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瓔珞,你怎麼還不快去皇上那道歉?」明玉神憂慮道,順便給旁的小全子使了個眼。
小全子頗上道,立刻幫腔道:「是呀,您這樣拖著,可不是辦法,今天舒嬪譜了一首新曲,邀皇上一同品鑒,去之前……」
都不必他說,明玉先一個憤然道:「還人來了咱們延禧宮,把送你的琴給討走了,這萬一要是把琴留那了,咱們延禧宮的麵子怎麼辦……哎!你怎麼都不著急呀!」
真真應了一句話——急不死皇帝,急死太監。
他兩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似的,魏瓔珞卻慢條斯理的吃著點心,直至一碗酪見了底,才放下碗勺,往銅鏡麵前一坐。
明玉還以為迴心轉意了,開心地走過來:「這才對嘛,我給你重新裝扮一下,趕去養心殿……」
魏瓔珞卻打了個嗬欠:「我困了,替我拆了首飾,我要休息了。」
夜,延禧宮裡一片寂靜。
魏瓔珞側躺在帳,睡得正安穩,突然一聲箏音在耳邊響起,皺皺眉,翻了個繼續睡。
「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魏瓔珞做噩夢似的,一下子從床上彈了起來。
都說琴聲曼妙,猶如泉水叮咚。
但叮咚得太急太……可就摔炮了。
魏瓔珞雙手捂著耳朵,氣沖沖地衝到門邊,一把拉開門,朝門外那人喊道:「皇上!現在都三更了,您不在舒嬪那休息,來這幹嘛呀?」
有能耐在這個點,跑到延禧宮寢宮門前群魔舞,而不被侍衛叉出去杖斃的,數遍皇宮,也就一個人。
弘曆腰背直,端坐在門前,膝上橫著一方古琴,乍一眼去,氣定神閑,風姿卓越,猶如泉上伯牙,手一撥……咚咚咚咚咚!
莫說魏瓔珞,連李玉的眼角都隨著這摔炮聲了。
「怎麼樣?」弘曆雲淡風輕掃一眼,「朕剛得的新曲子,特地來彈給你聽,你給品鑒一下。」
這是品鑒?此乃對聽覺的淩遲!魏瓔珞一手叉腰,沒好氣道:「皇上真會說笑,大半夜彈什麼曲子呀,您是不是有話要訓臣妾。」
琴的手慢了下來,弘曆涼涼看一眼:「你也知道自己辦錯事了?」
「皇上不是懷疑臣妾殺了純貴妃,連風箏都不讓放了嗎?臣妾這就閉門思過。」魏瓔珞說完,就要關門回去睡。
「朕知道。」弘曆,「你沒有殺。」
關門的手聞言一頓,魏瓔珞回頭盯著他,似乎要從他的目裡找出他的真實想法:「現在宮裡人人都說,是我殺了純貴妃。」
弘曆輕輕搖搖頭,竟全不旁人影響:「按你一貫的,不屑去打落水之人。更何況,純貴妃罰冷宮,一無所有,你會讓多活兩年,也多兩年磨。」
魏瓔珞撲哧一笑:「皇上,您這到底是誇獎,還是罵人?」
弘曆瞥:「魏瓔珞,你在朕心裡,就是這麼小心眼。」
魏瓔珞心中嘆,他說的沒錯,就是這麼個小心眼。
死多簡單,眼一閉,一蹬,沒了。
這不是魏瓔珞想要的。
皇後遭了那麼多的罪,死的那樣孤獨無助,怎能容忍純貴妃死的那麼簡單?一定要讓會到同樣的痛苦,孤獨,絕,才許去地下與皇後作伴。
「還有,朕很生氣。」弘曆忽道。
魏瓔珞一愣:「皇上明知不是我所為,那還生什麼氣?」
「不是你做的……」弘曆慢慢走到麵前,獨屬於他的淡淡墨香傳來,「你為什麼不跟朕解釋?」
魏瓔珞沉默不語。
「你不解釋,證明不在意朕心裡對你的看法。」依然是那副雲淡風輕的麵孔,卻不知為何,出一點略顯孩子氣的賭氣,「朕……很不高興。」
就彷彿在彆扭的,拐彎抹角的表達——朕卻對你解釋,朕在乎你。
「我……」魏瓔珞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手段盡出,不惜得罪其他嬪妃,也要掠奪弘曆的寵。
等他真的將心掏出來,遞到麵前,卻又不知所措。
隻因一直是個有恩必報,有仇也必報的人,弘曆或許自己都不知道,如今在他麵前的魏瓔珞,實際上有一半是演出來的,他心裡想要一個這樣的人,所以扮演這樣的人。
……魏瓔珞知道怎麼做一個得寵的妃子,卻不知道要如何做一個兩相悅的人。
弘曆忽然嘆了口氣,將還在發楞的抱進懷裡,許是不想讓自己在這段之中於下風,故作強道:「你這樣不像話,朕不該來找你!」
魏瓔珞條件反道:「可你還是來了……」
弘曆:「……」
「就當是破例一次?」魏瓔珞給他一個臺階下。
「……不是第一次了。」弘曆沉默半晌,才緩緩開口,「朕不喜歡破例,不喜歡這樣反覆無常的自己。」
在遇到魏瓔珞之前,他一直是個嚴格自律的人。
食不言寢不語,再喜歡的菜至多也吃兩口,不會第三下,按時上朝按時下朝,就連臨幸後妃,也都儘力一碗水端平,不特別專寵誰,也不特別冷落誰。
但魏瓔珞來了,一把鎚子一樣,把他的堅持,甚至把他自己,全都打碎了。
「……那你,你可以不這樣。」魏瓔珞猶豫一下,「你可以回舒嬪那去。」
正好,你心,我心也……咱們要不要分開一下,各自冷靜一下?
