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應是綠紅瘦sodu
說開了,也想開了,兩人忽覺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坦然,都豁達,彷彿一夕間就了相伴半生的老夫老妻,又似是久別重逢的老友,彼此說話行事再無什麼顧忌,明蘭從來不知可以和一個沒有緣的人這樣親,這樣無話不說。
坐蓐期的日子,悠閒而舒適,顧廷燁一手撈去了所有的瑣事。
頭一件,便是獎賞護衛侯府的莊勇和家丁,每家分賞銀子不說,幾家死了男人的,索發還良籍,並贈以田地,若家中有適齡的子侄,還能去軍中當差——這麼一來,非但那幾家激涕零,旁的人家也都看著眼饞,無不盛讚主家厚恩大德。
厚賞必得輔以重罰。接下來幾日,顧廷燁用實際行告訴所有人兩件事,第一,夫人罰過了,侯爺還沒罰呢;第二,侯爺用軍法。
因外頭不太平,碧尚未出府,關在外院小屋裡不住哭天抹淚,一日三回的糾纏看管的婆子往裡頭遞話,求明蘭回心轉意。顧廷燁二話不說,把人拖到跟前,衆目睽睽下打了四十板子——你不是說話麼。直打得碧脣破臉裂,一張俏臉腫脹如豬頭般,牙齒落六七粒,打暈過去後冷水潑醒,隨後丟上輛破馬車,由幾個婆子押送回家。
這下,再也不敢哭求了。事實上,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另一頭,任姨娘雖已被送走,可服侍的丫鬟共六人,一個也沒逃了。
以前明蘭顧著邵氏臉面,極過問大房屋人事,其實細想來,一個深宅院的姨娘,輕易連大門也不得出,如何跟遠在幾條街外的太夫人府接上頭,需得進出多回才能通氣好所有事,邊人敢說全然不知?!顧廷燁連問也懶得問,直接發落。
兩個大丫鬟各斷食指一雙,割去雙耳,而後賣往北邊苦寒之地爲奴;四個三等丫鬟每人二十大板,是家生子的,連同其家人一齊攆至莊上做活,永不許踏侯府一步。
邵氏的錯不好明說,顧廷燁索就不說了,直截將伴其多年的媽媽和管事媳婦四人拖出來,當著邵氏的面重打三十大,並罰沒銀米三年。罪名很晦——之時,沒能好好‘服侍’大夫人,致使大夫人‘到跑’,險些‘釀出禍事’。
當那碗口的家法呼嘯著揮下第一棒,邵氏便尖著昏死過去。
顧廷燁連眼皮都沒擡,只在心裡冷笑。這些大房的頭等奴婢,哪個不知他與顧廷煜的舊日恩怨,靠著明蘭的良善,方能繼續過著有頭有臉的尊重日子,外頭的家人還能仗侯府的勢做買賣,可到要關頭,卻沒一個有良心的。
那晚邵氏和任姨娘的異常舉止,能到什麼地步,這些多年服侍的老人兒會毫無察覺?但凡有一個去報個信,明蘭就能提早應對。這幫刁奴,無非想著多一事不如一事,反正主母仁厚,真有個什麼,也不會過分責罰們。
一個媳婦子當場被打斷了,一個婆子被打至吐了,另兩個也是半死昏厥,事畢後,邵氏院中,只餘幾灘沉沉的暗紅濃稠,斑駁於清冷的石板上。
滿府的僕婦家丁無不噤若寒蟬,到嘉禧居回話都戰戰兢兢,邵氏嚇得病倒,秋娘嚇得閉門不出,嫺姐兒只敢默默哭泣,蓉姐兒摟著堂妹,靜靜在旁耐心。
