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宇晟無話可說,每當舒琴搬出“我現在是你朋友”這句話時,他就覺得自己無話可說,只能按照的要求去做。
進了急救中心,聶宇晟一看是常醫生值班,于是問他:“劉主任呢?”
“剛送來一個胃出的急診,出量大的,決定做胃微創手,他去三十八樓手室了。”
“噢!我知道了。病人呢?我們能看看嗎?”
“病人送去做前準備了。”
聶宇晟說:“我帶病人的同事來了,在哪兒手押金?”
常醫生還沒太想明白病人同事怎麼跟他在一起,于是笑嘻嘻地說:“從來不值門診的班,連我們收費在哪兒都不知道吧?”他了個護士過來,領著舒琴去錢,然后打量了舒琴的背影一眼,問聶宇晟,“那是你朋友?”
聶宇晟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覺得還不到公開這種關系的時候,而且自己和舒琴的關系,怎麼說呢?實在是太簡單又太復雜了。而常醫生看著他這樣子,就當他默認了:“終于開竅了啊,全醫院的小護士要是知道了,肯定都得心碎渣。”
“你去年結婚的時候,們的心就碎渣了,不用等到現在。”
“哇,聶宇晟,你竟然在跟我開玩笑……我還以為你這輩子永遠都只板著臉跟我談工作……看來你真的是談了,談心好……”
聶宇晟覺得沒辦法跟他通,只好閉上。不一會兒舒琴就回來了,常醫生主跟打招呼,舒琴這個人是很機靈的,而且又做HR,只要愿意,跟誰都能相得好。跟常醫生聊了幾句,就已經知道了常醫生姓常,是消化科的醫生,今天晚上值急診夜班。
“常醫生,我們還有一個同事,在哪兒?”
“徐醫生跟談話呢,前談話,死活不肯簽手同意書,非得等到你來才簽,說負不了這個責任。這不,還在辦公室里耗著呢。”
“那我去簽吧。”舒琴說,“我這個同事國沒有家屬,我是我們公司的HR主管,我替他簽字可以嗎?”
“當然可以。”常醫生說,“我帶你們去。”
聶宇晟一進辦公室的門,就看到了談靜,急救中心忙嘈雜的聲音,窗外救護車紅白警燈閃爍,所有與影的背景,都只襯出坐在那里,脊背直,微微低著頭,的影子被燈投映在墻上,拉得長長的,孤寂又清遠。
舒琴了聲“Helen”,談靜回過頭來,看到聶宇晟,也是一震。可是很快就站起來,掩飾似地垂下眼睛。
舒琴說:“這里給我吧,你先回家吧,家里還有孩子呢。”
談靜低聲說:“謝謝您,舒經理。”
“哪里,應該謝謝你才是,等盛經理做完手,我會告訴他,是你救了他。”
“沒有,我只是正好也加班……”
舒琴微笑:“那就快點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談靜又小聲說了句“謝謝”,就朝門外走。路過聶宇晟邊的時候,下意識側了側,似乎連走到他邊太近,都是一種忌。
聶宇晟只覺得微微一陣風,已經從自己邊走過去了,走得很快,落步很輕,就像是無聲無息的一只什麼小,膽怯又張。
聶宇晟沒有回頭,他只是漠視前方,在他真正絕之后,他不愿意再見到談靜。不,是在七年前那個雷雨夜之后,他其實都不愿意再見到談靜。每次見到,都會讓他覺得恥和難過。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像著了魔似的,永遠掙不開的魔咒。
舒琴已經坐下來和醫生談話,有幾個問題不懂,轉過頭來聶宇晟。卻發現他完全在走神,眉頭蹙得很,角微抿,垂在側的手,下意識又攥了拳頭。
舒琴覺得很詫異,又了他一聲:“聶宇晟?”
