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團和恐懼一瞬間像團濃雲般在二十年前這個小小的村莊裡得人不過氣。
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一連串詭異的事。到底是不是死去的秀蘭不甘心所以回魂報複,還是另外藏著什麼更可怕的東西,那麼樣一系列淩厲殘忍的手段,那麼樣一連串沒辦法說得清的命案。
這到底是誰幹的……是人?是鬼?
一夜間過年在門上的福神和財神全換了關公和鐘馗,一時間村裡隨可以聞到燒香燒紙錢的味道,村派出所更是把□□像都供在了辦公室的桌子上,人心惶惶,哪裡還有誰管這舉止迷信不迷信,荒唐不荒唐。
就在隔天晚上,爺爺家隔壁一戶人家全家都死了,死前沒有任何不正常的舉止和靜,只知道他們家窗黑了一夜,第二天整半天沒見人從他們家出來,有人過窗戶朝裡看了一眼,當時嚇得那人就失心瘋了。
一家五口齊刷刷吊在自家的房梁上,半閉的眼睛在歪垂著的頭顱上正對著窗戶的方向。
之後類似的死亡事件開始頻繁發生。
有時候是一個人,有時候是一大家子。死因各種各樣,病死的,意外死的,自殺的……短短幾天時間十幾口人就那麼去了,像是閻王爺到了此地後忘了離開。然後一場怪病開始在整個村子裡無聲無息蔓延開來。先是冒般的,咳嗽,流鼻涕,因為大冬天的所以沒人注意,況且那時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村裡那些橫死的人上,誰會關心這小小的冒。之後不多久開始有人發燒,吃藥好不了,打針退不下,隨著持續的高燒開始肺水腫,整個人腫得皮都明了,那個時候全村人的恐懼才開始轉移到這場突如其來的病癥上。當時爺爺全家也都陸續被染上了,最先是二伯,也就是我現在的大伯,然後一個接一個,直到那時候最小的六姑,無一幸免。唯一沒被這場病染上的只有我爺爺和大伯林伯昌,自從死裡逃生之後,眼看著他就一天好過一天,脖子上偌大一個傷口,不出幾天竟然在當地小醫院拙劣的補下愈合了起來。只是樣子還是可怕的,去醫院見過他的人都說,伯昌那哪還有人樣啊……就好象一個人長著三個人份的脖子,看著寒哪……
而村裡的死亡人數還在逐漸遞增著,短短幾天越來越多的人染上了那種無名的高燒,染上的無一例外先後死亡,沒染上的人開始爭先恐後往村外逃,可是出村半裡地被擋住了,大雪封山,一場突如其來的雪崩把從村子到省城的路給封死了。
後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恐懼了,村裡開始慢慢流傳出這樣的說法,說是不知道是誰看到,如果哪家要死人,當天晚上會看到一個紅服的人披頭散發在那家人的房梁上走過。
當時聽的人半信半疑,可隨著死亡人口的數字逐漸遞增,聲稱見到那個紅服人的人也越來越多,之後甚至連長相都描繪出來了,繪聲繪地說那紅人如何如何,在夜裡的房梁上走過,得像仙似的。
所以絕對不是秀姑回來報複的亡魂。
所以,恐懼的程度隨著對那紅人描繪的形象度的加深,而越漸強烈。
終於在除夕前夜,又一家人家裡出事,是唯一的獨子死了,那獨子是當時村裡老村長唯一的孫子。於是在從事發生到發展得眼看不可收拾都始終沉默著的他,終於發話了。
他說其實在伯昌的被發現那天,他約已經覺到了這事和誰有關,只是礙於村長這個份,所以不敢隨便妄下這種看似荒唐迷信的謬論。而到現在他再礙著份不說倒是真荒唐了,而他的荒唐讓他造到了現實的報應。
他沒了自己的孫子。
他說這一整件事,和林家倫的事可以說是無關,但也並非沒有一點關系。
他說這些人的死不是別的什麼鬼什麼怪什麼人造的,而是幾代以來一直守護著這個村子的大。
林家倫的事,可能沖撞到這位大了。
大是村口那塊烈牌坊的主人。
不知道是哪一年蓋的,只知道在爺爺的爺爺還是孩子的時候,它已經立在那個地方了,只不過那個時候它還是完整的,飛梁畫棟,像個平面的建築。
據說大很,得跟仙似的。
據說大很貞烈,所以在丈夫外出經商時,為了不被了貌的家丁玷汙,用丈夫的配劍一劍了結了自己的命。
對於這個村子裡的人來說,這位大幾代以來,無異於這個村子的守護神。
神怎麼可能做出這種比鬼還可怕的事來。
所以在老村長這麼一說之後,村裡人是半信半疑的。雖然如此還是聽了他的話一起去村口看那塊烈牌坊,因為他說,到了那裡,他們自然便信他的話了。
直到見到那塊牌坊,當時跟過去的所有人時一個個都嚇傻了。
原本好好的一塊烈牌坊一半像被雷劈了似的倒在地上,剩下的一半還在原地撐著,嶙峋的短裂面對著村子方向,像一塊指著村子的巨大招牌。“招牌”上一片暗紅的痕跡,一件外套在它突出的橫竿上高高掛著,被風一陣陣地吹,可怎麼也吹不下來。
那件外套是林伯昌失蹤當天穿著的。靠近領口一片褐的,從上到下,星星點點一直濺到外套的底部。
果然是大被沖撞了。
當下連夜闖進了離村二十多裡地,那個一人居在埠溪河北岸山坳裡的算命先生家。據說這瞎子在三四十年代時是相當有名的一個風水先生,多地主軍閥請他踏觀風水,不知道怎麼在最有聲的時候突然來到了這個小村子,之後再也沒給人掐算過。
那時候全村幾百口人跪在雪地裡求他出山,足足跪了一天一夜,他才從屋裡走了出來。可一靠近村子,他掉頭就要往回跑,被村裡人死活攔住了,求他積積德幫大家過了這個關。最後不知怎的瞎子突然哭了,嗚嗚哭得很大聲,末了眼淚單獨把我爺爺到了一間屋子,然後對爺爺說,那東西太戾,他本制止不了,但既然來了也是命裡注定,所以可以給爺爺一個方子。只是方子太偏,雖然有效但恐怕會極損德。當下割了自己的舌頭寫一封書,囑托他看完之後燒了紙然後按裡面的做即可。又反複強調,這麼一來等於喪盡天良,自己的一生會過得無比艱難,所以到底要不要做,讓我爺爺自己掂量著看。
書裡的容直到近些年才被爺爺無意中告訴給我二叔聽,他說那上面也就短短幾句話,短短幾句話,足以讓人一輩子活在十八層地獄裡永世不得超生。
那上面寫著:
注定斷,唯梅花可解。打四寸梅花釘,五枚,東西南北天靈蓋釘之,以阻其戾。倫為罪,誅,穿頭骨以效天譴,意在斷其怒。頭七過後梅花土埋之,以犀角封,淨鎮之,二十年後若無事端,則平安。”
說到這兒二叔的話音停了停。
我忍不住問:“後來呢?”
