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蟬鳴。

耳邊的話便變得有些聒噪, 即便是帶著小心的討好，也讓傅野不勝其煩。

那日陸辭洲來過病房之后，傅勁也帶著人來探他。

說是探, 也只是推敲。

沒有了蘇如珍, 他邊還有數不清的人塞過來, 傅勁活了這麼多年, 想做的事沒有一件是沒做的。

他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傅勁對傅野從小要求嚴格，小時候哪怕發著高燒, 也要著他做完一整張試卷。

他總說：“不管你是因為什麼原因停下，你的對手不會停, 更不會因為你生病可憐而等你。”

傅勁只能接傅野考第一名。

傅野很讓他失，一次競賽, 他因為冒頭暈只做了一半的題, 排到第七名, 傅勁然大怒。

在傅野的記憶里, 那是他第一次跟傅勁頂。

他個頭還只有傅勁膛那麼高，倔強地站著, 不肯接懲罰, “爺爺，我冒了……”

所謂頂，也只是帶著一點委屈的辯解。

他一直都是第一名，只是一次失誤, 不是他沒有能力, 也不是他沒有花時間，他不想被懲罰。

傅勁更加生氣，怒火滔天。

深冬的晚上，他讓傅野在庭院里跪著, 面前擺一張桌子，上面是競賽試卷。

傅野的冒還沒好，頭昏昏沉沉。

傅勁好似看不到，“做到滿分，你就可以休息。”

他那時候臉上還沒那麼多皺紋，一只手就能把他拎起來，再摔在地上。

“傅野，以后再讓我聽到你為自己的失敗找借口，你試試看！”

他沒說會對他怎麼樣，但這種未知的怒火更讓人提心吊膽。

傅野最后還是將那張卷子做完，做到滿分，手指已經僵到沒有知覺。

很多人羨慕他錦玉食，天生好命，但他卻從沒覺到滿足，也不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什麼值得羨慕。

只有事業不斷征服的過程，才能給他一點短暫的快。

他的生活是沒有太多和樂趣的。

直到簡水水出現。

是個不講道理的人。

跟在一起，他的所有被放大，連痛覺都失靈。

骨折的疼痛對他來說不算什麼。

那天被陸辭洲的椅傾軋的時候，他看到簡水水毫不猶豫地沖向陸辭洲，滿眼都是那個男人，擔心得要命，擔心得快掉眼淚。

他突然發現，原來骨折這麼疼。

被傅勁用拐杖藤條狠脊背的時候，他都能直腰背，除去蒼白一些的臉，不會讓人看出破綻來。

那天卻疼得有些失去理智，有些痙攣，想彎起子懦弱地起來，不讓簡水水看到。

反正也沒看他一眼。

那就別看了，看了也只會疚。

傅野原本不打算住院。

但簡水水似乎想要照顧他，因為疚。

傅野想拒絕，是不是可憐他？他不用可憐。

但真正想說的卻是：“請你可憐我。”

他惱恨陸辭洲用恩占據簡水水的視線，這世上本就復雜，憐、、恩很容易相互轉換。

甚至與恨都能織不分。

他原本不愿多看陸辭洲一眼，覺得他用恩橫亙在他與簡水水之中。

現在他也開始貪心這種，只要簡水水在他邊，牽扯不清也很好。

直到陸辭洲過來。

他理直氣壯地對他說：“我不太希要做我妻子的人圍在另外一個男人邊呢。”

“我不是傅總這樣大度的男人，我有些小心眼，水水的眼里只有我一個人就好。”

“我打算跟水水結婚了。”

傅野那一刻說不出自己是什麼覺。

他好像沒有太深的，只是覺得房間里開始風，每個角落都出凜冽風聲。

周圍升起一陣難以言喻的冷寒意，浸到的每個孔，侵管皮，延綿在骨之中。

他后知后覺，才明白過來陸辭洲說了什麼。

傅野極力抑腔翻涌的戾氣，才沒當場失控。

驚痛、難過、憤怒、恐慌，原本以為這種當面辱已經是即將淹沒他的洪流，卻沒想到很快就涌來更多的浪，將他卷更深更冷的旋渦之中——

要和陸辭洲結婚。

那一瞬間劇烈的頭疼與窒息都朝他而來，渾的都繃到極點，意圖抵抗這次的痛苦。

陸辭洲仿佛沒看到他的神變化，淡淡笑著：

“婚禮可能不會邀請傅總了。”

他像是在跟一個多年的老朋友說話，語氣帶著歉意，“水水雖然是二婚，但是沒辦過婚禮，肯定是希能有個盛大的婚禮。”

傅野嘗到口腔的腥味。

又聽到自己沒有任何起伏的聲音，仿佛一潭死水，“說過不喜歡婚禮。”

陸辭洲不以為意，“我喜歡的話，會喜歡的。”

“傅總不是很早就知道嗎？水水從來不會拒絕我的要求。”

“……”

想到那天的事，傅野周的氣場冷了不。

他本就冷淡，眸沉下來，仿佛整個人都散發寒氣，讓人難以接近。

跟在他邊的負責人心下一慌，“……傅總是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嗎？”

