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阻且長。
衡玉不清楚陸欽在寫下這四個字時,是一種什麼心態。
但給的回應也很明確——行則將至。
只要方向是對的,總有人要前行,總有一日會抵達。
衡玉回到住時,傅岑正在翻看容謙言寫來的信。
瞧見衡玉,傅岑把容謙言在信上提到的事復述給衡玉。
信上,容謙言說,他和幾個同窗好友向湘月書院的院長申請外出游歷,院長已經通過。他把游歷第一站定在了甘城。
衡玉算了算時間,“按照兄長在信上所說,他后天就能抵達甘城。”
“對。還有一事,我不便在甘城久留,你拜師的事進展得怎麼樣了?”
衡玉搖頭。還沒那麼快。
傅岑微微蹙起眉。
他為國公,目前一直于養病狀態,但也不是閑賦致仕,手頭的事還是多的。現在過來甘城半個月,已經耽誤了不事。
衡玉看出他的為難,出聲道:“祖父,如果你有要事在,就先回湘城吧。你不放心我的話,可以讓肖嬤嬤留在這里陪我。再加上府中侍衛和婢,不會出什麼大問題的。”
傅岑翻了個白眼,道:“我是怕你出什麼問題嗎,我是怕你膽子大惹出什麼大事。”
衡玉十分淡定,“就算惹出大事也沒關系,我絕對會站在理的一邊。”
傅岑:“……”
別搞得好像你真要惹事一樣,你這樣我還怎麼放心離開。
衡玉問:“祖父打算什麼時候回湘城?”
傅岑斜睨,“你好像很不得我離開一樣。”
習慣懟一句,傅岑才回道:“也不差這幾天功夫,等謙言到甘城再說吧。他外出游歷,估計接下來一段時間我都不會再見到他。”
——
兩天后,容謙言和他的三個同窗好友乘坐船抵擋甘城,全部住進宅子里。
把三個同窗安置好,容謙言才走去見衡玉。
容謙言笑著問:“拜師一事進展如何?”
衡玉道:“還行還行,我現在正在努力刷好。”
容謙言想到衡玉刷好的方式,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刷好的方式可不局限于送禮。”
“還有什麼方式?”
衡玉簡單介紹一下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容謙言擰起眉心,“這些人當真是欺人太甚!”
又夸衡玉,“這兩件事做得好,陸大人不與他們計較,不是這些人欺到陸大人頭上的理由。”
衡玉笑著收下他的夸獎。
想了想,容謙言忍不住打聽,“玉兒,你認為陸大人是個怎樣的人?”
“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有為生民立命之高遠追求,令人見之忘俗。”
容謙言頗為神往,有些想象不出陸欽的風姿。
他瞧見衡玉的書房里收錄有陸欽的相關文章,眼睛微亮,“我與幾個同窗正想著找尋陸大人的文章來翻看,沒想到你這里會有。”
衡玉理直氣壯,“當然要收錄有。”
容謙言忍不住掐了掐的臉頰,“能看懂嗎?”
衡玉:“我只是沒正式啟蒙,又不代表一點兒字都不識。”
“真能看懂?”
“看懂一點點,反正就覺得寫得特別好特別厲害。比容兄長寫的那些厲害多了。”
這倒霉孩子怎麼還為了夸陸大人而拉踩他呢。
容謙言手又了,不過也非常有自知之明,“如果我現在就能寫出像陸大人一樣的文章,早已在春榜有名,哪里還需要像現在這樣日日苦讀。”
他沒對衡玉說的話起什麼疑心。
當下的風氣,孩基本是六歲開始啟蒙,這也有到了六歲,孩的手骨長全,方便握筆習字練字之故。
不過世家大族的子弟,在學啟蒙之前為了走在同齡人前面,大多都會提前學些東西。
不然當世也不會有這麼多三歲能文,五歲能詩的神。
衡玉經常窩在書房里搗鼓,還總是讓春秋他們給念話本,平常又表現得極為能言會道。現在是還沒啟蒙,不過在潛移默化的影響下,傅岑、容謙言都把歸為神行列。
神嘛,做出什麼事都是讓人意外,又好像不是那麼意外。
提出借閱,衡玉揮揮手,讓容謙言都拿走,明天再讓府中下人去另外買一份就好。
容謙言抱著一應文章回到他的院子,正巧他的幾個同窗好友過來找他聊天,四人干脆坐在一塊兒翻看起文章來。
他們都是年秀才,現在正在準備秋闈考舉人,要去理解通陸欽的文章還很困難,不過四個人互相討論互相印證,倒是都破有所獲。
一個材高大的同窗慨道:“難怪陸大人能連中六元,這樣的文章拔得頭籌,實在是一件并不讓人意外的事。”
“也不知道我們以后能否寫出像陸大人一樣的文章,有朝一日蟾宮折桂。”
“哈哈哈哈哈,誰不希有朝一日蟾宮折桂,名列春榜之中呢?”
容謙言默默品著陸欽的文章,他沒有作聲,心中卻對陸欽生出幾分傾慕向往來。
等幾個同窗離開后,容謙言繼續讀著其他文章,一時之間了迷,如果不是書提醒,他都要忘了用晚膳。
簡單填飽肚子,容謙言去找衡玉,“你何日會去陸大人府上做客,我也想同你一道去拜訪陸大人。”
說完,容謙言又覺得自己的請求有些突兀,“會不會唐突了陸大人?”
