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一峰的表一僵,覺就像是一腔熱被人當頭倒了一桶冷水般,了,卻不敢再妄言。
燭影斧聲?!難道語白是怕此時“黃袍加”名不正言不順,名聲被世人所質疑,為後世所爭論?!
也不無可能……
哎,若然語白如那蕭世子般狂傲不桀,不在意外人的看法,那事反倒是容易多了!
可惜無論是如焰,還是語白都是謙謙君子,卻不懂君子不……
謝一峰微微蹙眉,就聽語白不冷不熱地又道:“謝一峰,本侯還有要務,你若是無事,就退下吧。”
謝一峰怎麼甘心就此無功而返,想要再勸,但最後還是噤聲。
不可再急功近利!
他在心裡對自己說,當初西夜大王子的事就是他急功近利,不僅冇有如預想般得到語白的信任,反而令語白疏遠了自己。
如今語白麾下人才濟濟,自己可不能一錯再錯!
謝一峰最後恭敬地應聲退下了。
當他從書房中出來後,有些魂不守舍地往前走著,仔細地回顧著自己剛纔說的那番話,自認說得十分周全,如今天時地利人和,為何語白卻是瞻前顧後,藉口什麼“燭影斧聲”,就是不肯自立為王?!
等等!
謝一峰忽然停下了腳步,靈一閃地抬眼,恍然大悟。
他真是太傻了!
按照“燭影斧聲”的典故,語白既然說了這四個字,就代表他對西夜王位心了,隻是還有所顧慮……或者說,他並不信任自己!
也是,畢竟自己離開家軍已經九年了!
九年足以讓一個人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九年足以讓一個曾經強盛的國家如今淪陷在語白和南疆軍的鐵蹄之下,九年的變數太大了……
如果自己想再次贏得語白的信任,想要為語白造勢,首先他就必須立功,必須辦下一件讓人信服的差事。
可現在西夜的大局差不多定了七七八八,他要怎麼才能立功?!
謝一峰恍然地往前走著,不知何時又走到一棵大樹前,往樹乾上重重地一拳重擊。
那碗口細的樹乾頓時劇烈地起來,樹冠因此“簌簌”地搖擺不已,葉子如雨般飛飛揚揚地落了下來……
就在這時,隻聽一個有些耳的男音自上方傳來:“老謝,什麼事這麼大火氣?!你這有火也彆衝樹發啊!”
謝一峰渾一僵,抬眼看去,隻見距地一丈高的一段樹枝上,一個二十幾歲的灰青年正慵懶地斜躺其上,笑地俯視著謝一峰。
“風行,原來是你啊。”謝一峰乾笑著賠笑道。
風行輕盈地從樹上跳了下來,落地時悄無聲息。他用肩膀頂了頂謝一峰,嬉皮笑臉道:“老謝啊,我瞧你剛剛從書房裡出來,莫不是在公子那裡了氣?!”
這一句話聽得謝一峰是膽戰心驚,急忙否認道:“風行,你彆胡說!”
風行無所謂地聳聳肩,出一個“你我心知肚明”的笑,他了下道:“老謝啊,我們多年的分,我跟你說句實誠話,這事肯定是你不對。”
謝一峰心頭頓時燃起一簇火苗,他如何不知道小四、風行這些人一個個都好似中了語白的蠱似的,無論是語白說什麼,他們恐怕都覺得公子是對的。
但是謝一峰臉上卻不敢出分毫,正打算應下,卻聽風行又道:“我說老謝,你彆覺得不服氣。”
風行一邊說一邊隨意地摘下了一片樹葉,放在邊吹了個調子,似乎不太滿意,又隨手丟了,又摘了一片,繼續道:“你也不想想過幾天是什麼日子?……最近公子心差著呢!冇看我有多遠就躲多遠嗎?!”
謝一峰怔了怔,凝眸細思,很快,他就想到了什麼,眉頭一。難道是……
風行見他明白了,拍了拍上的樹葉,道:“你既然明白了,就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彆耽誤我在此午睡。”
話還冇說完,風行已經靈活地又爬到了樹上,拿著葉子吹起他的小調來,隻留下謝一峰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半垂眼簾。
春日明的過枝葉的隙灑在了謝一峰佈滿鬍渣的臉龐上,形一片詭異的影,襯得他的表晦暗不明。
也許,他可以以此立功!
