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門之所以能夠有如此富裕的人力去以衆擊寡,巫咸功不可沒,因爲金陵書院山主齊佛言、岳書院南宮大不得不聯手應對巫咸。
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巫咸最爲巔峰時,擁有一劫地仙的可怖修爲,與巫在彷彿之間。巫咸剛剛困時,哪怕失去了大部分修爲,仍舊可以正面力敵澹臺雲,並且將澹臺雲放逐,就算如今的巫咸因爲徹底離本的緣故,已經沒有了長生境的修爲,也不是尋常天人造化境可以媲的,除了龍老人之外,儒門之中沒有人是巫咸的對手,只能以衆擊寡。
這也是李玄都對待巫咸如此“大度”的原因,並非李玄都想要大度,而是形勢如此,不得不大度。想來巫咸也是明白這一點,所以纔會如此有恃無恐。
三人的戰場既不在帝京城中,也不在帝京城外,而是在一個極爲詭之,不見天日,不見大地,只有純粹的黑白二,四氣瀰漫,渾不似世人間。
事實上,這裡的確不是人間,也不是巫咸臨時開闢的小世界,而是兩界的隙之間。
“門”並非什麼稀奇法,會用此法之人不在數,其原理就是穿行於兩界之間的隙從而繞開間的距離障礙,得以一步數百里。巫咸便是以巫教的“靈之”將兩人強行拖的隙之間。
正因如此,此地氣極盛,尋常活人此地,就好似一豆燈火置於狂風之中,轉眼就會被吹滅,唯有天人境界以上的修爲才能抵滾滾氣,只是如此一來,天人境大宗師也要失去天人合一的種種玄妙,只能依賴本氣機,好似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巫咸位於此界之中,化作一抹黑影,遊走不定,似乎不急於與兩位山主手。
反倒是兩位山主心中生出幾分恐懼,好似獨自一人行走於夜間的深山老林之中,四周影影綽綽,似乎有什麼鬼魅藏其中,正盯著夜行之人,夜行之人有所察覺,卻又不知道鬼魅在於何,只覺得脊背發寒。
有道是“疑心生暗鬼”,武夫手的破綻在於招數,而方士鬥法的破綻則在於心境,無論是執念,還是恐懼、仇恨等緒,都是心境的破綻,做不到心如止水,就要被人乘虛而,不斷放大心境上的破綻。此過程好似大堤決口,在洪水的衝擊下,缺口只會越來越大,最終使得心境徹底崩,或是發瘋發狂,或是呆如木偶。
一時間,齊佛言和南宮大只覺得思緒紛雜,心低沉,許多本已釋然的心結、許多不能與人言的暗心思,都涌上心頭,甚至還有許多本不曾有過的負面緒,也出現在心中,迅速滋生壯大,就像飢的野,不斷撕咬兩人的心神。
“這是巫教的‘靈之’,最是擅長製造心魔,人心神,若是讓心魔不斷壯大下去,就會攻伐神魂,甚至鳩佔鵲巢。 ”
齊佛言畢竟是儒門中的頂尖人,見多識廣,立時認出了巫咸的手段。
不過有一點,齊佛言沒有想明白,就算巫咸是靈山十巫之首,也不該通“靈之”纔對,這是其他大巫的神通。
只是在這等關口,齊佛言來不及深思,趕忙運轉幾乎是無往不利、無所不能的“浩然氣”,驅散各種負面緒,所謂天地正氣,最是剋制這類邪手段,這便是書生不怕鬼的由來了。
南宮大也是如此,運轉“浩然氣”,抵心魔。
“靈之”的確不屬於巫咸,而是屬於靈山十巫中的巫羅,巫羅不在開明六巫之列,是將巫咸封印的四位大巫之一。
巫咸之所以能掌握“靈之”,李玄都功不可沒,因爲紫燕山人死在了李玄都的手中,他在幽冥谷中得到的四骨杖也隨之落到了李玄都的手中。
當年巫姑等四位大巫爲了封印正值巔峰卻又因爲“長生石”而發瘋的巫咸,特意煉製了這四骨杖,自然不是俗。用道門的劃分,可以算是四件半仙,合起來便算是一件仙。不過這件仙侷限極大,因爲每骨杖之中都有一門巫教的,分別對應了四位大巫,只有完全掌握這四門,才能發揮出仙的威力,哪怕是四位大巫,也要合力駕馭才行。
事實上,就算放眼巔峰時期的巫教,也只有巫咸和巫有掌握這件仙,並非兩人通對應的四門,而是以兩人的境界修爲,只要想學,也許不如專這門的大巫,用以駕馭四骨杖還是不難。
