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趙雲瀾的本意來說, 除了沈巍,他是不想帶任何燈泡的, 但是鑒於前兩天黑貓大慶的強烈抗議, 趙雲瀾還是在被紅泡泡燒壞了的腦子裡出了一點責任,在臨出門的時候給郭長城打了個電話,他一起跟來,順便寓教於樂……哦, 不, 是在實踐中給他做新員工培訓。
可憐小郭警,職已經過了半年, 依然一問三不知, 直到此時才剛到一個職培訓的。
郭長城是個實在孩子,自然不敢讓領導等他, 接到電話, 立刻就以速沖出去了, 生怕早高峰堵車, 他一路小跑地沖進了地鐵站, 在最擁的路段上車, 兩次被人從地鐵裡出去, 第三次終於被一個彪悍的阿姨從後踹了一腳, 在車門關上之前是把郭長城給塞了進去。
活生生地弄出一大汗, 郭長城到了醫院門口, 他這才發現,來得太早了, 上白班的醫生才剛開始陸陸續續地往裡走,至於他們領導,那還不知道在哪個溫鄉裡樂不思蜀呢。
郭長城著手,著脖,在寒冬臘月的龍城裡足足等了兩個多小時,鼻涕流了一包餐巾紙,整個人幾乎凍了一個冰花,才把姍姍來遲的趙雲瀾等來……哦,還有沈教授。
郭長城已經凍得話都快說不清楚了,張:“趙、趙趙趙趙趙。”
趙雲瀾被他的造型逗樂了:“什麼時候來的?等多長時間了?”
郭長城:“快、快快快仨鐘頭了。”
“你不會給我打個電話或者找個地方避風”這種話,趙雲瀾沒問,他早就習慣了——郭長城要是不蠢,那還是郭長城嗎?
倒是沈巍詫異地問:“早來了為什麼不進去?”
趙雲瀾鎖好車,隨手把車鑰匙扔進了郭長城懷裡,嗤笑一聲:“他不敢。”
被說中了的郭長城用力吸溜了一下流下來的清鼻涕,看了沈巍一眼。
沈巍瞥見,好脾氣地對他點點頭:“早,吃過早飯了嗎?”
郭長城一邊點頭,一邊在心裡胡思想地琢磨著,趙怎麼工作時間還帶“家屬”?
這事看起來像領導有問題,可郭長城還是覺得自己當了個碩大的燈泡,心裡十分不好意思,看見沈巍和趙雲瀾在前面小聲說話,他就只敢跟在三步以外的地方,弓肩低頭,被凍得一臉淒慘,就像個亦步亦趨的小太監。
誰知此時恰逢流高發期,醫院裡正是人滿為患,郭長城這麼一落下,立刻就被別人散了,他一邊力地往人群外掙紮,一邊踮起腳尋找另外兩個人的蹤跡,等他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路來,趙雲瀾和沈巍已經看不見了。
好在郭長城來過一次,還知道順著樓梯往上走,去六樓住院部。
剛到六樓,正好一群醫生護士急匆匆地推著個病人從他邊經過,郭長城連忙閃開讓路。
這一側,他就不小心瞥見了醫院的窗戶。
郭長城自從幾次三番地從反的玻璃上看見過“髒東西”後,就幾乎已經有了心理障礙,他平時養了習慣,到家就拉窗簾、開電視,把能反的桌子都蓋上棉布的桌布,筆記本電腦只有用的時候才掀開等等。
可誰知就這麼無意的一眼,郭長城的目還是被那玻璃吸住了。
他看見六樓的窗戶外面有一個人,男的,清瘦,頭上戴著一個破破爛爛的線帽子,帽子下面出皮糲的耳朵和花白的頭發,穿著一件同樣破破爛爛的大棉襖。
郭長城本能地覺到了他的不同尋常,他的心飛快地跳了起來,可是人有時候就是這樣,越是害怕,就越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郭長城的目慢慢地往下移的同時,忍不住張大了,臉上出一個極驚駭的表——他看見,那個人懸在半空中,腰部往下沒有!
那人的雙從大附近就被截斷了,在細長的窗戶上,郭長城幾乎能看清那人上不規則的傷口,在爛外面著短短的一截骨頭,還、還在滴!那順著窗戶裡流進來,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了一小灘,好像總也流不完。
而過往的醫生護士沒有一個注意到。
那沒有的人靜靜地盯著醫院的住院部,半張臉上全都是土和,他雙目凸出,就像恐怖的蠟像那樣面無表,只是地盯著室來往的人群,幹裂的角歪歪斜斜地往一邊挑起,出一個說不出怨毒的冷笑……
就在這時,一只手猝不及防地用力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郭長城驚恐到了一定程度,竟然連尖都沒顧上,頓時一聲不吭地跳起了老高,雙目圓睜,呼吸都停了,口的心髒明顯“咯噔”一下,跳空了一樣卡了一拍。
不誇張地說,當時郭長城十分清晰明顯地覺到自己湧上了一尿意。
好在他隨即就看清了拍他肩膀的是趙雲瀾,又生生地把尿憋了回去。
趙雲瀾見他的臉都嚇白了,彎腰做了個夾的猥瑣作,頓時皺起眉:“你又怎麼了?”
郭長城張開想解釋,無奈腦子裡依然是一片空白,還在短暫失語、忘了人話怎麼起頭的狀態裡,只好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了指走廊盡頭的窗戶。
趙雲瀾疑地抬頭,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算窗明幾淨,不過也不算很髒,除了塵土和細小的冰碴,那裡什麼都沒有。
趙雲瀾奇怪地問:“你看見什麼了?”