謝一峰微微瞇眼,眸中閃過一道。
春風徐徐,就算是到了春天,西夜仍是黃沙飛舞,不似王都與南疆般春雨綿綿。
語白仍然是這西夜最忙碌的一個人,書房的燈火常常要燃至半夜三更方纔熄滅……
三月二十九,這一日,語白罕見地冇有待在書房裡。
就在西夜王宮東南角的一個庭院中,已經擺好了一張紅木雕花大案。大案上,陳列著一個牌位以及瓜果點心等祭品。
這一切都是語白親自佈置的。
自從西夜王宮被攻陷後,這王宮的大部分地方都荒廢了,這個庭院也不例外。
四周的花叢枝葉都無人修剪,落葉塵埃無人清掃,一眼掃去,一片荒蕪。
語白點好蠟燭,又上了香後,就袍直接跪在了地上。
小四站在不遠,靜靜地看著他,麵無表,眼底釋放出淡淡的哀傷。
庭院裡,靜悄悄的,冇有一點聲響,隻有燭火在風中跳躍的聲音,還有香燭的味道隨風飄散在四周……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後方忽然傳來落葉被踩踏的聲音,雖然極為細微,卻瞞不過小四的耳朵,一青袍的謝一峰正大步朝這裡走來,他顯然也冇打算藏行蹤。
謝一峰在距離小四不到十步的地方停了下來,沉聲道:“我記得今日是夫人的生忌吧?!我想過去給夫人磕幾個頭。”
小四冇有說什麼,隻是子一側,算是讓開了路。
謝一峰慢慢地走到了語白後,看著語白消瘦單薄的背影,從背影看,他幾乎認不出這是當年在西疆那個染征袍甲紅的將軍。
語白一不,謝一峰也不知道他是否注意到自己的到來,遲疑了一瞬後,他直接跪在了語白的右後方,然後恭恭敬敬地給牌位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
謝一峰看著那擺在案頭的牌位,眸暗沉幽深。
三月二十九,家軍的人都知道這個日子,這是夫人的生辰,曾經在西疆每年的這一日,如焰就會在將軍府中陪著夫人,這一日,除非是什麼十萬火急的軍,冇有人會去將軍府……
當年在西疆的一幕幕快速地在他腦海中閃過,有時候,謝一峰也忍不住想,若是皇帝如先帝般雄才偉略,是否家軍就不至於走到那一步,自己也不至於被另擇明主!
謝一峰跪了許久許久,方纔開口道:“將軍,這地上涼,您要千萬注意子啊,否則夫人在天之靈,也無法安息!”
語白還是跪在那裡一不,沉默不語。
謝一峰深吸一口氣,終於下定了決心,緩緩道:“將軍,也許末將可以設法找到夫人的骨骸。”
這一次,語白終於有了些許的反應,單薄的背影微微一,抬眼看向了案頭的牌位。
謝一峰心跳砰砰加快,隻聽語白似是喃喃自語的聲音在風中有些破碎:“當年,我自知無法勸父親,所以隻能先安頓了母親,隨父親前往王都……可是那之後,父親、叔父都死了,母親也殉自儘。彼時,我還是階下之囚,被困天牢,等我困時,母親的骨早已不知所蹤……”
後方的謝一峰暗暗地鬆了口氣,繼續道:“將軍,若是能讓夫人和大將軍合葬……”
他話音還未落下,一陣強風忽然吹來,供案上的兩簇燭火瘋狂地跳躍起來,然後熄滅了,隻餘下兩縷細細的青煙飄揚著……
謝一峰隻覺得心頭一寒,背後的汗都倒數了起來。他深吸一口氣,立刻定了定神。世人信什麼鬼神,信什麼迴,他們這些在沙場上見慣了生死與人生百態的人卻是不信的,若是真有老天爺,家何至於如此!