“後來,”掂了掂手裡那五枚釘子,二叔的表在燭下看上去有些模糊不清:“後來,你爺爺把最初死得蹊蹺的那四的天靈蓋用這釘子給釘了,最後一釘的是你大伯,逃過了被割斷脖子而死的下場,他是被你爺爺給活活釘死的。”
“呀————!!!”
耳邊驟然一聲撕心裂肺般的尖。
冰水灌頂似的把我淩的大腦激了個,這當口我邊上那扇窗猛地打開,一狂風卷著細雪從外頭直灌了進來。
倏地撲滅了房間裡所有的蠟燭,我聽見周圍一片低低的吸氣聲。
不過誰都沒有,依舊低頭跪在原地,那些人在風裡把頭得更低。
“吱啊——吱啊——”窗子被風搖得一陣陣抖,生鏽的窗框折騰出那些磨聲,慘似的折磨著人的耳朵,一把抱住自己的頭,六姑對著二叔直跪了下來:“二哥!!二哥別再請大了!!我們知錯了!!二哥!!”
“大顯靈了,”沒理會六姑的企求,黑暗裡二叔靜靜地道。
拔出一枚釘子走到桌子下那排木板邊,他在老劉兒那被水泡腫了的邊蹲了下來:“淑珍,把窗關起來你先出去。老四,把榔頭給我。”
“二哥!!他是你兒子!!!!我們林家就這條香火了!!!!”
“你還在乎這?”冷笑:“他已經被你斷了。”
“二哥你瘋了嗎!!!!”
沉默。接過四叔遞過去的榔頭,用釘子抵著腦門心噗的一聲敲下,二叔抬頭朝六姑看了一眼:“二十年前發生了什麼你也都看過,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六丫。”
“早就過去了的事,哥哥你瘋了還把它當回事!”
“我瘋!”突然站起手,淋淋一只手猛地指向六姑,幾乎到的鼻梁上:“知不知道老陳一家全死了!就在昨兒晚飯前!你跟這小畜生眉來眼去的時候!!知不知道接著會是誰!會是誰!!!會是誰!!!!!”
六姑被他吼得形微微一滯。片刻突然尖出聲,一把抓住他指向自己的手:“那你要怎麼樣!真像爸那時候一樣嗎!!他是你兒子啊!!你下得了那手?!!你畜生嗎!!畜生嗎!!!!”
“我是畜生!!!!”一聲暴喝。啪的下一掌扇在六姑的臉上,二叔額角青筋突突地跳:“你這髒東西也有這臉面說我!給我滾,別來礙事!你給我滾!!”
六姑被他打得一聲不吭。兩只眼瞪得大大的死盯著他看,片刻一聲大笑,手猛向二叔那張豬肝的臉:“我髒,當初爸做的事就幹淨了嗎!林庚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們就幹淨了嗎!!你們幹淨大哥他怎麼會死而複生!這地方有誰是幹淨的!!!誰!!!”話音未落,邊上二嬸急跑過來試圖過來把拉開,被抬手猛地甩開,一扭頭朝客堂外直沖了出去。
經過我邊時我被狠狠撞了一下,條件反地從地上跳起來追著的影跑到客堂外,的影已經不見了,只雪地裡一串細細的腳印,淩而憤怒,直通向院子深。
“寶珠!把追回來!快!”耳邊響起二嬸焦急的話音,沒多考慮,我追著那串腳印的方向奔了出去。
追過兩個彎口不見了雪地裡的腳印,我站在樓道間倒一時沒了方向。
周圍一片暗沉沉的,剛才出來得急一時忘了帶個手電筒,這會兒除了雪地熒熒的反,周圍的樓房長廊一片混沌的漆黑。
“哢嗒……”正準備轉往回走,後一陣細碎的聲音,突兀間讓我驚了一驚。
回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一眼見一道影在前面長廊裡走了過去。影側對著我,手裡一盞燈照得那張蒼白的臉廓很清晰,是六姑。
“六姑!”忙對著那聲音喊了一聲,我趕跟著跑了過去。
剛跑近就看到的影已經穿出長廊,踏上了外面那條廊橋的樓梯。那條廊橋是直通後院的,蹬蹬蹬徑自上了梯子,似乎沒有聽到我的聲。
“六姑!”趕又了一聲,趁腳步一頓我急急跟了過去。
三下兩下跑上梯子,再看,影已經靜靜站在了廊橋的那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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