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樓梯摔下來的那次, 其實并不太嚴重。
并沒有任何的征兆,段嘉許連姜穎在自己附近都不知道。因為是從后, 突然把他推下去。他沒防備, 順勢往前傾,摔了下去, 所幸是只有額角被磕到了。
那是大課間出去做的時候。
旁都是同班同學, 有些人退避三分,有些人站在原地跟旁邊的人竊竊私語, 還有幾個人上前來勸著姜穎別太過了。
旁邊的袁朗把他扶了起來。
注意到這頭的靜,有班干部立刻跑上樓去找班主任。
那一年, 段嘉許還未滿十五歲。
年年紀尚小, 緒上沒法輕易的調整和偽裝。就算他真因為父親做出的罪孽, 有了些許的愧意,也因這種遷怒般的行為,瞬間然無存。
他用手背蹭掉額角的, 抬眼看著姜穎,強行按捺著怒火:“你是不是應該跟我道個歉。”
姜穎抱著臂站在原地, 紅著眼,說出來的話卻惡毒至極:“你沒死我跟你道什麼歉,我每天都在祈禱你跟你媽早點死呢。”
聽著這話, 段嘉許慢慢掙開了袁朗的手。他的牙關漸漸收,臉上的不控的了下,眼神薄涼到了極點。
段嘉許默不作聲地往上走。
走到姜穎面前的時候,他又重復了一聲, 說話刻意咬重了些:“你是不是應該,跟我,和我媽,道個歉。”
姜穎盯著他,聲音尖利起來:“我哪點說錯了!你不該死嗎!”
段嘉許火氣往上涌,沒了任何的理智。他氣極反笑,手抓住的胳膊,力道極重,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
班主任恰好趕到。
在這個時候,段嘉許還聽到周圍的某個同學,小聲地說了句:“他怎麼好意思讓姜穎跟他道歉啊……”
段嘉許的作一停,也在頃刻間被班主任攔住。
然后,他看到,那個本算是加害者的姜穎,在看到班主任的同時,突然就開始哭,肩膀一一的,可憐到了極點:“我爸爸死了……嗚嗚我爸爸……”
班主任反倒安起了。
也因剛剛段嘉許的行為,厲聲指責起來:“段嘉許!你干什麼呢!你沒半點愧的嗎?!”
段嘉許,你沒半點愧的嗎?
在這一刻,在周圍人的眼里。
他似乎才是那個加害者。
班主任著段嘉許跟姜穎道歉,他卻只一聲不吭。他也沒站在原地接教訓,直接轉頭離去,到廁所用水洗了傷口,在打了上課鈴之后,才回到了教室。
恰好是班主任的課。
看著段嘉許走進了課室,班主任停下了講課容,冷笑起來:“連老師都不知道尊重,看你以后能為怎樣的人。”
段嘉許坐回位置。
袁朗小聲說:“這老太婆最近吃錯藥了吧。”
他從屜里拿出書,沒說話。
“你就忍忍吧,”袁朗忍不住說,“畢竟你爸爸真害死了爸,你也算欠了的……不過可能就一時沒想開,以后就好了。”
段嘉許翻開書,臉上未干的水順著下顎落,滴到課本上。
聞言,他的眼皮了,平靜地看了袁朗一眼,良久后,自嘲般地笑了聲。
段嘉許突然明白。
他不能表現出一點點的怒火,也不能為自己到的傷害表達出一的不滿,不然,所有人都會認為,他和他父親是同類人。
他得對所有人溫和。
得永遠笑。
得當一個,看起來一點攻擊都沒有的人。
那一年,“道德綁架”這個詞匯還尚未出現。
段嘉許卻已經清晰地到。
自己正在遭了。
掛了電話,桑稚走進旁邊的便利店里逛了一圈,最后只拿了一條糖。店里空的,除了店員沒見別的人。
桑稚找了個位置坐下,拿出手機,在微信上跟段嘉許說了自己的位置。怕影響他開車,之后也沒再說什麼。
找了個最近在追的漫畫看了起來。
室的溫度比室外高一些,坐久了就有些悶。
桑稚看完最后一話,百無聊賴地抬起眼,順著玻璃窗往外看,突然注意到外邊有個小攤位。生意不算好,沒什麼顧客。
此時,兩個生剛離開,手上拿著蓬蓬的一大團白,看起來像云朵。
是個大叔在賣棉花糖。
桑稚來了興致,出了便利店,也到攤位前點了一個。很久沒吃過了,看到大叔的制作過程,還時不時地問幾句話。
看著漸漸變大的白棉花糖,桑稚看著旁邊罐子里五六的糖,忍不住提了個要求:“外圈一層,能撒點紅的糖嗎?”