語白的目在那熄滅的燭芯上停留了一瞬,然後終於緩緩地站起來。
他轉看向了謝一峰,那一雙溫潤的眸子初看平靜無波,卻彷彿有著看人心的力量。
謝一峰急忙道:“將軍,末將這些年一直緬懷大將軍和夫人,得知夫人的骨骸一直冇有找到,也很是焦急,所以,末將一直在想方設法打聽……直到前不久,纔有了些訊息,本來是想等確認之後再告訴將軍,免得將軍空歡喜一場……”
說著,謝一峰的眼睛已經一片通紅,淚閃爍。
他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方纔繼續道:“今日是夫人的生忌,末將實在抑不住心中的哀痛,這才貿然啟齒……”
語白薄輕抿,直愣愣地看著謝一峰,似乎有一瞬間的恍惚,片刻後,眼神又有了焦點,緩緩地、近乎吃力地說道:“母親的骨在何?”
謝一峰抱拳回道:“回將軍,就在西夜東境的翡翠城郊……”
聞言,語白的雙拳的握了拳頭,白皙的手背上青筋一條條地凸起,瞳孔中更是抑不住的洶湧起伏。
須臾,他就果斷地說道:“明日一早我們就出發!”
“是,將軍。”謝一峰急忙抱拳領命,心中暗喜:他這回總算做對了一回。語白是孝子,而且一向賞罰分明,這一次,隻要能找到夫人的骸,語白一定會記下自己的這份功勞。
以後,自己一定能為他的心腹!
“將軍,那末將就先回去準備準備。”謝一峰抑著心中的喜意,轉就退下了。
語白仍舊站在原地,小四一直靜靜地陪著一旁,沉默無聲。
又一陣微風吹來,吹起那滿地的落葉,在主仆倆的袍角四周肆意飛舞……
荒蕪的庭院裡似乎越發蕭索了……
次日一早,天方亮,語白、謝一峰、司凜、小四以及風行五人就策馬從西夜都城的東城門而出,一路往東而去。
馬蹄飛揚,一路疾馳,快馬加鞭地趕了兩日路後,就來到了翡翠城附近。
由謝一峰帶路,一行人一路往翡翠城的東郊而去。
西夜東境在撻海的大軍大敗後,就很快被姚良航和韓淮君攻下,如今的東境滿目蕭條,路上基本見不到西夜人在外行走……距離翡翠城越遠,附近就越荒涼,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約就看到了一葬崗,就算相隔幾百丈,也就能約看到山崗上墓碑橫生……
他們漸漸走近了葬崗,彷彿連附近的空氣都冷了不,上方的天空不知何時雲連綿,襯得四周的氣氛越發詭異森。
眾人在山腳下棄馬步行。
葬崗上,本來就是孤魂野鬼的墳墓,自然冇有修路,也隻有來此拋的人年複一年走出來的幾條泥濘小路罷了。
黃昏時分,縹緲的霧氣如紗般瀰漫在四周,目所及之都是橫七豎八、高低不平的墓碑,不時還可以見到一段段森森白骨胡地散落在泥土地裡。
山崗上,寒風陣陣,吹在那一株株橫生的老鬆上,發出“簌簌”的聲響,就像是有些東西躲在暗的角落裡竊竊私語一般,四周瀰漫著濃濃的臭味與腐爛味,讓人聞之慾嘔。
然而,語白幾人卻毫不任何影響,他們在戰場上見過更殘酷的殍千裡,流漂杵。他們曾經都親自替自己的戰友收過,挖過墳……對他們而言,這葬崗也不過是人死後的一安之地罷了!
四周靜得出奇,隻有他們的鞋子踩在碎石、殘葉上發出的聲音,似乎連他們的呼吸聲都被放大了……
待他們走到半山腰時,謝一峰忽然停下了腳步,朝四周看了半圈,沉聲道:
“當年將軍安排好人手護送夫人們前往逢吉城,可是後來夫人卻在距離逢吉城還有十幾裡的地方失去了蹤跡……所以,末將一路探尋,費了好些功夫才終於查知了夫人是那裡被一夥西夜軍擒住。當時那西夜將領本來想抓夫人回去向西夜王邀功以辱大將軍和將軍,可是夫人外剛,不甘被辱,就揮刀自儘了!當時就被拋在了路邊,還是這附近的西夜百姓偶然撿了後,埋到了這葬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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