云同樣可以坐坐。

“大都督……”后一個刀客將領忽然開聲，小心翼翼道：“您想當皇帝，您想占江山，可您想過沒有，中原是那位陛下的故土，李承乾也是他親自扶持的兄弟，如果咱們越過遼河侵大唐，那位陛下恐怕立時會揮軍北上迎頭痛擊……”

他口中的那位陛下眾人都知道是誰，只不過如今很有人敢直呼韓躍的名字。

王凌云暴吼一聲，臉十分惱怒，大喝道：“他來又如何，難道我怕他？他有西府三衛，我便沒有刀客衛隊嗎？本都督只問爾等一句話，你們敢不敢跟我過遼河？”

幾個刀客將領噶然無聲，目里明顯都帶著畏懼，這一次的畏懼可不是因為王凌云，而是因為想到了越過遼河后韓躍來打怎麼辦？

如此又是過了良久，終于有個將領畏畏道：“大都督還是不要了吧，眼前這條遼河是那位陛下給咱們劃下的線，當初那位陛下曾經說過，不管遼東誰敢踏過此河，中原都會變踏者的埋骨地。”

這貨畏畏半天，邊說邊窺王凌云的臉，眼見大都督沒有立馬翻臉暴怒，他才小心翼翼接著又道：“麾下等人覺得咱們在遼東也好，至可以做個天不管地不管的土皇帝，偶爾那位陛下還有嘉獎傳來，其實這種生活也好……”

“是啊是啊，大都督，在遼東好，何必去中原做皇帝，咱們在這里不會惹得那位陛下生氣，一輩子都可以耀武揚威做個人上人！”

王凌云怒哼一聲，角卻顯出一抹自嘲之。他陡然一聲長嘆，臉上的暴戾漸漸又平復下來。

如今他有五十萬大軍，而且還坐擁高句麗全境領土，如此實力完全有資格問鼎中原，只可惜他麾下的兵將已經被那人震寒了膽。

那幾個刀客將領生怕王凌云依舊想殺回中原，有個聰明的家伙忽然靈機一再次開口，小心提醒道：“大都督，您忘了您的姐姐麼？麾下記得大小姐不好，每次聽到您要反叛心口窩立馬就會疼！”

王凌云軀一震，臉上驟然多了一張。

“罷了罷了——”

他忽然苦一笑，喃喃自語道：“巨龍被綁縛翅膀，毒蛇被拔掉獠牙，猛虎被畫了個圈子，大鵬永遠飛不上天空……”

這句話是他第二次說，兩次說話間隔不過一盞茶，但是語境和心完全不同，宛如兩個人在長嘆。

第一次說這句話，那是帶著滿滿的不甘心和不如意。

這一次再說這句話，語氣里已經有了蕭索和孤寂之意。

為當世梟雄，卻被人畫了個圈子圈在一地，大丈夫不能縱橫四海，活著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

他慢慢又轉回軀，負手再次著眼前的遼河，大河奔涌滔滔，秋風卷起白浪，王凌云忽然又是一聲嘆息，淡淡苦笑道：“倘若有來生，但愿不如此，以前我從來不相信上蒼，現在卻想祈求上蒼一次，如果我王凌云能夠投胎轉世再活一輩子，只愿來生再也遇不到姐夫這個人……”

說到這里微微一停，猛然仰天發出一聲嘶吼，吼聲震云霄傳播天際，他大聲再次重復道：“賊老天你聽到沒有，聽到就好好記住了，我若有來生，生而不逢躍！”

我若有來生，生而不逢躍——

這話說的何等蒼涼，一個梟雄臉上竟然熱淚滾滾。就仿佛當年漢末三國，周瑜臨死發出那一聲“既生瑜，何生亮”，王凌云以前對周瑜的想法嗤之以鼻，然而現在卻覺得自己和周瑜同樣的苦。

他眼中熱淚滾滾，著滔滔遼河大哭復又大笑，后幾個刀客將領完全不敢發聲，生怕一個不小心惹了大都督丟掉命。

也就在這時，忽然遠有馬蹄奔騰之聲傳來，但見一個刀客騎馬飛奔而至，口中急急高呼道：“大都督，喜事啊，嶺南有飛禽傳書而來，那位陛下終于登臨龍椅證得皇位，他有數道開國大旨遍傳天下，其中有一道就是給咱們遼東的……”

“本都督不聽，去他的狗屁開國大旨！”