大叔笑呵呵道:“行。”
下一刻,后突然傳來段嘉許的聲音:“為什麼撒紅的?”
桑稚猝不及防,下意識回頭。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段嘉許就站在的后了。他的子微微俯下,腦袋稍側。兩人對上了視線,距離瞬間拉近。
只有二十厘米左右。
隨后,段嘉許彎起角,吊兒郎當道:“是不是見到哥哥,心都變紅的了?”
“……”
大叔在此刻也出了聲:“好了。”
桑稚收回眼,接過棉花糖:“謝謝。”
拿著小簽子,在手里轉了一圈。桑稚覺得好看,也沒舍得吃,又扭頭看他:“你說話怎麼這麼土。”
段嘉許揚眉:“土嗎?”
“土。”
“還行吧。”段嘉許笑,“我怎麼覺,聽起來還浪漫的。”
“……”桑稚聽不出他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的,想了想,也沒打擊他,扯開了話題,“你是開車過來的嗎?”
“嗯。”
桑稚:“你把車子停在哪了?”
段嘉許指了指:“那邊。”
“哦。”想著他加班的事,桑稚隨口問,“你晚飯吃什麼了?”
“外賣。”
“那你現在想吃什麼?”桑稚手,盡可能地保持著原來的形狀,小心翼翼地撕了塊棉花糖,然后松了口氣,“我剛吃完沒多久,我不。”
頓了下,桑稚又平靜地補了句:“但我可以陪你去吃。”
盯著的舉,段嘉許沒回話,眼里帶了幾玩味。
注意到桑稚把手抬起來,想把那塊棉花糖塞進里的時候,他忽地垂頭,咬住剛撕下來的那小塊棉花糖。
他的舉來的突然,桑稚一愣,呆呆地看著自己手指上僅存的小殘渣,而后措手不及地看向他:“你干什麼。”
段嘉許了,很自然地說:“想吃棉花糖。”
“不行。”桑稚很護食,“這是我的。”
段嘉許看了兩秒,反倒笑了出聲。隨后從口袋里拿了紙巾,替把手指干凈,邊抬眸看,調侃道:“小氣鬼。”
桑稚皺眉:“你才小氣。”
“快吃吧,”段嘉許不逗了,“等會兒化掉了。”
桑稚又撕了一塊,磨蹭地塞進里:“那你要吃什麼?”
段嘉許:“去吃碗面吧。”
“那去那家?”桑稚往附近指了指,“還好吃的。”
“行。”
兩人進了那家店,找了個位置坐下。
段嘉許簡單點了碗招牌,也沒要別的東西,隨口問:“最近在忙什麼?”
“我們學校最近要弄一個數字藝大賽,我打算參加。”桑稚老實道,“跟人組了隊,定下做畫短片了,但還沒想好做什麼容。”
段嘉許嗯了聲。
桑稚又道:“本來是打算弄微電影,但覺應該很多組都會選這個。然后游戲設計的話,又不會編程。”
段嘉許悠悠道:“我會。”
這語氣怎麼跟炫耀似的。
“……”桑稚瞅他,“你又不能幫我比賽。”
段嘉許半開玩笑:“你把那個組退了,咱倆組一塊。”
桑稚提醒:“必須是大學生。”
段嘉許漫不經心道:“嗯?我看著不像嗎?”