衡玉搖頭,“無妨,先生不是那等人。兄長實在擔心的話,可以一道遞上拜帖,先生想見你自然會收下你的拜帖。”
不過衡玉有些好奇,“兄長為何突然想去見陸大人?是因為看了他的文章嗎?”
容謙言笑,“的確。而且你評價陸大人時,說他令人見之忘俗,也是讓我頗為好奇與神往。”
正好第二天上午衡玉就要去找陸欽。
容謙言與他幾個同窗打了聲招呼,就跟著衡玉上了馬車前往陸府。
今天的太極為和煦,衡玉和容謙言遞上拜帖后,衡玉原本想拉著容謙言在馬車里等陸欽出來,容謙言卻覺得不妥。
他說:“你年紀小,這麼做可以。我可不能失禮。”
下了馬車,也沒撐傘擋太,束著手站在馬車邊,一青學子衫襯得容謙言俊秀雅致。
衡玉想了想,跟著下了馬車,“我陪兄長一塊兒。”
容謙言抬眼看看那炙熱的太,“你的心意我領了,但你年紀小,又與陸大人相,快些上馬車去。”
衡玉往馬車影里一,“這樣太就照不到我了。”
陸欽走出來,看到衡玉在馬車影里擋太,再看看自從他出現后就微微繃的容謙言,大概猜到了前因后果。
他笑著領兩兄妹進府。
趁著陸欽沒注意,容謙言低聲音慨,“玉兒的評價果然無誤。”
三人在書房坐下,陸欽隨意起著話題,很快,容謙言就一五一十把自己的來意都代了。
衡玉扶額,兄長對上先生,段數相差實在是太大了,先生隨便一問,他就什麼話都藏不住,一個勁抖完出來。
容謙言還在說話,言語間提到自己在讀陸欽的文章時,遇到幾困。
陸欽溫聲道:“是哪幾困?你提出來,我可以為你解答一二。”
容謙言回憶一番,他的記憶力不錯,再加上昨天才剛看過文章,他很快就將幾困點都復述出來。
“原來是這幾篇文章。”明明這些文章都是他早年而作,容謙言才簡單提了提文章容,陸欽就全都回憶起來。
他含笑道,“這幾地方涉及黃河水患,北地干旱,都需要先好好了解相關數據,你對此有困實屬正常。”
說是這麼說,陸欽還是簡單解釋了一下這幾個問題。
容謙言忍不住夸獎,“大人的文章當真是驚才絕艷至極,讀大人的文章時,總覺我可以從中窺見一方民生疾苦之天地,也能學到很多經世濟民的本事。”
陸欽搖頭,“紙上蒼生而已。”
紙上蒼生。
這個典故的出是——縱使文章驚海,紙上蒼生而已。
釋義是:縱然自己寫的文章在海很有名,不過是在紙上談論天下蒼生罷了。
衡玉一直乖巧坐在旁邊,聽到陸欽這句話,好像有些猜到陸欽的心境。
為了底層疾苦百姓、朝廷冗兵冗的弊端、鹽政沉疴難治、舊制當改這些事,他耗盡半生,但取得的收獲并不算大,這些問題依舊深固沒能得到很好的改變。
——對此,陸欽就算已經致仕,就算已經到了如今的年齡,也依舊是心有不甘的吧。
等容謙言問完問題,衡玉才出聲道:“先生,之前所說的要組織些人手編纂四書五經一事,不知先生考慮得如何了?”
陸欽這幾天也一直在考慮這件事,“這些年,我一直沒停下過翻閱四書五經,也時常會在一旁做批注。我可以先行把這些批注都整理出來,這樣一來工作量減輕不,暫時還不需要組織人手幫忙。”
四書五經旁的批注都是他當時閱讀時得出的悟,要整理的話,有一些東西還需要刪改一番,這個工作不能假借他人之手。
不過好在他現在碌碌無為,多的是空閑時間,可以慢慢整理。想著想著,陸欽角的笑意不由帶出些苦。
——
在回家途中,容謙言向衡玉打聽,“陸大人要做些什麼?”
衡玉把這件事的前因后果介紹清楚,容謙言贊道:“這一舉措,是在造福全天下的學子。”
衡玉失笑,打趣道:“也會造福兄長嗎?”
要知道,容謙言從啟蒙到如今,一直有著最好的師資,平日里讀的書籍,要麼是先賢所著,要麼是當世大儒批注。
容謙言正,“莫要打趣,這當然也會造福我。每位大儒對先賢文章的理解都會有所不同,多看一些,收獲也就會更多一些。”
說著說著,容謙言輕嘆,“之前一直覺朝堂離我太遠,與陸大人見過一面,方知朝堂傾軋是何等殘酷。”
連這麼驚才絕艷的君子,都被朝堂傾軋步步著,以至于理想和抱負不得實現。
可這其中原因,是因為陸欽能力不足嗎?
是他一人抵擋不住“泱泱大勢”。
容謙言說:“難怪祖父總說,在朝堂中隨大流的人,最易明哲保。”
“他們也是最容易被忘的一類人。”衡玉道。
不過心下也在琢磨著“隨大流”這三個字。
陸欽的理想和抱負太過超前,以至于找不到什麼同道中人。如果說……
如果說,理解這一類思想抱負的人越來越多,那當這種思想也為主流的時候,朝堂上隨大流的人是不是就要考慮倒向這一邊了。
在容謙言還在為陸欽當下境唏噓時,衡玉已經在思考該如何去做。
于良吉最大的愿望,就是有家有孩有存款,在他前世的有生之年里没能实现,但是一个意外,他却是过上了夫夫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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