王凌云忽然又暴怒起來，猛然揮手拔出了腰間的長刀，刀上還沾著尚未冷卻的鮮，嚇得那個報信騎士渾直打哆嗦。他并不知道大都督剛剛下了心中怒火，任何人只要稍許撥就會暴怒。

大都督只要暴怒，那可是會拔刀殺人的！

不過這貨也有急智，猛然從懷里掏出一張紙片，驚恐而又急速道：“大都督，大都督，真是喜事，真是喜事啊，那位陛下雖然下旨給我們安排差事，但是旨意卻是您最為想聽的那一種，大都督，大都督饒命啊，求您停一停手里的刀，等麾下把話說完全……”

刀鋒距離這貨僅僅不到兩指，破風之勁已經吹起了他額前的發梢，好在王凌云終于沒有劈下去，目冷冷道：“說，什麼旨？”

報信騎士哪敢耽擱，連忙大聲道：“華夏帝國元年，昭武大帝有旨，賜封皇子李繼躍為皇家一等王爵之位，封號取做西伯利亞王……”

他說到這里咽了一口氣，生怕王凌云的刀鋒劈下來，跟著又急急開口道：“那位陛下其實沒給您傳圣旨，這個圣旨是遍傳天下給別人聽的，咱們的飛禽傳書哦只接到一個小紙條，上面簡簡單單寫了一句話。”

王凌云目漸漸緩和，忽然收刀一手，語氣平淡道：“什麼話，拿來我看。”

騎士連忙送上紙條，然后小心翼翼退后幾步。

王凌云看也不看他一眼，抖手將那張紙條展開來，眼所見正是韓躍的字跡，筆走龍蛇龍飛舞，然而語氣卻說不出的平易近人，只見上面寫道：“王凌云，你外甥封了西伯利亞王，剩下的事，你看著辦……”

王凌云一聲怒笑，猛然將紙條扔向天空，他牙齒咯咯一咬，滿腹怒氣再次迸發，腳下陡然重重一踏，腰間長刀出鞘自鳴。

他滿臉都是狠辣，眼中兇閃爍，忽然喃喃道：“我看著辦，好一句我看著辦，你可知道遼東太小，你憑什麼讓我看著辦？”

說到這里猛地一停，臉上突然顯出古怪之，原來他剛才扔掉的紙條飄搖落下，依稀看見紙條背后竟然還有一行極小的字。

這一行字仍舊是韓躍的口吻，語氣十分調侃復又十分強勢，但見上面寫道：我知道遼東太小，但是遼河仍舊不準你越過！

王凌云怒哼一聲，臉卻變得苦起來，韓躍竟然連他接到紙條后的反應都能猜到，甚至知道他會暴怒說出遼東太小這種話，所以韓躍專門又在紙條背面寫了出來，話里外全滿滿當當全都是暗示……

韓躍的暗示很簡單，他只是要告訴王凌云，只要我活著的一天，我的眼睛始終盯著你！

幾個刀客將領完全不敢出聲，那個報信的騎士也畏不斷后退，王凌云站在原地面變換不斷，最后忽然彎腰又將那張紙片撿了起來。

他緩緩將紙片塞進懷中，作竟然很是鄭重和嚴肅，然后他慢慢轉看向麾下眾人，眼中漸漸有一森然厲閃爍。

“你們誰能告訴我，西伯利亞在什麼地方？本都督的外甥封了西伯利亞王，我這做舅舅的必須把那個地方給他打下來……”

幾個將領先是一怔，隨即人人心中狂喜，大都督這話說的明白，他已經把目盯向了別的地方。

“謝天謝地，只要不打大唐，不去侵中原，那麼嶺南那位陛下就不會手遼東的事……”

至于去打別的地方，打就打唄，刀客衛隊如今足足五十萬大軍，不管去哪里都是欺負人，沒停中原百姓有句歌謠麼，世間兩強兵，西府與遼東，西府安天下，刀客肆橫。

他們刀客衛隊當年在中原屠殺世家，所有人的名聲早已臭大街，既然名聲不好聽了，何不去異族之地去耍一耍風？

幾個將領相互對視一眼，那個傳信的騎士急急從懷里掏出一件東西，這貨滿臉堆笑涎著臉湊到王凌云跟前，小心討好道：“大都督您看，這是嶺南那位陛下送來的山河社稷圖，上面標注了當今之世無數國家的詳細方向，那個西伯利亞就在這里……”

王凌云垂目一看，隨即又發出一聲長嘆，他滿臉都是苦之意，知道自己的想法再次被韓躍猜到了。

人家連地圖都給準備好了，明顯是知道自己要幫外甥去打西伯利亞！

這種被人猜中的覺，他一輩子恐怕都它不掉了。

“走吧……”

王凌云忽然揮了揮手，有些蕭索道：“回去整軍備戰，遠征西伯利亞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