至於那背主的韓三家眷,無人知其下場。
顧廷燁這一番,無非告訴衆人:你們吃的,用的,穿的,都是老子給的,沒姓邵姓秦的什麼事,無論你們服侍哪個,在哪兒當差,都該只忠心老子的婆娘一個。
從頭至尾,明蘭都躲在屋裡,抱著小兒子攬著大兒子,悶聲不響。
其實很清楚,在古代,這樣的做法纔是對的。主人家太和善,太講道理了,容易刁鑽的奴僕欺到頭上來。哪怕慈如盛老太太,那年回金陵時,捉到幾個賣主家財的下僕和管事,也毫不猶豫地當場發落過人命。
當時大伯母連聲贊老太太,並拿這事教育和品蘭‘在外頭替主家看管宅邸田莊的奴才猾起來,害更大’,卻忍不住胡四想:那些人了多財,價值幾何,有否達到從民事罪責變爲刑事罪責的標準,是否夠死刑量度。
——好吧,不用別人提醒,也知道這樣很傻氣,很迂腐。
“……對不住,你這麼忙,這麼累,還要你心宅的事。”滿心歉疚。
顧廷燁消瘦的臉頰,開皺的眉頭,“你不必自責,我都知道。”
能鉅細靡地查明鬼蜮伎倆,落實罪狀,可一旦要發落起來,卻總手,他著實不解過。爲主子,無論爲著震懾,還是立威,有時是需要下狠手的——哪怕冤枉幾個,哪怕罰過重了,也是有的,哪能件件都實打實的依罪量刑。
他也曾惱心不爭氣,可回頭思忖,卻是欽佩。
從小到大他邊的人,無論亡父顧偃開,太夫人,顧廷煜,乃至堂房叔伯兄弟,俱是隻憑自喜好利益行事之輩,從不多想想,到底應不應該,對不對得住良心。更別提曼娘,爲著一己之私,殺人放火,想怎樣就怎樣。
像書上士大夫說的,君子有所爲,有所不爲。他這輩子就沒遇上過幾個君子。
相形之下,明蘭的自持道理雖傻氣了些,卻清風明月般乾淨。
……
顧廷燁在前頭殺戒開得一氣呵,毫無心理障礙,明蘭憂心忡忡,想邵氏到底是亡兄寡妻,顧廷燁對如此不客氣,會否有礙外頭名聲,“早知這樣,還不若我來做這個惡人呢。”
“若只爲怕彈劾就畏首畏尾,那日子都不必過了。你放心,我心裡有數。”顧廷燁微笑相勸,只換來明蘭一個大白眼。
呸,有數個線!得勝還朝的將軍,不但薄待寡嫂,還草菅奴僕命,簡直絕好的參奏材料,那些閒得發慌的言得知此事,還不唾分泌立刻加快?
明蘭將眉頭擰一個大大的囧,結果次日張氏來訪,三言兩語打消了的不安。
“哈,你當你男人是吃素的不!我爹早說了,顧侯看似豪,裡細,人家手之前,早做足功夫啦。”張氏當即失笑出聲,“現下外頭人都說,你家那寡嫂不安分,私底下勾結繼婆母,意圖謀害你們母子。”
“啊,這是怎麼說的?”明蘭驚道。
“那日夜裡,除了皇宮和九門打得厲害,旁的人家至多不過招些蟊賊,我家算鬧賊最兇的,還是因有賊……”張氏不屑地撅了撅,“你滿京城打聽看看,哪有你家鬧得那般兇險的?油鍋,撞門,高梯,連火都放上了,死了近半百數的人,就跟說書裡攻城似的——天子腳下,何曾有過這景。皇上都驚了,直說要嚴懲呢。”
張氏似是心不壞,說得眉飛舞,明蘭默默遞上茶盞,接過喝了口,繼續道:“原先大家都著,現下時局穩下了,還不左右打聽這樁稀奇事?偏你還在月裡。”
言下之意,衆世家貴眷不好直接問明蘭,只好風聞言事了。
明蘭苦笑:“那可打聽出什麼來?”