正所謂業有專攻,紫燕山人得到四骨杖之後,只是勉強修了“之”,本無法發揮出仙的威力,只有巫咸纔有發揮出四骨杖的全部威力。
不過李玄都考慮到巫咸對於“長生石”的執念,也不敢將四骨杖全部給巫咸,畢竟四骨杖相當一件仙,巫咸掌握一件仙和秦素掌握一件仙,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到那時候,只怕是長生之人都很難制住巫咸,故而李玄都只把其中一骨杖給了巫咸。
巫即、巫姑、巫真、巫羅四位大巫分別對應“幻之”、“之”、“魂之”、“靈之”。其中“幻之”和“之”顧名思義,是幻和修煉魄之法,“魂之”是拘拿魂魄之法,巫咸本就通此法,“靈之”是通靈之。
巫咸所掌握的骨杖便是對應“靈之”,也“通靈之”,其本意是與死者通,不過經過不斷髮展,又生出了種種玄妙,可以分爲兩大部分。“通”是“通幽”,“幽”即幽冥,“靈”是“心靈”,對應神魂心境,巫咸先是用“通幽之”將兩人拉隙之間,又以“心靈之”喚起兩人的心魔。
當年巫羅曾經憑藉此法在人間造就神國,凡是信仰巫羅之人,可以在睡夢之中通過“靈之”構建的橋樑,進到巫羅的神國之中,只要能通過巫羅設下的各種考驗,便可獲得一種名爲“祝由”的巫,道門稱其爲“迷魂法”,安西大秦國稱其爲“催眠”,可以使旁人在渾渾噩噩之間聽從自己的命令行事,不過信徒的心靈也隨之被巫羅以“祝由”控制,雖然看上去記憶和沒有任何變化,但只要巫羅念,立刻就會爲巫羅的傀儡。
許多人得了此法之後,雖然不能匹敵中三境以上的高手,但是用來對付普通人卻是綽綽有餘,慾壑難填,或是趁機謀財害命,或是趁機人妻。
如此一來,這些人對於巫羅越發虔誠,信奉巫羅之人也越來越多。
最爲鼎盛時的巫羅足有信衆近百萬,獨霸一方,是幾位大巫中勢力最大之人,只可惜巫羅遇到了師承太上道祖的祖天師,被祖天師以“天師雌雄劍”破去了金,天師教又迅速清剿巫教的殘餘勢力,使得巫羅進了神仙的第一重死亡之中,瀕臨第二重死亡。
不過巫羅並未徹底消亡,千百年來,還是時不時有人會莫名其妙地得到“祝由”,以此開始興風作浪,不過那又是另外的故事了。
當巫咸握住骨杖並以此催“靈之”的時候,聽到骨杖中傳來了姐妹的低語,那是巫羅求救的聲音,不過巫咸作爲靈山十巫的“大姐”,並不想救巫羅,拋開巫羅曾經暗算的恩怨不談,巫咸在做道姑的這段時間裡,逐漸想明白了許多事,巫教亡了就是亡了,因爲巫教不能適應這個世道,必死無疑,三教接替了巫教的位置,那麼就應該在道門紮,畢竟已經有了一個全新的份,是該跟過去做一個徹底的決裂了。
尤其是爭奪“長生石”失敗之後,巫咸就更堅定了這個想法,所以這次參與到儒道決戰之中,並沒有抗拒心理,反而打算藉著此戰洗刷自己的過錯,真正在道門之中立足。
正因如此,此時的巫咸沒有毫留手。
在齊佛言和南宮大專心抵心魔的時候,再一揮袖,一座山峰的虛影從天而落。除了山如墨之外,彷彿真正的山嶽從天而降,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這是巫咸去西京爭奪“長生石”時路過終南山拓下的山影,本想用來對付上莞,結果沒想到是李玄都親至, 巫咸自知不是李玄都的對手,便將這山影留了下來。
此地本就只有黑白二,巫咸放出山影之後,齊佛言和南宮大只覺得眼前一黑,眼所見,盡是黑墨,黑雲城一般。
不過以兩人的境界修爲,即使是真正的山峰,也能擊碎,所以兩人同時舉起雙手,竟是生生托住了從天而降的終南山影。
巫咸顯出形,化作一道彷彿頂天立地的巨大黑影,背後分出六條手臂,分別對應此時的六大神通,其中一條手臂握有骨杖,正是“靈之”。
只見巫咸張開雙手,口中響起古老晦的音節,極富韻律,彷彿詠歎。
隨著的詠唱,無數的黑霧隨著這奇異的韻律開始震,從四面八方涌向巫咸。
轉眼之間,巫咸邊的黑霧越來越濃,漸漸地將的形全部淹沒。在後,出現了一座黑沉沉的大山虛影,彷彿潑墨山水,沒有其他,看不真切,只能約可見山上有十道高大影,頂天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