他終于回過神來,他已經有了新的開始,就像一樣,不是嗎?現在舒琴是他的朋友,他不應該再見到就失態了,這樣對舒琴來說,太不公平了。他答應了一聲,走近前去,幫舒琴解釋了幾個手的語,然后舒琴很快在手同意書上簽字了。
送舒琴回去的路上,聶宇晟花了很大的自制力,才沒有問舒琴,為什麼談靜現在了的同事。談靜以前是蛋糕店的收銀員,過得很窘迫。而舒琴所任職的是一家著名的食品飲料公司,除了西點,在飲料等快消市場也占據不的份額。他想,難道談靜原來工作的地方,是舒琴公司旗下的連鎖店?
命運為什麼總是將送到他邊,其實他早就不愿意再見到。
第二天談靜上班的時候,全公司都已經知道盛方庭突然胃出,住院去了。遠在上海的董事長在一早的郵件里表達了問關懷之心,并提醒全同事注意健康,然后總經理則安排了在盛方庭住院期間,將由企劃部的副經理陳生代管企劃部的工作。
陳生把談靜進辦公室,對說:“盛經理在國沒有親戚,所以公司決定請一位護工去照顧他。這件事由你去辦,雇人的費用你開勞務稅的票據,拿回來給Lily,會拿到財務去報銷。還有,你是部門的行政助理,盛經理病了,你最近就不要做其他事了,每天都去醫院,多照顧一下他。”
“是。”
“快去醫院吧。”
“是。”
所謂的行政助理,其實就是在部門打雜的,所以陳生安排去醫院。談靜還沒有做過這樣的工作,到了醫院問其他人,才知道護工在醫院就有,找護士長就能找著好的護工。雖然是公司出錢,但談靜還是很謹慎地挑了個看起來既老實又有力氣的男護工。
盛方庭已經醒了,晨曦過窗子映進九九藏書網病房,讓他一時之間不知道在何。迷迷糊糊看到天花板上垂下鉤子,掛著輸的藥水。他眨了一下眼睛,聽到一個十分溫的聲音:“盛經理,你醒了?”
他只覺得全乏力,昏昏沉沉的,實在是沒有力氣說話。那個人的影廓朦朦朧朧的,只是一個白的影子,他還以為是護士,瞇著眼睛看了一會兒,才發現原來是談靜。站在逆的位置,線將整個人鍍上一層絨絨的金邊,讓看起來模糊而不真實。
“陳經理安排我過來看看您,這是公司給您請的護工小馮,住院期間,都由他照顧您。”
盛方庭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今天凌晨時分麻藥散去,他疼得睡不著,天亮的時候才迷糊了一會兒,現在只覺得十分疲倦。
“醫生說您還不能進食,我給您下臉吧,這樣睡得舒服點。”
溫熱的巾小心地敷到臉上,讓他覺得溫,談靜照顧病人非常有經驗,手指又輕又。和小馮齊心協力,幫他翻了個,讓他側著睡,這讓他覺得筋骨舒展,似乎連胃部也不那麼疼了,他重新睡過去了。
換藥的時候,護士對談靜友好的,還對笑了笑,問:“你是病人家屬?”
“不是,我是他同事。”
“啊,那我跟你打聽個事。昨天來的那個的……長得漂亮那個,也是你們同事,聽說是我們醫院聶醫生的朋友?”
談靜完全懵了,腦子里一片空白,過了幾秒鐘,才聽到自己的聲音,像是從牙里出來:“我不知道……”
小護士的八卦之心只好鳴鑼收兵,換完藥水就走了。醫院下午五點就接班,這時候盛方庭已經徹底清醒了,睡了一整天,他的神恢復了不,也有力氣說話了。公司幾位經理都在下班后來看他,病房里一時很熱鬧。舒琴也來了,陳經理跟開玩笑:“盛經理,你得好好謝舒經理,人家可是用了男朋友的關系,找主任給你開的刀。”
“都是同事,該幫忙的當然應該幫忙。”舒琴笑地說,“不過,我可不得你們一輩子都別找我幫這種忙。”
盛方庭說:“不管怎麼說,都該謝謝你。咦,你男朋友呢,怎麼沒跟你一起過來?我好當面謝謝人家。”
“他今天晚上夜班,這時候肯定上班呢。”
陳經理話說:“那舒經理還不順便去看看他!”
