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岸江市後, 這些年裡, 蕭菀青除開服用安眠藥時,從未再過一次能夠一覺睡到天明的安穩。這一夜, 窗外冷風呼嘯, 偎依在林羨的旁,擁抱著孩溫熱的軀,鼻尖縈繞著孩讓人心安的氣息, 竟久違地踏踏實實、一夜無夢睡了個好覺。
冬後, 天亮得晚, 晨正熹微, 蕭菀青循著一貫的生鍾, 在鬧鍾響起之前醒了過來。一如這些年來的習慣,頭腦蘇醒後未睜開眼,就本能地到沮喪, 天又亮了,卻也不過是亮了……
然而下一秒,靜謐的空氣中響起的屬於另一個人的若有若無呼吸聲與自己手臂下著的真實與熱度, 又讓一瞬間徹底清醒。
不, 不對, 不一樣了,羨羨來找了, 與這些年做過的無數次夢不一樣, 這一次好像不是夢, 是一個真實的存在。
蕭菀青心跳驟然間急促了起來, 咬著閉著眼睛忽然有些惶然。害怕睜開眼後,再一次從夢境中跌落,目的又不過是只有一個人的無邊黑暗。
有溫的指腹落在的眉宇間,順著的秀眉輕地著,而後,是一隻手臂輕輕地摟過了,輕緩地拍著的背,用像怕驚醒夢中人般刻意得極低極的嗓音安著:“盼盼別怕,我在呢,羨羨在……”
的孩的聲音要比從前低沉許多,褪去了時的清脆,仿佛帶著閱歷世事後的厚度,印證著歲月曾真切地分開過們;但歲月卻也不曾真的分開過們,蕭菀青想起了、相信了,這不是夢,的孩真切地來到了的邊,的孩在哄著,一如從前的與溫。
蕭菀青驀地心間潤,鼻息沉重。睜開眼,過朦朧的天,一眼就撞進了林羨含笑的眼底,角也不由地帶了上揚的弧度,眼眸卻有了的水。
“是我吵醒你了嗎?”林羨反手拉了拉蕭菀青肩頭被自己的手拱得有些隆起的被子,低問道。
蕭菀青在被子裡手攬住林羨的腰肢,側著一瞬不瞬地與孩對著,溫脈脈,微微一笑道:“沒有,是我到醒的時間了。”
孩順勢靠近了,與枕在同一個枕頭上,凝著蕭菀青,眼底的笑意愈加深了,忽然一個挪,就埋頭在蕭菀青的頸窩裡,用臉頰不住地蹭蹭,輕輕地笑著,像個小傻子。
輕笑聲帶著溫熱的吐息噴灑在蕭菀青的頸間,撓得心間的,又的。
羨羨長大了,沉穩了,可也還是那個會對著傻笑撒的羨羨。
摟了林羨的腰,用下頜輕輕地蹭著孩的發頂,低打趣道:“笑什麼,傻瓜。”
林羨抬起頭,輕吻了一下的下頜,退開了些子,斂眸幸福慨道:“我笑這不是夢啊。”
蕭菀青心裡泛起酸。
林羨抬起手,指尖挲過蕭菀青的耳垂,頰畔,下頜,晶亮的眼眸晦暗了下去,低低道:“我昨晚一直不敢睡,就怕睡著後醒來,發現又是一場夢,一場空。”話語中,是超乎年齡的蕭索然,與方才傻笑時的天真爛漫形鮮明的對比,蕭菀青眼中蓄著的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
林羨心疼地抬手幫蕭菀青拭淚水,連忙換了口吻故作輕松地逗蕭菀青道:“我錯了,盼盼小哭包,你一哭林小羨就難,為了林小羨著想,以後只在開心的時候哭好不好,像昨晚你抱著我……”
孩曖昧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被蕭菀青急切地打斷了:“羨羨,這是怎麼了?!”
人抬手攥住了幫忙拭淚水的手腕,借著漸明的晨,目惶然又震驚地盯著手臂上那兩道明顯與旁邊不同的陳年舊刀疤。
林羨咬了一下,在蕭菀青執著又鄭重的神下,選擇了坦白,簡短概括道:“我那時候找不到你,走投無路,就想脅迫我媽媽說出你的下落,所以用刀子象征地淺淺劃了兩下以示威脅。傷口很淺的,只是我疤痕質,所以還是留疤了。”
當年的事鬧得太大了,蕭盼盼遲早會知道,與其等家裡其他人添油加醋地把事件擴大,不如讓自己來告訴蕭盼盼。
不想讓的盼盼疚。
林羨說得輕描淡寫,蕭菀青卻依舊聽出了其中的驚心魄。當初不接時,羨羨便能選擇那樣不顧的方法讓回去見。那樣子的人,當真走投無路要迫周沁,怎麼可能只是口頭說的象征劃了兩下。況且,五年多了,疤痕還這樣深刻明顯,可見當時傷得該有多深。
一下子口悶得難,頭得發,自責與心疼漫過的心扉。抱著林羨的小臂,一邊疼惜地吻著的傷疤,像是想要平孩曾過的傷痛,一邊下疚,收回搭在林羨腰間的手輕著肋間的傷疤哽咽地問:“那這裡的傷呢?是怎麼回事?不要再搪塞我了。”
雖然知道昨夜沒問出來,蕭菀青事後肯定還會問起的,林羨還是有些無奈。笑了笑,避重就輕道:“是我去年年末的時候,乘車意外在高速路上追尾,斷了兩肋骨,但救治及時,沒什麼大事,都好啦。”
蕭菀青聽得整個人都僵住了,止不住地後怕與惶恐。想地抱住林羨安自己心中突然充斥的惶然,甚至想失態地責備怎麼能這麼不小心沒有照顧好自己,可電火石之間,卻突然想起了昨夜纏綿之間,林羨坦誠回答的:“這是我沒有保護好你的懲罰,也是我你的勳章。”
一個可怕的聯想浮現於蕭菀青的腦海,不由地收握了雙拳,聲問林羨道:“是在……去找我的途中嗎?”