主辦方安排他招待傅野，再三代要給他伺候開心，傅野卻沒領，一落地就直接到了比賽現場。

他以為傅野對悠悠球興趣，正打算給他安排個位置，結果他看完簡水水的表演之后就直接離場。

他心里惴惴不安，揣度不出他的緒，也不知道他高不高興。

傅野沒說話，收斂了思緒。

他抬手了眉心，聲音沉淡：“直接說正事。”

負責人松了口氣，忙道：“前面就是會議室，傅總往這邊走。”

……

樓下花壇。

簡水水聽到靜，抬起頭看了一眼，只看到一片黑的人影。

立刻收回視線，往旁邊的小路上跑了幾步，不想被人看到。

原本就是一個人出來氣，不想到任何人。

跑得很快，一下子就閃進一側的長廊。

樓上那群人也進了會議室，整個花園安靜下來。

只有偶爾的蟬鳴，沒有一風。

簡水水的運氣不太好。

越是想躲著，就越是到不想看到的人。

前面一群人說說笑笑走來，各種語言雜。

卡斯珀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觀眾席，邊的人不再是之前見到的工作人員，而是三個年輕人，一個男生兩個生，脖子上都掛著牌子，像是主辦方安排的招待。

簡水水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有些煩躁，往相反的方向走。

不想多看卡斯珀一眼。

從小到大，邊的人對的評價一直都是開朗活潑，格很好，但沒什麼人欺負他。

就算有什麼矛盾，也轉眼能和好如初，不會悶在心里有道裂。

簡水水是不記仇的人。

不然也不會跟簡溪格這麼別扭的人玩得那麼好，很能夠有人讓過了這麼多年還十分反。

卡斯珀就是極部分人之一。

因為吳過的緣故，簡水水很討厭一些對人示好之后就默認人要接的男人。

跟卡斯珀認識是在那場悠悠球大賽上，那時候才十來歲，不算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但也懂得不多。

卡斯珀年紀也不大，青春期年，比現在躁很多，喜歡對異手腳，也冒犯過簡水水。

卡斯珀不知道過了這麼多年，簡水水還記得當初他了一下的事。

他正跟邊的人說笑，一轉看到一個悉的影子，頓了一下，隨即大步跟了上去。

“……水水？”

后有人用發音蹩腳的中文喊的名字。

簡水水眼里閃過一不耐煩，裝作沒聽到。

加快了腳步，不想再轉下去，打算回休息室。

卡斯珀卻沒打算放過。

他小跑幾步，扳住了簡水水的肩膀，“嘿！”

簡水水聳肩甩開他，“放開！”

對上帶著怒火的眼眸，卡斯珀本能舉起雙手，訕笑了一聲，嘰里呱啦說了一段話。

是法語，簡水水沒聽懂。

那幾個年輕人追了上來，其中一個生應該承擔了翻譯的責任，忙對簡水水道：“卡斯珀說他沒有惡意，問你還記不記得他……”

卡斯珀無奈地攤開雙手，看向簡水水。

簡水水收回視線，“不記得。”

說完，轉就要走。

卡斯珀：“……”

他跟在后，又說了一段話，生說道：“卡斯珀問你還在生氣嗎？他說他可以跟你道歉，問你愿不愿意一起吃個飯。”

簡水水原本不想理他。

聽到他竟然還有自信請吃飯，瞬間厭煩不已，“你跟他說，我不愿意。”

生說完，卡斯珀皺起眉頭。

“他問你，為什麼不愿意？”

簡水水：“因為他不要臉。”

生：“……”

小聲說：“……我可以說是你沒有時間嗎？我怕這麼翻譯過去，卡斯珀會不高興。”

簡水水抿了抿角。

也不想為難這個生，要是知道法語怎麼罵人就好了。

——好像確實知道一句。

簡水水表變了變。

跟傅野談的時候，傅野教過一句。

那應該是他們最濃的時候，快大四，課時間多，傅野卻遇到公司正忙的時候，聽說在做一個大項目，他們聯系的時間驟減。

簡水水只能去關注一些自己從來不會關注的財經頻道和這方面的新聞消息，才知道他原來還會說法語。

覺得新鮮，問他怎麼用法語罵人。

簡水水覺得正兒八經的話沒意思，但傅野不肯教臟話。

但這沒有難倒簡水水。

知道傅野在床上比較好說話，想盡辦法纏著他教了一句，還活學活用當晚就罵了他。

為此簡水水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沒想到，這個曾經以為沒用的知識點，卻在此時派上了用場。

簡水水看著這個生，“我自己跟他說。”

生有些詫異，但沒說什麼。

只要不是從里說出來的難聽話，卡斯珀應該就不會遷怒，在他這里才工作幾天，就被罵了好幾次。

簡水水冷冷地看著卡斯珀的眼睛，表厭惡，“Je……唔！”

一句Je t'aime還沒說完，一只大手忽然從后繞過來，捂住的，將剩下的話堵了回去。

簡水水瞪大眼睛，就看到傅野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后，定定地看著。

他的眼眸深邃，似乎閃著怒火，還帶著一復雜的緒，“……六級單詞沒見你記得幾個，隨便一句法語倒是記得很清楚。”

他在后頭聽完全程，原本不打算過去打擾，簡水水現在大概不想看見他，結果聽到要開口罵人。

剛發出一個音，傅野就知道接下來要說什麼。

簡水水會的法語無非就是他教的那一句。

還一直以為，那真的是句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