“上班有什麼好看的。”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上班也好看的啊!”
“就是就是!”
所有人都哄笑起來,盛方庭有氣無力地說:“你們這是來看我啊,還是氣我這個單漢啊?”
陳經理笑著說:“盛經理快點好起來,快點找個朋友,快點結婚,讓我們每個人送個大紅包,就報了這一箭之仇了。”
經理們臨走之前,都囑咐談靜好好照顧盛方庭,好像真是病人家屬似的。談靜只低著頭答“是”。等經理們都走了,盛方庭才說:“你趕下班吧,這里有小馮。”
談靜習慣地答:“是。”
盛方庭覺得好笑的,可是他一笑,就牽扯得腹疼,所以那一笑還沒來得及展開,就皺起了眉頭。他說:“別唯唯諾諾了,在公司是上下級,在醫院可是麻煩你照顧了我一天,應該我謝謝你。還有,昨天謝謝你送我到醫院來。我在救護車上醒了一會兒,就看到了你。”
他的語氣特別溫和,談靜說:“沒什麼,這是我應該做的。”就算是普通同事,也應該送到醫院來,何況盛經理還幫過大忙。
“好吧,你下班吧。”
談靜笑了笑:“明天見。”
“明天見。”盛方庭也出了一抹笑容,明天他還可以看到談靜,想到這里他的心就好起來。
談靜去接了兒子,再轉車回家做飯。孫平高興:“媽媽,今天你不用加班?”
“是啊,今天不用加班。”談靜也高興,“以后十幾天都不用加班。”
天天去醫院照顧盛方庭,算作上班,醫生接班就可以下班走了,這是一份差。工作容簡單,還不用加班。可以準時去接孫平,母子兩個回家吃飯。
在菜場買了菜,談靜正在廚房里忙活,突然聽到孫平在外面說:“爸爸回來了。”
談靜手中的鍋鏟不由得停了一下,把煤氣的火關掉,走出來看孫志軍滿臉胡子都沒有刮,上的服也不知道幾天沒換了,一餿味,倒沒有喝醉。一見了,他別的話都沒說,只問:“錢呢?”
談靜轉臉對孫平說:“乖,去看畫片。”
孫平知道大人有話要說,乖乖去房里看畫片了。談靜了一下手,找出那張銀行卡,說:“就只有一千塊錢,碼是六個0,你先拿去用。”
“錢呢?”孫志軍幾乎是吼了,“一千塊你當打發花子?”
“我籌了五千多,可是在路上被人了,我報案了,警察才追回來一千多,不信你打電話去派出所問……”
“行啊談靜,會用警察來嚇唬我了。我告訴你,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以為我稀罕你那錢,你不給我,我找別人要去。”
談靜突然覺得筋疲力盡,說:“你找別人要去吧,你找聶宇晟要去,你看他肯不肯給你。”
孫志軍愣了一下,談靜說:“我也沒別的辦法了,該賣的東西我都賣了,這一千塊錢,你愿意拿,你就拿去,你不愿意拿,我也想不出別的辦法。平平的手費還沒有著落,醫院說,哪怕是申請補,我們仍舊得出30%,也就是三萬多塊。可是補的那個方案,風險可能要到50%,也就是說,下不了手臺的幾率,是一半對一半。你我怎麼選?做手,要十幾萬,我沒錢。申請補,手功幾率,才50%,有一半的可能,孩子進了手室,就永遠出不來了。不做手,活不過十歲……”抬起淚盈盈的眼睛,看著孫志軍,“你說,我怎麼辦?你找聶宇晟去吧,隨便你用什麼辦法,只要你能找他要到錢,只要他肯給你,隨便你怎麼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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