“……”
很快,段嘉許點的面上了。
桑稚手里的棉花糖也吃了大半,剩余的在室的溫度下,漸漸化了。把簽子扔進垃圾桶,拿紙巾手。
段嘉許的食似乎不佳,吃東西的速度很慢。
桑稚拿出手機玩,時不時抬頭看他幾眼。見那面半天都沒一點,忍不住問:“你是不是不想吃?”
“不是,”段嘉許面不改地說,“我在拖時間。”
“……”
“吃慢點,拖兩個小時再送你回去。”
聽到這話,桑稚頓了下,又低頭看手機,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故作鎮定地說:“一會兒這面都泡爛了。”
段嘉許低笑了聲,沒說話。
又隨口說了幾件事,段嘉許都正常地回應著。一開始沒察覺,但時間久了,桑稚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覺他今晚笑的次數特別多,但看上去心卻沒有很好的樣子。緒很淡,角生向上拉扯,帶了幾疲倦。
桑稚放下手機,遲疑地問:“嘉許哥,你心不好嗎?”
段嘉許抬眼,似是覺得有趣:“怎麼發現的?”
“……”桑稚啊了聲,“真不好啊?”
段嘉許溫和道:“一點點。”
桑稚回想了下,突然有些后悔,干地問:“因為我剛剛沒給你吃棉花糖嗎?”
“……”
桑稚有點不知所措:“那我現在去給你買一串?”
段嘉許把最后一口面吃完,了張紙巾。他挑眉,覺得有些好笑:“想什麼呢。”
桑稚:“那你為什麼心不好?”
段嘉許淡淡道:“可能加班多了,有點累。”
兩人站起,出了面館。
桑稚沒懷疑:“那你就別加班了呀。”
段嘉許:“嗯。”
桑稚思考了下,忽地從兜里出自己剛在便利店買的那條糖,撕開,遞了一顆給他:“請你吃糖。”
段嘉許接過,眉眼略微舒展:“哄小孩呢?”
桑稚眨了下眼:“哄老小孩。”
“……”
見他沒靜,桑稚拿了一顆,把糖紙撕開,遞到他邊:“這個糖好吃,我哥也喜歡吃。”
段嘉許頓了下,就著的手,低頭把糖含進里。
桑稚把剩下的都塞進他的手里:“都給你吧。”
段嘉許盯著手里的糖,眼底的霾散去,斂著下顎笑了起來:“我還第一次被人這麼哄。”
剛剛的舉是有些親昵,但桑稚又不想看到他不開心。別開視線,道:“我只是剛剛吃太多棉花糖了,這個不想吃了。”
“嗯?”段嘉許抬眼,對上的眼,視線莫名往下,停在的上。幾秒后,他的結了下,啞著嗓子問,“那我能不能得寸進尺一下?”
桑稚也看他,誠實道:“可我只有這一條了。”
“……”
“你要想要的話,可以再去買。”
“不是糖。”段嘉許看著,眼眸帶,深邃又勾人。他抬手,用指腹蹭了蹭的下,淡笑著問,“我能親你一下不?”
“……”桑稚沒反應過來,“啊?”
他收回了手,沒重復,仍然盯著。
桑稚甚至有種自己出現了幻聽的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氣往上涌,耳瞬間變得通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段嘉許等了一會兒,很紳士地又問一遍:“行不行?”
桑稚回過神,立刻拒絕:“不行。”
段嘉許憾般地啊了聲,退而求其次:“那牽個小手?”
桑稚有點招架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很正經地說:“沒在一起就做這種事,你就是在耍流氓。”
段嘉許順著說:“那在一起?”
桑稚覺得心搖搖墜,覺得只要他再說一句,就沒法再堅持自己的立場,直接同意下來。抿了抿,掙扎了半天,最后也只是著頭皮說:“你這都沒怎麼追我。”
沉默幾秒。
段嘉許喃喃道:“說的也是。”
“那,”他的眼尾一挑,語氣略顯輕佻,說出來的話,又似十分尊重地在征詢的意見,“我能當個流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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