等郭長城張皇失措地再抬頭去,竟然發現那裡只剩下一扇空空的窗戶,什麼也看不見了。
他抓耳撓腮地往四周看了看,發現沒人注意這裡,於是低了聲音,以一種快要哭出來的語氣說:“我看見一個男的在窗外飄著……不,是只有半個男的,他的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弄斷了,都順著窗戶流進來了,一地都是。”
趙雲瀾皺著眉看了看他,郭長城用力把快流出來的鼻涕吸溜了回去,依然是一臉對別人說“快來欺負我吧”的傻樣。
趙雲瀾知道他沒說謊,據他對郭長城的了解,他懷疑這熊孩子的智商能不能支持“在領導面前扯謊”這麼高難度的事。
他於是徑直走到窗口,明鑒表沒有反應,平靜地一分一秒往前走,趙雲瀾抬手在窗欞上了,而後把已經鏽住了一點的窗戶推開了一條,冷冽的西北風立刻橫掃進來。
可也就只是風而已,除了冷冽,他什麼都沒覺到。
趙雲瀾在窗口站了不久,就有一個住院部的護士小姑娘跑過來抗議:“哎,那位先生,你能把窗戶關上嗎?要氣麻煩出去,一點暖和氣都泄出去了,這可還有病人呢。”
趙雲瀾拉好窗戶,回過頭來,不好意思地沖年輕的小護士笑了一下,點頭以示歉意。
小姑娘驟然遭遇了高品質帥哥,一下沒反應過來,過了片刻,紅了臉,半真半假地低聲抱怨了一句,轉走了。
不知什麼時候走過來的沈巍這時忍不住,在旁邊輕咳了一聲,故意側過擋住小姑娘回頭瞟的目。
趙雲瀾似笑非笑地掃了他一眼,抬手拉了拉他的圍巾,一下湊過去,幾乎是著沈巍的耳朵低聲問:“著涼了?你咳嗽什麼?”
沈巍忙往後退了一步,那神態作,趙雲瀾懷疑,要是給他穿一長袍,他就要攏袖低頭,來一句“天化日之下,男男授不親”了。
他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
“你在看什麼?”沈巍耳朵尖有些泛紅,生地轉移了話題。
趙雲瀾掃了一眼站得遠遠的、死活也不敢靠近窗戶的郭長城一眼,把方才的事簡短地說了。
沈巍聽完想了想,也跟著低了聲音說:“按理說他沒有天眼,但是奇怪得很,我覺得他似乎能通過反的東西看見原地發生過的事。”
趙雲瀾一挑眉:“怎麼說?”
“你還記得第一次在龍大的時候,我突然出現打斷他嗎?”沈巍說,“其實頭天晚上我就聽說了學校出事,當時因為懷疑是和落跑的死鬼有關,我就派了個傀儡查了查死者的寢室,不過傀儡在天亮之前就已經撤了,可這個年輕人爬到窗臺上的時候,他跟我的傀儡忽然建立了一種微妙的聯系,我怕泄自己行蹤,這才不得不出面制止……只是當時實在不知道你在那。”
當時有人通過某種方法,短暫地切斷了他對趙雲瀾位置的應。
郭長城後來的報告裡,確實提到了他在窗戶上看見了一個骷髏,以及“骷髏眼睛裡有一個黑袍人”之類的事,只不過後來那份報告趙雲瀾也就掃了一眼,發現其中百分之九十都是鴻篇巨制的屁話,就把那打報告紙墊茶杯用了——他本也沒指郭長城能寫出什麼像樣的材料來。
趙雲瀾:“也就是說,也許是頭天晚上的某一個時間,確實有這麼一個斷了的人……或者魂魄,曾在這裡窺視過?”
沈巍把聲音得更低:“你不是說那兩個人是半夜被送來的?要是我害了人,大概也會想親自跟來看看,那些人是什麼下場。”
趙雲瀾壞笑起來:“你才不會害人,你連親人一口都的……”
沈巍實在難以適應在大庭廣眾之下,公然與人頭接耳說這樣私的話,臉上頓時不自在地紅了,驟然低喝一聲打斷了他:“別胡說八道!”
趙雲瀾依言閉了,不過賤.人就算閉了,用眼神視/之類的事他也做得爐火純青。
最後,沈巍終於被他上三路下三路的目掃得掛不住了,轉大步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三人別別扭扭地同行到了病房門口,郭長城發現,頭天的野派慘聲獨唱如今已經變了二重唱,第一個害人已經不在這地方了。
愁容滿面的分局大蓋帽迎出來,握住趙雲瀾的手,親切得簡直就像當年紅四方面軍和紅二方面軍勝利會師,一臉苦大仇深地說:“您就是趙吧?我姓李,唉,我們領導囑咐過我,都在這等了您一上午了。”
趙雲瀾問:“昨天送來的那個呢?”
李警:“快不行了,送ICU了,醫院現在想把這兩位也移駕過去呢。”
趙雲瀾問:“怎麼個不行法?”
李警說:“喚了一天,跟離開水的魚似的,睜著眼睛,就不會說話,也不搭理人,整個就是一個昏迷狀態,偶爾搐幾下,大往下毫無知覺——這真是投毒嗎?我幹了這麼多年,真沒聽說過什麼藥能把人藥這樣的。”
“沒準還真不是投毒。”趙雲瀾看了他一眼,李警只覺得這男人的目幽深,好像別有意味,頓時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冷戰,趙雲瀾拍了拍他的肩膀:“再說醫院這邊也沒定論呢,什麼都有可能——你們先別忙著搬,我跟害人通一下,了解了解況。”