弘曆看一眼,似會錯了的意:「李玉!」
李玉:「奴纔在。」
弘曆:「讓舒嬪不要等朕了,朕今夜要留宿延禧宮。。」
李玉:「嗻。」
弘曆一把將魏瓔珞拉進寢宮,門外,李玉搖搖頭,出去給舒嬪報信了,順便指點一下明玉:「還不快把琴收起來。」
明玉看眼弘曆留下來的月知音,問:「不用帶去給舒嬪?」
「一貫隻有你家娘娘,從旁人手裡搶東西。」李玉樂嗬嗬道,「你何曾見過有人能從手裡搶東西?」
第二天,承乾殿。
繼後坐在窗戶旁,低頭做著一副護膝。
外頭輕輕幾聲敲門聲,珍兒起過去,過了一會,回到繼後旁,低聲與耳語幾句。
聽了延禧宮裡發生的事,繼後微微一笑:「且讓們去爭,去搶,本宮隻做手裡這幅護膝。」
珍兒原以為這幅護膝的做給弘曆的,聽這樣一說,才奇怪問道:「娘娘,這護膝是……」
繼後手中的針線在護膝上一穿,目在燭火下顯得極溫:「阿瑪年紀大了,老寒越來越重,額娘從前給他做的,一定很舊了……」
見作忽然停了,看著護膝走神,珍兒忍不住問:「娘娘,您又想起夫人了?」
繼後失笑一聲:「繼續:小時候,額娘待我特別嚴厲,行走坐臥都有規矩,容不得半點馬虎,隻有阿瑪最疼我,老是護著我……」
一個宮忽然走進來,拜過之後,道:「皇後娘娘,那爾布大人在乾清門外候著,請見娘娘一麵。」
繼後一愣:「他不是在浙東賑災嗎,怎麼突然回來了?」
宮:「那爾布大人說,賑災的事兒辦妥了,因很快是夫人的忌日,特意告假回京。」
繼後看了一眼窗外,夕西下,眼看著就要天黑了,等走到宮門口,隻怕宮門都已經下鑰了。於是嘆了口氣:「你去告訴他,天太晚,明日再見吧。」
珍兒勸道:「娘娘,老爺風塵僕僕,破例一次又如何?」
繼後輕輕搖搖頭,至在外人麵前,在皇上太後麵前,要表現得與當初的弘曆一樣自律:「本宮是皇後,更要遵守宮規,免得落他人口舌,去吧。」
宮又朝拜了拜,然後出門去了乾清門外。
一名兩鬢微白的男子正在門口候著,似因心事重重,故而雙手背在後,不停來回走,見宮來,急忙迎了上去,沒在後看見兒的影,流出巨大的憾之。
聽完宮的話,他長嘆一聲:「天意,天意啊。」
宮見他神古怪,便問:「大人,您這是怎麼了?」
那爾布不言語,忽然朝承乾宮的方向跪倒,深深伏下,含淚哽咽:「老臣本想見娘娘最後一麵,可惜見不到了。隻好遙祝娘娘,從此平安順遂,福壽康寧。」
他語焉不詳,說得宮心跳如鼓,等他一走,就急匆匆往承乾殿趕,務必向繼後彙報這個況。
與此同時,養心殿外,兩名男子,劍拔弩張。
「出來!」弘晝攔在海蘭察麵前,冷冷道,「把參那爾布大人的奏摺出來!」
「弘晝,你是不是瘋了?」海蘭察古怪看他,「這可是呈給皇上的奏章!」
弘晝竟直接手去搶他手裡的奏摺,然而海蘭察一等一的武士,他手裡的東西是那樣好搶的?見武力行不通,就開始言語上威脅:「不過是誣告罷了,你可別忘記,汙衊孫大人的禍首可是被斬了!」
海蘭察也不是嚇大的,一揮手:「讓開!」
弘晝還要與他糾纏不清,門忽然傳來弘曆一聲:「海蘭察,進來吧!」
海蘭察快步而,後,弘晝一咬牙,追了上去。
奏摺很長,弘曆看到一半就丟下奏摺,怒道:「好一個那爾布,什麼財不好貪,竟把主意打到賑災糧上去了!」
弘晝忙解釋道:「皇上,那爾布大人素來矜矜業業,廉潔奉公,此事必定是誣陷,請皇上給臣弟一點時間,讓臣弟徹查……」
「誣陷?」弘曆冷笑打斷,「他每日放出的粥幾是清水,引發災民暴,死185,傷500餘人,這也是誣陷嗎?!」
弘晝啞口無言。
弘曆冷哼一聲,將目投向海蘭察,下令道:「即刻將那爾佈下獄,命刑部嚴審!」
海蘭察:「嗻。」
承乾殿。
繼後仍坐在窗戶旁,一如昨日的位置,一如昨日的傍晚,唯一不同的是……手裡的護膝已經好了。
昨日宮帶回來的訊息,讓心事重重,一晚上睡不著。
既睡不著,也就不再勉強,索起床繼續著手裡的護膝,琢磨著天一亮,就將阿瑪過來,然後將護膝給他。
護膝是最好的料子,上頭沒什麼花紋,隻在背麵綉了兩個字——平安。
對這個父親的要求不高,倘若他真是一個有本事,有能耐的人,也就不會讓妻子早死,兒一個人在宮裡頭廝殺的頭破流了……
「平安就好。」繼後握手裡的護膝,喃喃自語,「平安就好……」
「娘娘!」珍兒從外頭衝進來,「娘娘不好了,老爺,老爺下獄了!」
噠——護膝驟然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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