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寧願自己沒有意氣用事接黎兆輝的挑戰,沒有為了出獄鬥狠搏命將邊的人置於險境承終生無法挽回的殘缺。
他寧願再坐十三年牢,一肩扛了所有的苦和疼。給人做老大的,這就是他該扛的苦難,該償還的罪孽。
他不償,就有別人不得不替他償!
黎兆輝肝膽俱碎面如死灰的神,羅強認得。
當初,他眼睜睜看著他珍惜的人重傷倒地脾髒破裂流如注奄奄一息的時候,他就是這副神;更久遠的當年,他家羅小三兒在延慶山路上懷裡抱著蒼白虛弱一條手臂模糊的心肝寶貝兒,一定也是這副神。
山頂的大鐘敲響,沉重驚心的鐘聲響徹天空。
西山碧雲寺的廟宇空曠空靈,水泉院裡有一株
“三生樹”,一樹重生三生三世,一代二代的樹木均已枯死,從樹芯裡竟又生發出一株的樹苗,從皸裂枯槁的老樹皮中長出新枝,綠葉生機發。
大殿誦經聲和木魚聲此起彼伏,傳遞著滌靈魂的音,白塔頂端佛照耀大地,萬年不滅……
短短兩分鐘工夫,四周的人持槍慢慢圍攏上來,救護車鳴笛開進現場。
十幾條槍叉對準黎兆輝的頭,這人一不,也不逃跑,垂眼看著一群白大褂在面前忙碌,急救。
國安工小心翼翼地從後方靠近,陳按住領裡的微型話筒:“抓人,注意,我們要拿到他上的東西。”
黎兆輝突然回頭,盯住企圖圍捕他的人。
黎兆輝從懷裡掏出一只塑料盒似的東西,往後一拋!
陳低喊
“不好”,一群工幾乎快要撲倒黎兆輝的瞬間像電般彈開,撒丫子掉頭就跑,倉皇地躍起,撲倒,抱住頭。
只有羅強、邵鈞、程宇仨人都沒挪地兒,坐在地上表木然,沉重。
小塑料盒在地上滾了三滾,就是個空盒子,啥也沒有。
胡巖還躺在不遠,黎兆輝怎麼可能扔炸彈?
黎兆輝手,在自己一側肩膀鎖骨下方,手指用力一摳,幾乎挖掉一塊,摳出一塊微型芯片似的黑東西,手指摁在地上狠狠一碾!
一群人如夢方醒,撲上來你搶我奪,最終只搶到一團黑乎乎的碎片,風中化為齏。
黎兆輝讓好幾桿槍抵住頭顱,倒在地,邊甩出不屑一顧的冷笑。
陳氣得扭狠狠一甩甩掉手中的通話,吼著
“一群他媽的廢這人把資料全毀了!”
羅強眼眶發紅,突然罵道:“救人呢,你媽/的,都給老子滾蛋!”
……
羅戰從幾個人手下掙出來。
程宇遠遠地看見羅戰,愣了半秒鐘,突然狂奔起來,向羅戰跑去,倆人膛撞到一起,拼命地地保住。
“我把咱家的車撞報廢了。”
程宇小聲道歉。
“車再買。”
“人沒事兒就。”
“回家,哥給你做好吃的……”
羅戰咬著程宇的脖子說,用力吸著程宇上的味道。
程大媽把寶貝兒子的頭攬在懷裡,心疼地頭發,程宇抱住媽媽安。
羅戰再抱過來,把程宇和丈母娘一手摟一個,都抱到自個兒懷裡,一家人抱得牢牢的不松手……
羅強一條手臂勒著邵鈞的脖頸,邵鈞扶著人,用手著羅強口。
羅強鎖骨上的傷已經凝固,留下一大片黑紅跡,渾像是用火燎過一遍,傷口一層疊著一層,看不到皮本。
羅強把大部分重量在邵鈞上,另一只手倒提著長槍,間著,聲音沙啞。
“寶貝兒,找個沒人的地方。”
羅強說。
“走。”
“帶你回家。”
邵鈞眼眶裡有委屈難過的,偏過頭迅速用了羅強的臉。
他牙齒間有一揮不去的腥味兒,腦子裡殘留一片殷紅,目驚心……
倆人還沒走出幾步,沒來得及開小差,就被一臉嚴肅追上來的邵局長給拎回去,強迫著把人塞進一輛救護車。
“跑什麼跑?!”
“想上哪去?”
邵國鋼一臉的揪心:“那一的傷,上醫院,都給老子上醫院,先治傷。”
專案組完任務,解除威脅。
公安方面順利抓捕到嫌犯,圓滿收兵。邵局長也松一口氣,他這回又立功了。
只有九局的人憋氣懊喪。人倒是抓到了,但是沒拿到他們千方百計想要得到的芯片資料,這個月全白幹了。
羅強鎖骨上的子彈讓這人自己用刀挖出來的,但是傷口仍然需要清創合,避免染壞死。
邵鈞坐在手室門口,等羅強,從來沒這麼安靜過,投在地上的影子一不。
醫院樓道裡,九局的頭兒在罵一群手下,陳垂頭挨罵,解釋。
這回他們是報不準,策略失誤,原本以為黎兆輝會把機的東西藏在別,或者藏在暗接應的同夥上,因此要抓活口;早知這人就是單槍匹馬豁命找死,而且竟然將東西鑲在上,他們現場一早就下必殺令,把人一槍頭,幹淨利索。
邵鈞沉默地聽著,突然站起來,走過去,直接問國安的頭兒。
“局長,我想問問羅強的事兒,他這回幫你們抓人立功了,這麼重的傷,能保外嗎?還有我們小胡,這人怎麼辦?”