林羨的笑意凝滯了一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該不該如實回答。
可蕭菀青太了解林羨了,隻這一個瞬間的停滯,心中便已了然了答案。
“對不起,對不起羨羨……”蕭菀青徹底崩潰了。忘記了寒冷,起掀開了被子,細細地打量著孩完無瑕的上這道猙獰的傷口,用指尖輕地挲著,俯溫地親吻著,淚水大滴大滴地灑落於林羨的腰腹間。
這不是的本意。以為的離開,是對林羨最好的選擇;以為,在父母的關和照顧下,林羨總歸能好好的、慢慢地走出失去的悲傷;以為,時間久了,林羨長大了,總歸會如大部分人的年人一般,忘記失敗的短暫的初,走新生活,走向新。
所有的一切,都是以為……
即便,在那時候,真的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可終歸是對不起林羨的一往深,終歸是失信於林羨。到底還是讓林羨因為而過早地經歷了人生的悲歡離合,過早地承了本不該承的苦痛絕,讓失去了本該一直擁有的天真放縱、恣意瀟灑的姿態。
可自重逢到現在,林羨,對沒有一句責怪與怨懟。
林羨甚至還在自責:“蕭盼盼,不要說對不起。其實,追究底,是我自己的原因啊。如果不是我太弱小與無能,除了一無所有,無法保護你,也不會有後來的這些事。如果當真要說對不起,我也有一萬句對不起要說給你聽,對不起我的無能,對不起我媽媽的無禮,對不起你這些年的漂泊,對不起你很多很多……可比起一萬句對不起,我更想說一萬句我你。”
單手支在被褥上,半撐起子,看著俯在腰間的蕭菀青,手托起的臉頰,聲道:“過去的都過去了,我們都不要深究孰對孰錯孰是孰非了好不好。倘若當真無法釋懷,那也就讓我們互相虧欠,補償對方,從此糾纏到底,不死不休好不好?”
蕭菀青抬起頭,長睫掛著淚珠,婉地與對視著。
羨羨,真的長大了,長大到,懂事得讓心疼。
咬吸了一下鼻子,眼眸裡漾著如水般的,含淚繾綣承諾道:“林羨,我把余生賠給你。”
孩頓時間笑逐開。烏溜溜的眼眸眨了一下,忽然躺下了子,指了指自己暴在空氣中溜溜的子,可憐兮兮道:“蕭阿姨,我冷……”
蕭菀青失笑,憐地拉著被子起要躺回去,還未完全傾倒,就又被孩用雙手環住,倒在了的前:“不僅要把余生賠給我,還要用余生陪我,疼我,我。”孩聲氣地霸道要求道。
蕭菀青仰頭溫地看,孩眸底淌過萬般,低聲道:“蕭盼盼,你聽,我的心跳聲。”
心跳聲還沒聽到,蕭菀青放在床頭櫃上的鬧鍾聲倒是應聲響起了,突如其來的,驚得蕭菀青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尖尖的下不小心到了林羨間的骨頭,疼得林羨倒吸了一口冷氣。
蕭菀青慌張地起,幫林羨著口,見林羨臉緩和了些,才分神去關掉了鬧騰不休的鬧鍾。回過頭來,還想和林羨說什麼,兩人相視一眼,見著狼狽無措的對方,莫名其妙地像被到了什麼神經,哈哈哈地笑得停不下來了。
“你再睡會,我去準備早餐,早上要監考,再晚我該遲到了。”好不容易停下了笑,蕭菀青起,給林羨掖了掖被角,叮囑道。
林羨不肯,也坐起了子:“我去吧,你再睡會,你昨晚被我鬧得都沒睡多久。”
蕭菀青聞言,像是想到了昨夜自己的放1浪,白皙的臉頰一下子漫上了緋紅,小耳朵通紅一片。但還是強作鎮定道:“我沒事,倒是你昨晚一晚都沒睡,早上補個覺吧。”
林羨極了這樣又強撐著從容的樣子,拉著睡袍的系帶,故意逗道:“哦?我的盼盼好厲害,那今晚我們可以玩得再晚一點啦。”
“林羨!”蕭菀青瞬時間耳朵紅滴,惱地回了自己的系帶,含嗔了林羨一眼,轉出了臥房。
林羨心上滿是開懷的喜悅,樂得在床上孩子氣地打了個滾,而後一骨碌地爬了起來,從蕭菀青櫃裡提了件蕭菀青的睡袍套在上,半點不像徹夜未眠的人,神采奕奕地屁顛屁顛衝到了廚房,像個樹袋熊,從背後又一把黏黏糊糊地抱住了蕭菀青。
“蕭盼盼,早上好。”
隔了快六年,終於等回了可以這樣問候的機會,等回這樣平淡又讓人眷的時。
金的晨灑滿整潔的廚房,籠罩在擁抱著的兩道頎長人影上,迎著初升的太,林羨語調輕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