“也用不著如何打聽。你家那鬧鬼的姨娘不是押送劉大人了麼,裡頭一審,約出意思來,是你嫂子和你繼婆母串通,打算害了你們母子。”
明蘭訝然,半響才道:“……可任姨娘說,那全是自己所爲,與嫂嫂無干呀。”
張氏笑得深意:“衙門裡審問,都講個追究底。”
明蘭默了。小嘍囉犯事算什麼,要由表及裡,往深挖出個大頭目來纔算有就。
“再說了,哪有奴才犯事,主子全不相干的。”張氏又道,“你嫂子不是總惦記給亡夫繼個嗣子麼。”
明蘭越聽越訝異:“可那是嫂嫂早先的念頭了,這幾年並未再提這事呀。”怎麼連這也牽扯出來了。
張氏見拙拙呆呆的樣子,好笑得擰了把的耳朵,“才幾年功夫,好多人都記得呢。顧家大爺臨終前當著滿屋人說死了決不要嗣子,可你嫂子不見得樂意呀。若那頭在這事上做文章,焉知不心?得,這事正好對上了,如今外頭傳得可起勁兒呢。”
明蘭吸了口氣,艱難道:“不至如此吧,這裡頭我清楚,嫂嫂沒這膽子……”在張氏稀奇目的上下打量下,停住了。
張氏彷彿在看十分好笑之事,戲謔道:“至於不至於,非但我不知道,誰又能打這包票。到是你,怎麼待你侄的,薛大家和鄭家也好,旁的親朋也罷,人都有眼睛。”
這話說的十分玄妙——明蘭細細咀嚼片刻,終於捋清楚中細膩,邵氏這個惡名已落定七八分了,默了半響,悶悶道,“我只可憐嫺姐兒,實是個好孩子。”
張氏心裡亮,閒閒弄自己的指甲,漫不經心道:“一來,孩子還小,說十年後才得說親,興許那會兒早沒人記得了。二來,以後多孩子到你跟前待著,回頭就說是自小養在嬸嬸跟前的,品隨你。哼,連自己妻兒都顧不上,還有閒功夫想旁的阿貓阿狗,也算不得男子漢大丈夫……”
明蘭側眼看去,窗外明麗的日過紗窗灑進來,落在張氏上,映照那纖纖十指直若春蔥染豆蔻,鮮妍水,人得像一泓秋水名劍,既英氣鋒利,又氣定神閒。
三路大軍出京,另兩路好壞還未知,只張顧這路已是板上釘釘的旗開大勝,英國公既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又能知人善用,遣輕騎迅捷回師拱衛天子,自己在後頭穩鎮中軍不,還有餘力馳援婿。論功行賞,作爲主帥的張老國公自是居首。
有如此得力的父兄,張氏腰板鐵。至於,老公沈從興現下如何,…實在不很在乎。
這時崔媽媽抱著襁褓進來,滿臉堆笑:“圓哥兒醒了,抱來給沈夫人瞧瞧。”
張氏立刻撂開話題,笑著去抱孩子。
嬰兒皮,紅撲撲的臉蛋上留有淺淺的睡痕,散發著好聞的香,兼之眉目秀致,張氏喜歡的不行,急急掏荷包金鎖出來。小阿圓剛吃了,不哭不鬧,大大的眼睛清澄乾淨,還很給面子的笑了笑,的小邊出小米粒大的一顆笑渦,恬靜秀。
張氏有些眼直,笑道:“……怪道前幾日我娘從你這兒回去,直嚷嚷著要結親呢。”在孩子的臉上用力親了一口,笑道,“虧得我生了個哥兒,不然,非纏你把他給我做姑爺不可。”
明蘭聽著捂直笑,“唉,兒子是好看,娘卻變醜了。”雙手按自己消瘦的臉頰,故作悶悶嘆氣狀。
張氏回頭笑著勸道:“我生產那會兒,不也脆得跟張紙似的,還有庸醫說我快嚥氣了呢,慢慢將養著,沒多久就活蹦跳了。”
自己沒嚥氣,卻讓不別人嚥氣了。
明蘭忍住笑,連連點頭。
張氏抱著小阿圓輕輕拍著,抑制不住喜之:“嘖嘖,將來給這孩子說親的不定踏破門檻呢……哦哦,好孩子,以後來伯母家找哥兒頑,小兄弟倆一道讀書寫字……”
哄了好一會兒,纔將孩子給崔媽媽,張氏轉頭衝明蘭笑道:“你也是,京裡都太平了,前幾日你家哥兒洗三作甚不給外頭下帖子,你若沒氣力張羅,我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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