九局的頭兒莫名看了邵鈞一眼,哪顧得上羅強,說:“這個回頭再說……這次的行非常失敗。”
邵鈞寸步不讓:“失敗那是你們的人失敗,羅強把人抓到了,你們用人白用嗎?”
頭兒說:“……我們過幾天開總結會,再討論這個。”
邵鈞冷冷地看著對方,一字一句道:“我等著你們開總結會的討論結果。你們不給羅強辦出獄,不給他份,局長,您等著,下一個到我炸TIAN安門,我讓你們忙。”
邵鈞說完扭臉就走了。
……
108
108、第一百零九章憧憬的人生
傍晚的老城,籠罩在一層熱辣喧囂的熱氣中,時飛逝,步履匆匆。
故宮角樓的倒影靜靜停泊在護城河上,像泊在港灣的船影。鼓樓大街模範社區高高掛著
“人
民熱烈慶祝喜迎XX大”的紅橫幅。銀錠橋頭排著一溜掛
“古城胡同遊”招牌的三車,車夫靜靜地看報紙,等待他的主顧。蓮葉鋪滿半個什剎海的水面,人流與霓虹相輝映,在湖面點燃千帳燈。
巡邏掃街的小警帽從便道上走過,風塵僕僕,回派出所接,要下班了。
六年多了,羅強終於邁出清河農場的大牌坊,自由自在漫無目的走在大街上,貪婪地吸著充滿塵和汽油微粒的空氣,厚底布鞋踩著不太平整的便道,凹凸硌腳的興。
羅強知道這時候醫院裡肯定鬧翻天了,大夥應該已經發現他從樓道廁所跳窗溜了。
他剛吃完他家三兒送來的三菜一湯熱乎飯菜,趁著三兒回去給他做晚飯再送過來的工夫,顛兒了。
他連饅頭都沒告訴,一條胳膊還用繃帶吊著,紗布下面洇出跡。
羅強走過銀錠橋,穿過後海派出所那條胡同,自德勝門大街再往西,仿佛讓什麼東西勾著,
引著,去了西四小胡同。
環衛垃圾車停在便道邊,穿桔紅制服背心的老環衛工拎著大掃帚,掃街。
樹坑裡擺了一張小桌,小男孩坐小馬紮上,寫作業。
羅強慢慢踱步過去,低頭,認著小孩作業本上的方塊字。
小男孩抬頭,沖他咧一樂,出一排小牙。
羅強拿開煙,夾在袖筒裡藏著,問:“咋坐這寫作業?”
小男孩一指掃街的桔紅背影:“爺爺看著我做功課,不做完不能玩兒。”
羅強蹲下來,瞇眼看那些代數公式,哼道:“你都會做嗎?”其實是他自個兒不會做,看小學六年級數學課本,都算不過帳來。
他家羅小三兒也有過這麼大的時候,估著也這麼可,虎頭虎腦。
可是他那些年都不在,
背井離鄉,錯過的時再找不回來。
羅強個眼,問:“噯,家裡有哥嗎?”
小男孩嘿嘿傻樂,搖搖頭。
羅強下一橫,哼道:“可惜了,沒哥,不幸福。”
小男孩撅,驕傲地說:“有爸爸,有爺爺,幸福!”
羅強出一整齊的白牙……
羅強一路兒著走到西四,路過昔日他爸爸上班的
“鴻賓樓”舊址,路過西什庫大教堂和教堂隔壁的必勝客麥當勞,拐進大翔胡同。
他慢慢一扇門一扇門地找,沿著牆兒捋過,問開冷飲店的小妹:“28號有嗎?”
他找到28號,帶紅漆的木頭門只剩下半扇,頭頂的瓦片殘缺不全,大雜院後那座山牆自從
76年地震後重建,就再沒整修過,如今牆皮斑駁剝落。
“這就,28號,再過兩天就沒啦。”
對門的老大爺嗡聲嗡氣地給他指。
羅強看見紅門兩側的牆上,一邊圈出一枚碩大碩大的
“拆”。
羅強一屁坐到破木門檻上,把那塊老朽的木頭坐得咯吱咯吱響。
他就這麼敞傻坐著,抬頭怔怔看著胡同房簷上下墜的夕。
離開太久了,茫然,失重,仿佛找不準回家的路。
羅強吊著一只胳膊,靜靜地煙,等待,
側面鍍著金紅芒,廓堅毅,就好像當年坐在門檻上等哥哥領回家的小屁孩……
胡同口緩緩出一道很好看的影子,羅強抬頭,邵鈞一步一步朝他走過來,偏過頭也正看著他,眉漆黑,眼睛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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