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羨有些訕訕,好在門突然開了,一個戴著兜帽的人,了進來,然後把門給拴上了。
看上去約莫三四十歲的樣子,生得一張馬臉,眉格外的濃,角生了一顆顯眼的痣,看上去就是個十分不好惹的人。
一進門,摘了兜帽,從懷中掏出了三香來,走到了阮英前,將那三柱香,尋個地了,又瞥了阮族長的一眼,有些嫌惡的站得遠了一些。
蓋得嚴合的,隻能夠看到兩個人的臉。
“我張春,去歲死的那個,便是我的親妹子張棠。我們兩個,都是從這裏往東三十裏地的張家莊嫁過來的。小棠人沒了的那日,我恰好不在,多虧了阮英,才有人裝殮了。”
說著,歎了口氣,蠕了片刻,又瞥了一眼老族長,像是確認他不會活過來,方才說道,“方才池仵作您在影壁前,說的話,倒是讓我想起了一件舊事。”
“那會兒,我嫁進阮家莊沒幾年,剛生了個小子。阮家莊的人,相信吃了紫河車,也就是孩子的包,能夠長壽。因此,每家每戶生了孩兒,那包,便會做來,給家中的老人服用。”
“我一開始也覺得膈應,可是人人都如此……我也不好說什麽。”
“我算算,應該是十八年前了吧……沒錯,我十七的時候嫁過來,十九生了我家大小子。那一年冬天,格外的冷。本就年不好,地裏得收不多,到了冬天的時候,有許多人,都病死的,死的。尤其是老人,都病倒了。”
池時皺了皺眉頭,“第一個死者庹,還有張棠,阮英家的長輩,都病倒了?”
那張春想了想,點了點頭,“是的,阮族長同庹,張棠的公公,乃是嫡親的堂兄弟。阮族長家有馬車,所以村中缺糧的人,拿了家中箱底的銀子,托他們三人,去城中買糧。”
“他們年紀大,在城中有絡人。他們回來的時候,除了帶了糧食回來,還帶了一個人。一個大肚子的人。”
池時同周羨對視了一眼,又看向了張春。
“那個人,姓關,大家都關娘子。關娘子生得細皮的,穿的也是緞子的服,一看就不是莊戶人家的人。生得特別好看,做得一手好繡活。”
“至於是個什麽來曆,我們也不清楚。如今村中的婦人們繡花,多半都是從那裏拿的花樣子。”
張春說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池仵作或許不知道,我們這些村婦,最是怕別人多得了一點好,自己個沒得。甭管會不會的,都去張娘子那裏學繡花。”
“畢竟繡得好的花樣子,拿去賣,可能賺不錢。一開始的時候,幾乎村中有胳膊有手的人,都去了,但過不了幾日,便沒了耐心。那是災年,溫飽都不夠,學繡花發家致富,又豈是一日兩日,能學出來的。”
“到後來,就隻剩下庹,張棠,還有阮英的姑姑阮杏,常去那兒了。”
池時見越懷念,說得越遠,忙打斷道,“你不是說,那三個老人都病了麽?他們是什麽時候病的。”
張春一愣,被拉了回來,“一回來就病了,也就是他們家中還算有些底子,方才請得了郎中來看。當時說是去城中買糧,路上風寒,怕是不行了。”
“不過……”張春神突然一變,聲音也小了幾分,又瞥了那阮族長一眼,聲音更低了些,幾乎讓人聽不見了,“後來,關娘子突然早產,就死了。肚子裏懷的那個孩子,八個月了,七活八不活,孩子也沒有活得了。”
“前頭我說的事,村裏上年紀的人,都知道。後麵說的,是我有一回,聽我阿妹小棠無意間提及的。說……說公公,是吃了關娘子肚子裏孩子的包,方才救回一條命的。”
紫河車,包,指的都是孩子的胎盤。阮家莊的人,相信孩子的胎盤乃是大補之。
張春說著,輕,“那關娘子是富貴人家出生的,懷了孩子,還不流水般的進補,什麽人參鹿茸的,吃了不。因此包格外的有效……小棠跟我說的時候,也是將信將疑的。”
“我們張家莊,可沒有這種說法。”
說著,站起來,看著阮英的歎了口氣,“阿英是個苦命孩子,村裏的人,都是同宗,不會隨便說話的。我家大小子,在城中謀了差事,我們全家都要搬進城裏去了。”
“我方才來同你說這些,就當是謝謝阿英替我送了小棠最後一程。而且,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誰,殺了小棠。”
池時麵無表的點了點頭。
一旁的周羨,踩了踩的腳,對待來作證的人,應該如春風般溫暖,這廝見誰,都像是個討債的。
池時瞪了他一眼,不聲的踩了回去。
“你為什麽說阿英是個苦命孩子?張棠年紀不小了吧,去歲還懷有孕?”
張春一愣,邁開的腳又了回去,坐了下來,皺了皺眉頭,抱怨起來,“這事兒我也說過,一把年紀了,大的那個,都定了親事了,這個做婆母的,為何還要懷上孩子。”
“可是子綿,事事都聽我妹夫的。我問,也不說,隻說沒事,婆家待極好,甲魚湯,老母換著花樣子燉著給進補。”
“我便就不好再問了。至於阮英……按照阮家那邊的親算,應該算是我侄兒。這閨……”
張春又看了一眼阮族長,猶疑了片刻,說道,“哎呀,的我也不清楚。但是我知道,阮英本就不喜歡那個陳紹,都是祖父嫁的。”
周羨的腳痛得直,他倒吸了一口涼氣,“那麽,你知道阮英喜歡誰嗎?或者,平時在村子裏,同誰比較親近?”
張春搖了搖頭,“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村子裏都沾親帶故的,我們莊稼人,也不講究什麽男大防,姑娘小子,都在一塊兒混著玩的。”
“隻不過,大了肚子,我倒是沒有想到的。你們若是想知道,去問娘好了,不過娘是個老實人,三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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